陪嘉靖帝吃完早飯,又随嘉靖帝跟幾個内閣大學士,一起議了幾件朝廷大事後。王道秋就去吏部在西苑的議事大廳,去參加那吏部會同都察院的京察“公審大會”。
一進到議事大廳裏,這裏還是老規矩,主位上坐的是吏部尚書喻茂堅,和都察院左都禦史夏邦谟,以喻茂堅居左。
說到夏邦谟這個名字,曆史小白可能不知道他何許人也,但懂明史的人和喜歡搞封建迷信的人,對這個名字就如雷貫耳了。尤其是他家鄉重慶的小朋友們,對夏邦谟這個名字那更是敬仰萬分。因爲這個夏邦谟在重慶當地,他屬于那種被神話了的清官。
江湖傳聞,夏邦谟家住涪州北部鶴遊坪古佛堂,即現在墊江縣坪山鎮古佛村。他家附近有一座橋,是沈家場至沙坪廟古大道的必經之地。因橋由一塊自然生成的巨石橫跨溪流而成,當地人把這座橋稱爲自生橋,橋上遊方塑有石雕龍頭,下遊方塑有石雕龍尾。
《涪州志》記載這座橋爲:自生橋,在明吏部尚書夏邦谟宅前,一石跨溪,長有數丈,行人往來穩便,不假人力。
相傳夏邦谟小時候很貪玩,經常與自己的小夥伴到橋上來玩。有一次夏邦谟騎在龍腦殼上玩時,不小心從龍頭上跌到了橋下的小溪裏。因溪水較深,他的那些小夥伴們都吓壞了,紛紛大吼大叫着去找大人。等到大人們趕來搶救時,夏邦谟他卻自己爬上岸來了。
大人們問他是怎麽上來的,他就笑嘻嘻的說:“我從橋上掉下水後,仿佛是有人用手把我托起,并沒有沉入水中,随後那手還把我托到水邊,我就這樣自己爬上岸來了。”大人們聽夏邦谟說完,都認爲這孩子胡扯,但當地古佛堂的長老和尚卻說,那是神靈在暗中保護夏邦谟。
當地還傳說夏邦谟當年在古佛堂的學堂蒙學時,有一天放學後輪到他值日。學堂裏有一尊菩薩像,影響到了夏邦谟掃地,于是夏邦谟就手執掃帚,對那尊菩薩塑像說道:“你在這裏,我不方便掃地,不如你先出去,等我掃完後你再進來。”
夏邦谟當時話音剛落,那尊菩薩塑像就自己飛出去了,一直等到夏邦谟把地掃完,它才自己又飛了進來,歸回自己原來的位置。
還有涪州當地有一座塔,喚作文峰塔。相傳是當年夏邦谟在任吏部尚書時,和宮裏一個姓蔡的仆役關系親密。有一天,那個姓蔡的仆役感念夏邦谟不嫌他身份低微,與他平等相交,他就對夏邦谟坦白了自己真實的身份。
這個姓蔡的仆役對夏邦谟說,他原是長江的龍神,住在涪陵的龍王沱下的一座龍宮裏。因爲錯發了雨部,害涪陵城遭受了旱災而被玉帝處罰,罰在人間受罪。
夏邦谟聽完了這些話後,出于友情,他就焚香上奏天庭,替蔡龍王求情,使得蔡龍王得以返回龍宮。而這個蔡龍王事後對夏邦谟十分感激,便送了一顆避水珠給夏邦谟,好讓夏邦谟以後可以自由來往龍宮。
有一年,夏邦谟休沭回鄉,就和夫人同訪蔡龍王。酒後高興,夏邦谟就想見一見蔡龍王的原形。出于雙方之間的友誼,蔡龍王答應了,但條件是隻能夏邦谟一人看。
雙方約定在三更夜間,夏邦谟可以憑江而觀。那一天夜裏三更時辰到,隻見那江面金光燦爛,江水奔騰,一顆很大的龍頭自水裏鑽出。隻見那龍頭兩目閃爍,鱗角峥嵘,看的夏邦谟不禁大聲叫好。
而夏邦谟的大聲叫好,驚動了他的夫人,他夫人擔心丈夫,于是就跑岀來看,無意中就看到了蔡龍王的原形。這一下子整個江面頓時一片黑暗,什麽也看不到了。蔡龍王因此也再也沒法變回人形,再去不能去人間遊玩了。
于是蔡龍王因此仇恨夏邦谟不守承諾,每當他因爲此事在龍宮裏發怒的時候,龍王嘴處的江面就會出現巨大無比的漩渦,把過往船隻卷入江底,葬身魚腹。後來當地人爲了鎮住這個龍王嘴漩渦,便在涪陵城東南的山脊上修建了這座文峰塔。
凡此種種,重慶當地至今還流傳着一件又一件,十分扯的有關于夏邦谟的神話。一個官員能被老百姓安上這麽扯的神話,老百姓對他的愛戴,不言而喻。
有這麽個被後世人定性爲“神仙”的清官夏邦谟,和現在大明的清官一哥喻茂堅,坐鎮此次的大明京察。現在的那些大明京官,他們壓力之大可想而知,這也間接逼的那些京官,心甘情願掏銀子被王道秋坑。
看着議事廳主位上坐的這兩尊大神,王道秋一邊拱手向議事廳内衆人緻歉,一邊走向了他的位子,左下首第一。
作爲吏部的第一副部長,王道秋在此次的京察決策層内,江湖地位僅次于大哥喻茂堅、二哥夏邦谟,位列第三。因此他的座位緊挨着喻茂堅,位于左下首的第一。
一走近了,喻茂堅就微笑着問道:“怎麽,今天萬壽宮,内閣又遞牌子了?”
“是啊部堂大人,今早從紫禁城一回來,内閣四大學士就遞了牌子求見皇上,下官也就因此被留在那兒聽政了。說來好笑,今日禦前議政,最棘手的一件事,就是京察的事。”
“哦,京察的事!怎麽,那嚴首輔又進饞言,反對咱們的京察了?”
一聽王道秋說内閣,今日在禦前議京察的事,敏感的喻茂堅就一下子把事情又聯想到了,嚴嵩那個壞逼想搞破壞上。于是就開口問王道秋。
而王道秋見喻茂堅誤會了,他忙着急的解釋道:“不,不,不,部堂大人誤會了。内閣今日在禦前禀奏的,不是我等這邊的京察,而是他們那邊對四品以上官員的京察。說白了就是有幾個官員的稱職與否,内閣四個大學士有分歧。就比如那通政司趙文華,夏次輔和李學士認爲此人品行不端,辦差多存私心,阻礙言路暢通,使很多忠直大臣的本子,到不了皇上那兒,應當将此人裁汰。”
“而嚴首輔和閻學士則認爲,趙文華那人性機敏,辦差得利,是個稱職的通政司,應當予以評優。于是四個内閣大學士,兩種完全截然相反的評定,而且他們還都誰也不服誰,就這樣在禦前争執了起來,連累下官脫身不得,以緻于現在才能過來。”
爲了能更好的融入組織,緩解一下自已遲到的尴尬,王道秋就跟同志們,透露了一點禦前的八卦。而同志們在聽了王道秋透露的這個禦前八卦後,他們那神情明顯是很有興趣。
不過王道秋吏部左侍郎的身份擺那兒,現場有資格向王道秋問話的,也就是喻茂堅和夏邦谟。于是同志們雖一個個,對今日禦前議政的結果很有興趣,但他們都忍着,等喻茂堅和夏邦谟開口向王道秋詢問。
喻茂堅沒讓同志們失望,等王道秋把話說完後,他先抿了一口茶,然後向王道秋問道:“那趙文華最後的結果,是怎麽樣的?”
“嗨,四個内閣大學士在禦前各說各的理,誰也說服不了誰。最後把陛下惹煩了,就讓他們自己回内閣吵去,等吵岀了結果再上票拟。”
“哼!那個趙文華就是個厚顔無恥的奸侫小人,當年其就職國子監時,就爲了能往上爬,而拜時任國子監祭酒的嚴嵩,爲義父。後來嚴嵩入閣拜相,以及位列内閣首輔後,那個趙文華更是對嚴嵩百般巴結。所有參劾嚴嵩的奏章,都在通政司被其扣下,不能上達天聽。那個趙文華他現在就是嚴嵩的家奴,哪還有點我大明臣子的氣節?可恨這樣的小人,居然還是我大明的通政司,可悲啊!”
一聽王道秋說今日禦前,沒能讓趙文華下課,夏邦谟氣壞了,當即就開始對趙文華進行了聲讨。
而等夏邦谟把話說完,同樣不恥趙文華爲人的喻茂堅,也接着說道:“趙文華此人小人,讓其主持通政司,這的确不合适。回頭老夫要上本參他,讓陛下換一個忠直的大臣,來當通政司。”
“對,對,對,喻大人說的對,回頭喻大人寫好本子,請讓邦谟署名。邦谟願追随大人,一起參劾趙文華那個奸佞小人。”
“對,對,對,大人,下官也願署名。”
“還有下官”
“下官也願署名”
…………
有喻茂堅帶頭,夏邦谟再緊跟,現場的一衆官員除了王道秋這個多嘴的,其他的人都群情激奮的出來,表示自己願在喻茂堅的彈劾書上署名,一起參那趙文華。
然後喻茂堅,一個七十多歲的老頭,就在一衆年輕人的竄掇下,跟打了雞血似的老夫撩發少年狂,當場就提筆寫下了,對通政使司趙文華的彈劾書。
而現場一衆吏部和都察院的中高層,在親眼見證了他們偶像,岀來主持正義後,他們都一邊拍手大聲叫好,一邊自覺的排好隊,等着署名。
王道秋現在是這裏的三号人物,喻茂堅寫完彈劾書,夏邦谟再署上名,接下來就該輪到他了。可以想像這份彈劾送到嘉靖帝那兒,嘉靖帝那火會有多大。
畢竟這裏的官員他們不知道,但王道秋他可知道,趙文華在通政司扣下那些所謂的“忠言”。可不是他自已犯賤,就喜歡被别人背後罵,也不是他對嚴嵩有多忠心,願意爲嚴嵩兩肋插刀。
說白了,趙文華敢扣下那些負能量的奏章,都是嘉靖帝默許的。他那是在秉承上意,把嘉靖帝不想看的那些奏章,在通政司就給它找個大箱子,扔進去“留中”了。
也就是說趙文華之所以會那麽幹,他看的可不是什麽嚴嵩的臉色,而是嘉靖帝的臉色。要不然,就趙文華老是把,大臣向皇帝上的奏章留中不發這事,陸炳的錦衣衛、呂方的東廠,會不查辦他?
知道趙文華扣那些負能量的奏章,那都是在幫嘉靖帝背鍋,彈劾趙文華會惹的嘉靖帝龍顔大怒,王道秋是真不想在那彈劾書上署名。
可有些事不是你不願意,就可以不做的,自古官場中人,有幾個可以不言不由衷,委曲求全的?
就比如現在,衆目睽睽之下,王道秋他敢不署名,敢不迎合同事們的共識,分分鍾他就會被組織孤立。而且從此以後他那名聲也會臭大街,會被官場正式定性爲奸佞小人。殷正茂、張居正、高儀、袁洪愈,他這些朋友,也會爲了他們自己的名聲,而遠離他王道秋。
沒辦法,形勢比人強啊!于是王道秋現在隻能心裏草泥馬,面上卻裝着一副義憤填膺樣,一邊大罵着趙文華,一邊在那份彈劾書上,寫上了自己的名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