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王道秋在高拱、高儀面前裝“大聰明”的時候,嚴嵩也從内閣下值回到了家。
一到家門口下轎,門房就湊過來,小聲的耳語道:“老爺,少爺下午老早就回來了。一回來他就在府裏砸東西,小的剛才還聽府裏的小厮說,少爺現在正在您的書房裏砸東西,您快去看看吧!”
“嗯,知道了。”
以嚴嵩對自己兒子的了解,他知道以自己兒子嚴世蕃的脾氣,今日他被從四品太常寺少卿,降爲正八品負責傳送公文的行人司行人,他回來發脾氣砸東西那是肯定的。所以現在門房說這事,老嚴嵩一點也不覺得奇怪,就隻“嗯”了一聲,就往院裏走了。
來到自己書房門口,老嚴嵩擡眼往裏一看,見自己的書房現在果然是一片狼籍。曾經用來裝點書房的那些字畫,現在全部都已被從牆壁上給撕了不來,扔在地上。書房中原來那些名貴的官窯瓷器,此時也是碎了一地。而嚴世蕃興許是砸累了,此時的他正坐在一把太師椅上,胸口巨烈起伏,呼呼大喘。
看着自己唯一的兒子,家族的希望,現在這副樣子,老嚴嵩也是很心酸。無奈的搖了搖頭,嚴嵩邁步進去,并喚道:“世蕃,你又作甚?”
“啊父親,你回來了。父親,兒今日接到上谕,兒被貶爲了行人司行人,此事父親可己知曉?”
今日在太常寺接到自己被調去行人司的上谕,嚴世蕃當時就怒了,當場就不顧旁人的眼光拂袖而去。然後他一回到家就開始砸東西,先砸自己房裏的,後來砸嚴嵩這邊的。剛才砸累了正坐那兒低頭生悶氣呢!現在一聽到自己父親嚴嵩的聲音,他立馬就跳起來質問。
而面對自已兒子的滿臉怒容,嚴嵩知道嚴世蕃這是,在憤怒自己這個當爹的,爲什麽不阻攔這樣的上谕。不理會嚴世蕃的憤怒,嚴嵩一邊往裏走,一邊說道:“世蕃,爹也不瞞你,今日早上陛下召内閣議政。爹在禦前就你意圖謀取吏部文選司、吏部考功司的職位,以及昨晚因爲王良桢拒絕推薦你,你就辱罵王良桢之事,主動向陛下請罪。”
“什麽,爹你老糊塗了?這樣的事,你怎麽能在禦前主動請罪?你這是想害死兒子,害死我嚴家啊?”
一聽自己之所以會被調去行人司,這完全是因爲被自己老爹給“主動”了,嚴世蕃他氣壞了,先怒斥了嚴嵩老糊塗。然後他就又開始在書房裏砸東西,連嚴嵩日常用來練字的長書案,都被他給推倒了。
嚴世蕃在書房裏發神經,嚴嵩也不管,就這麽兩眼空洞的看着。直到嚴世蕃發神經發累了,一屁股坐地上在那兒呼之帶喘了,嚴嵩才悠悠的說道:“世蕃,自打爹任首輔的這幾個月以來,爹發現你是越來越驕狂了,甚至現在爹看到你,就仿佛看到了罷相以前的夏言。就拿昨晚之事來說吧,那王良桢不但是正二品的近侍大臣,還掌吏部大權。”
“以你嚴世蕃的聰慧,你當知像王良桢這樣的人,不到萬不得一,退無可退,我嚴家是萬不可與之交惡的。爹敢說如果是在以前,還是那夏言當首輔的時候,昨晚你就是對那王良桢再有怨氣,在面上你也會對其表現大度的。可是昨晚你一聽到那王良桢對你的評價負面,你就沖進來,絲亳不顧其臉面的把話說的那麽難聽,還威脅他。”
“世蕃,你自已想想昨晚的事情,想想你自己現在都狂到什麽地步了?你現在真的是已經狂的,連最起碼的理智都沒有了。你現在與那夏言,又有何異?這事爲父昨晚想了半宿,越想越心驚,古往今來哪個身居高位卻不知收斂的人,他最後會是有好下場的?所以爲父覺得當給你點教訓,讓你清醒一下了。因此今早禦前議政,爲父就主動向陛下請罪了。世蕃,官場中人最不該有的脾氣就是狂,你可不能學那狗東西夏言啊!”
老嚴嵩苦口婆心的勸子,嚴嵩的話,嚴世蕃聽懂了。畢竟他嚴世蕃是個絕頂聰明的人,畢竟有夏言這個,人厭狗嫌活生生的例子擺在他的面前。
于是聽懂了嚴嵩話的嚴世蕃,他知道自己父親之所以這麽對他,那是用心良苦,是爲他好,于是他心裏好受了很多。不過深埋于骨子裏的驕傲,還是讓嚴世蕃接受不了“順風小哥”這份活。
于是他坐那兒氣呼呼的抱怨道:“爹,就算兒子昨晚有些失态,可不能就因爲這,你就讓我這個堂堂内閣首輔之子,去行人司當個行人吧?爹,我不管,你必須給我換個體面的差事,否則我就不去當值。”
“世蕃啊!你怎可如此使小性子?讓你去行人司,那可是皇上親口定的,你若不去,那可就是公然抗旨,是殺頭的大罪啊!而且今早議政,那喻茂堅和李香向皇上請旨京察,要裁汰兩京五千名冗員,當時爲父出班反對京察。爲此那喻茂堅就參爲父貪髒枉法,狗東西夏言當時也落井下石,拿過去我父子落他手裏的那些事,禦前附和喻茂堅,參我父子貪髒枉法。”
“什麽,那狗東西夏言和喻茂堅,今早在禦前參了父親?那父親你沒事吧?”今天在太常寺一接到貶他去行人司的上谕,嚴世蕃就氣的拂袖回了家,今日萬壽宮裏朝議上的事,他還真不知道。現在一聽自己老爹,又因爲自己貪銀子的事而受連累,嚴世蕃心中愧疚,就關切的詢問道。
而看到兒子眼裏那流露出的真摯關切,嚴嵩此時心裏也是暖暖的。他拍着嚴世蕃的手背,慈祥的安慰道:“我兒勿憂,我父子之事,那夏言、喻茂堅雖在禦前言辭鑿鑿,但陛下并無要動爲父之心。況且那王良桢還在事情僵住之時,主動請纓調查此事,陛下順勢就将此事交給了王良桢。”
“什麽?父親,那王良桢将主持對我父子的調查!那兒子昨晚如此得罪于他,他這次會不會挾私報複我嚴家啊?”
“世蕃放心,良桢不會。昨晚你是得罪了他,若此事隻是事關你一人,那王良桢他肯定會把你往菜市囗送。但這事主要是事關爲父,那王良桢對爲父還是尊敬的。所以這次他不會緊跟那夏言、喻茂堅,對我嚴嵩公事公辦。世蕃你放心吧,那王良桢還是靠得住的。”
“父親,人心隔肚皮,豈可輕信?況且那王良桢雖年紀小小,但一言一行已盡顯奸雄之姿,此人根本就不能信。不行,我得去召集我嚴家的那些門生故吏,讓他們上表參喻茂堅、夏言和那王良桢,把水攪混。”
說完這話,嚴世蕃轉身就要往外走,而此時嚴嵩忙開口叫住了他,并恨鐵不成鋼的訓斥道:“世蕃,你怎麽還這樣?爲父昨晚對你說的那些話,真是全白說了。世蕃,爲父還是那句話,咱嚴家的那些所謂門生故吏,他們隻會與我嚴家共富貴,不會與我嚴家共患難,你不要指望他們能與我父子同舟共濟。行了行了,既然你不放心那王良桢,那你就給爲父準備一萬兩銀票,爲父明日去西苑當值時送與他,看他收不收。”
“這樣好,這樣好,兒現在就去給父親拿銀票。”見老嚴嵩要拿一萬兩銀子去試探王道秋,嚴世蕃也認爲這辦法好,于是就笑着附和了嚴嵩。
而嚴嵩看着自已兒子,現在這副嬉皮笑臉的樣子,他心裏也是苦澀。自己這個兒子雖然聰明絕頂,堪稱天才,可那都是些旁門左道上的小聰明,而在大格局上那真是一塌糊塗。
心裏悲傷着自已兒子的不成器,此時嚴嵩不自覺的就想到了那個,在金殿之上面對帝王和一衆朝廷重臣,都能應對自如、指點江山的少年。嗨!這可真是貨比貨得扔,人比人得死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