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李默的态度早在意料之中，但對于李默的不辯是非，一味的自以爲是，喻茂堅還是心中不喜。
于是在聽完了李默的狡辯後，喻茂堅冷着張臉，以一種很不善的口氣問道：“李大人，老夫問你，我大明律可有哪條王法規定，如果一個人認爲别人是奸人，就可以殺死對方，而不用吃官司？”
“這，這，這不一樣。”
喻茂堅的問題，實際上就是以暴制暴，這是否合法的問題。在這個事情上，任何文明的社會都不會允許。畢竟如果那樣，那還要法律幹什麽，那還要執法機關幹什麽？那人類社會不就變成原始叢林了嗎？
所以面對這一絕對政治錯誤的做法，李默無法正面回答，隻能強詞奪理。
而看到李默到這時候了還嘴硬，喻茂堅心裏更是不高興了，陰着張臉，還是以一種很冷的口氣問道：“李大人，老夫問你，當日你們百多人圍毆王侍中時，王侍中手中可有器械，他可曾辱罵于你們？”
“沒有，但他是惑君媚上的小人，我等清流打他，那是出于義憤。”
“李大人，老夫再問你，當時你們是百多人，而王侍中他僅是一人，如果你們認爲王侍中是奸佞，你們完全可以将其綁赴禦前告禦狀聖裁。可你們爲什麽卻要取其性命？”
“告禦狀！那小賊深受陛下的寵幸，我們若将其綁了告禦狀，我們能告倒他嗎？還有喻大人，當日我與諸同僚，隻是想揍那小賊一頓出出氣，并無意取其性命，你不要冤枉了我等。”
“哈哈哈哈，冤枉！李默你等百多人毆打王侍中一人，在錦衣衛将王侍中搶出來前，你尚可抵賴隻是想打王侍中一頓出出氣。可在天子親軍錦衣衛，将不省人事的王侍中護住後，你們這百多人仍攻擊錦衣衛，試圖從錦衣衛手中搶奪王侍中，想繼續毆打當時已重傷昏迷的王侍中。李大人，這案子這些線索若交給你斷，你會斷行兇之人并無殺人之意嗎？還有，在大内宮禁之地，公然聚衆伏殺内侍近臣、攻擊天子親軍。李大人，你自己說說，這些事根據我大明律法，這可不可以判意圖謀反之罪啊？”
喻茂堅不愧是中國曆史上，有名的法律專家，在與李默的交鋒中，他全程無視道德層面的誰是誰非，隻談法律問題。最後還有理有據的把這個案子定性爲謀殺和謀反。
謀殺是重性的刑事案件，謀反那是……！這罪名太大了，按着大明律，誰攤上這罪如果隻死自己，不禍及妻兒父母，那都已經是皇恩浩蕩了。
所以一聽喻茂堅打算給他們這些人，定罪爲謀反，現場的那一百多犯官全傻了。說實話也就是喻茂堅平時名聲太好，威望太高，又有那麽一大把年紀，能鎮的住場子。否則換一個官員來，哪怕是現在百官之首的首輔嚴嵩和次輔夏言，敢這麽當着他們的面，污賴他們是謀反，這一百多個大明文官，早就撸起袖子，上去幹他了。
這一百多犯官，包括李默在内，全礙于喻茂堅那平時積累的強大威望，此時雖覺得自己很冤，但也不敢上去幹喻茂堅，全愣在那兒，一臉不可置信的看着喻茂堅。他們是實在搞不懂，平時一向廉潔公道的喻大人，怎麽會這麽坑他們。
犯官們一時間搞不懂，喻茂堅他現在到底是幾個意思，因此現在全愣在那兒了。可他們躲在監舍裏的家屬，她們雖隻是一群女流之輩，可再女流之輩，謀殺和謀反這會是什麽下場，作爲一個正常人，她們還是知道的。
于是喻茂堅的話一說完，這些躲在監舍裏偷聽的女人們，當時就被吓住了。而等她們反應過來後，她們幾乎就是出于本能的，紛紛從監舍裏跑出來，哭喊着就跪到了喻茂堅的腳下，苦苦的爲他們的丈夫分辯，并哀求喻茂堅放過他們。
面對跪了一地苦苦哀求的婦人們，喻茂堅冷着張臉不發一言，直到婦人們把話叽叽喳喳的說完，全部滿眼哀求的看着他的時候。喻茂堅才嚴肅的說道：“各位夫人，老夫承認，老夫并不認爲你們的夫君，有膽子敢謀反。但他們在宮門口意圖伏殺朝廷的二品大員，并攻擊守衛宮門的天子親軍，這按大明律，就可認爲謀反罪的。還有，說他們意圖伏殺朝廷二品大員，老夫可沒有冤枉他們。對此，各位夫人若不信，你們現在就可以問問你們的夫君，他們當時在宮門口，是不是意圖殺了王侍中。”
喻茂堅把自己對這個案件的真實想法，向這些犯官的家眷們作了通報。而聽了喻茂堅的話後，這些夫人們也都齊齊的看向了自己的夫君。
喻茂堅說的是實話，這些犯官們無可抵賴，而且現在又面對着自己妻子那熾熱的眼神，這些犯官們更是提不起勇氣說謊。于是他們紛紛都心虛的，眼神躲閃着自己的妻子。
都是枕邊人，夫妻間誰還不知道誰？于是一看自己丈夫那閃躲的眼神，官太太們立馬明白了，上面的那個老大人沒騙他們，自已丈夫的确是闖下大禍了。想着一旦被定罪，自己家接下來的下場，女人們是再也繃不住她們平時官太太的端莊了，一個個就如同農村潑婦一樣，亳無形象的一屁股坐地上，就在那兒手舞足蹈的哭嚎起來。
堂堂的大明王朝刑部大牢，這一下子随着婦人們的哭嚎，和男人們的勸解拉扯，亂成了一鍋粥。而面對這一混亂，喻茂堅和屠僑、李香也就冷着張臉站旁邊看，不讓獄卒們上去彈壓。
也不知過了多久，當婦人們都嚎累了，隻剩坐地上哼哼了，而犯官們也被他們的家屬弄得心力憔悴，一臉生無可戀的陪他們夫人，一起坐在地上後。
喻茂堅和屠僑、李香，三人先對了一下眼色，然後還是由喻茂堅站出來大聲說道：“各位都是朝廷命官，大多還是言官禦史，當知在宮門口意圖襲殺大臣，和在宮門口攻擊天子親軍，這是個什麽樣的大罪。說嚴重了，這案子要按律嚴辦的話，你們這一百多名犯官，全部都要上菜市口。你們的妻兒也都要沒入教坊司，或充軍發配。”
“哎呦，這可怎麽辦啊？”
“天哪，我最大的孩子今年九歲，最小的可才四歲啊！小小年紀就要遭此橫禍，這可怎麽辦啊？”
“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害了我跟孩子啊？我打死你。”
…………
一聽喻茂堅給定了自己夫君殺頭，自己和孩子或沒入教坊司，或充軍流放。這些婦人們悲從心起，就又開始鬧了起來，有哀歎自己和孩子接下來悲慘命運的，有怒火中燒動手打自己老麽的……。反正婦人們這一鬧，這現場一下子又亂了。
婦人們哭着鬧着，滿臉的絕望。後來還是有幾個心理素質過硬，還不甘心就這麽放棄治療的婦人，連滾帶爬的跪到喻茂堅面前，哀求老人家擡擡手，放他們全家一馬。有婦人帶頭，其他的婦人們也都紛紛跟上去搶，這可能是他們全家唯一的救命稻草。
于是很快這一百多犯官的家眷，就全部的跪到了喻茂堅、屠僑、李香的面前，在那兒哭天搶地，響頭連連，苦苦哀求三位大人，放自己全家一馬。
說實話，被這麽一大群官太太們纏糾着，喻茂堅和屠僑、李香都挺煩的，現在有強烈想跑的沖動。但爲了能救下這一百多名品行操守，還尚算良好的官員，喻茂堅他們仨人，還是強忍着自己心中的不快，筆直的站在那兒。
等婦人們情緒再次穩定下來，不再哭鬧了後。喻茂堅才開口說道：“對不住了各位夫人，剛才老夫把話說的重了些，吓着各位夫人了。現在老夫跟各位夫人，說一些實實在在的話吧！各位夫人的夫君，這次雖做了糊塗事，闖下了滔天大禍，但他們平時的品行操守還是很好的。這裏面就有老夫治下都察院的十幾位同僚，他們平時辦表都是很得力的，跟老夫的關系也不錯。所以于公于私，老夫都見不得他們家破人亡。于是今日一早，老夫就聯絡了朝中幾個忠直的大臣，一起去禦前爲他們求情。因此也就有了，他們現在從诏獄轉到了刑部，交三法司會審。”
“不瞞各位夫人，這次你們夫君做的事，實在是太膽大妄爲了，居然在宮門口就敢聚衆襲殺大臣，攻擊天子親軍！他們這樣做，可以說是把巴掌直接甩皇上的臉上了。因此早上禦前議這事的時候，陛下是龍顔大怒，嚴厲斥責了我們幾個說情大臣，堅持這事要嚴辦。當時情況萬分危機，可以說你們夫君的一隻腳，已經踏進鬼門關了。可就在那時，侍中王道秋由太監扶着進來了，王侍中在聽說了此事後，當場就寬宏大量的爲你們夫君求情。甚至在被陛下嚴厲申訴後，他仍下跪向陛下求情，而且當時他還因爲身上的傷，下跪時把控不住自己的身體，直接摔倒在殿上。”
“可即使這樣，王侍中仍忍着自己的傷痛，讓小太監幫他扶跪好，向陛下懇求放過你們的夫君，言你們的夫君都是朝廷忠直的大臣。是忠于朝廷，忠于皇上的，所犯之事不過是一時糊塗，應該再給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後來王侍中還向陛下進言，把你們的夫君先交三法司會審定罪，以張王法的尊嚴。然後再由皇上念你們夫君平時忠于國事，品行良好，下旨特赦。”
喻茂堅一囗氣說了一長段的話，熟悉大明王法和朝政的那一百多個犯官聽懂了，他們在心裏也爲自己和自己的家人松了口氣。而那些不懂朝政的婦人們，在聽了喻茂堅這一長段話後，她們是一腦袋漿糊，完全聽不明白。
于是一陣沉默後，還是有一位性急的婦人，忍不住問道：“老大人，我等婦人不大聽得明白您剛才的話，隻覺得我們的夫君似乎可活，是與不是？”
“哦哦，對不住呃各位夫人，老夫剛才啰嗦了。現在老夫把事情說的簡單點吧！這事簡單說，就是各位夫人的夫君，隻要誠心認錯，皇上就會原諒他們，對他們從輕發落。說實話各位夫人，隻要你們的夫君認錯，他們的烏紗保不保得住，老夫不敢妄言。但老夫可以跟你們保證，隻要你們夫君認錯，你們全家至少可以平安回歸故裏。”
“真的啊？”
“太好了，太好了。”
“哎呦喂，剛才可吓死我了。”
…………
一聽隻要肯認錯，那最多也就是個罷官，這讓剛才一直處于恐懼之中的婦人們，是一陣劫後餘生的慶幸。
而聽着這些婦人們的慶幸，喻茂堅又高聲打斷道：“各位夫人，老夫提醒諸位，皇上特赦的前提是你們的夫君能誠心認錯。而如果你們的夫君不願認錯，那老夫勸你們，還是回家給自己和你們的孩子一個痛快吧，這樣至少能少遭罪。老夫和屠尚書、李大人，明天會爲你們争取一天勸丈夫的時間，後天再開堂審案。老夫有言在先，如果到時你們沒勸了自己的夫君，那到時你們就不要怨老夫和屠尚書、李大人心狠了。好了，老夫言盡于此，告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