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公公去将事情彙報給嘉靖帝後,夏言也就被嘉靖帝派人請去“喝茶”了。
一進到嘉靖帝現居的萬壽宮中,見到此時一副道長打扮,坐在蓮花座上打坐修行的嘉靖帝。夏言馬上就是滿臉的悔恨哀傷,小碎步快步過去,“撲通”一聲就給嘉靖帝跪下了。
他那跪姿還跟《水浒》裏,宋江被招安後,進宮去見宋徽宗時的完全一樣,屁股翹的老高,臉貼着地,一副滑稽可笑的模樣,向嘉靖帝表示着自己的卑微,再無往日人前那副高高在上的半分模樣。
以這種怪異的姿式跪下後,夏言就以一種哀傷的哭腔,可憐巴巴的哀求道:“陛下,老臣錯了,老臣萬死。陛下,老臣……。”
夏言跪那兒,用着哭腔,反反複複的就是在那兒認錯。一開始嘉靖盤腿坐那兒,就是裝着修道,沒答理夏言,但夏言唠哩唠叼的,很快就讓嘉靖帝有些煩了。于是嘉靖帝微微睜開眼睛,對身邊的呂方吩咐道:“讓不相幹的人都岀去,把殿門關上,不許任何人偷聽。”
“奴才遵旨”
接到旨意,呂方馬上就把此時殿中伺候的一衆太監宮女,給趕了出去。并出去吩咐門口的親軍,全部退到萬壽宮三丈以外,并交待不許任何人靠近萬壽宮。然後呂方才回來關上殿門,走回到了嘉靖帝身邊仡立一旁。
等殿内就隻剩下自己和呂方、夏言後,嘉靖帝開口了:“剛才東廠的奴才來報,你閱卷時公報私仇,隻看了人家王道秋的名字,就判定他的卷子是狗屁不通。有沒有這回事啊?”
“老臣知罪,老臣萬死。”
連王道秋卷子上寫的是什麽都沒看,就判定王道秋那卷子是狗庇不通。這事當時在場的有:嚴嵩等其他八名閱卷官,負責監督此場閱卷的大理寺卿李大人和東廠的黃公公,以及在旁負責端茶倒水,研墨的小太監若幹名。有這麽多的現場證人,夏言抵賴不掉,于是他就很光棍的認罪了。
見夏言承認了,嘉靖帝也沒暴跳如雷,劈頭蓋臉的就給他一頓訓。而是冷冷的說道:“你這人從來都是這樣,容不得别人對你有半分的不順從。嘉靖九年,張璁位極人臣,你記恨張璁提拔彭澤而不提撥你,你就不肯居其下風,上書彈劾張璁和吏部尚書方獻夫。朕當時念你們都是朕的親信大臣,就從中調解,可你們仍是明争不行就暗鬥。”
“張璁、方獻夫相繼爲内閣首輔時,你都在私下裏搞小動作,隻要抓住那二人的一點錯,你就指使同黨彈劾。張璁、方獻夫緻仕後,你又與霍韬鬥,最後鬥敗了霍韬。你也由此變的更加的驕橫,甚至一點臉面都不顧的,直接向朕請旨将與你不和的張元孝、李遂貶出宮。”
“當時朕心裏對你的傲慢,就有些不喜,但念你對朕尚算忠心,又是一身的經天諱地之才,是治世之能臣。于是朕雖不喜你,但仍加封你爲太子太保、少傅和太子太傅,并讓你兼任武英殿大學士,入内閣參與機務。可是朕加封了你那麽多封号,給了你大學士的位子,換來的不是你從此安心理政,而是你更加的傲慢和更大的野心。”
“自進入内閣後,你亳無尊卑,絲毫不顧朝廷規制。一個剛入閣的小字輩,卻仗着朕對你的恩寵,在内閣裏狐假虎威。凡事隻要别的閣臣對你的方案,有半分的不同看法,你就當堂指着别人嚊子罵,事後還讓你的同夥上書彈劾,弄的當時的内閣首輔李時和閣臣顧鼎臣等人見到你,都要繞着走,凡事不敢與你相争。以緻于你一個剛入閣的小字輩,居然能在内閣裏踩着首輔,總攬朝政大權。”
“後來首輔李時病逝,朕看你與其他閣臣關系既然已經鬧成那樣,而且你在治國理政方面的能力,确實要超過别的閣臣。于是朕就破例将其這個在内閣中排名最末的大學士,越級提拔爲内閣首輔。還爲了加強你的權威,讓其他閣臣能服你。朕還找了由頭,晉封你爲少師,光祿大夫。可即使這樣,你還不滿足,自拟了一個上柱國的封号,讓朕冊封你。好,爲了讓你辦事更順暢,讓朝臣們都知道朕對你的信任。沒說的,上柱國這個封号,朕給了,讓你夏言成爲了我大明立國近二百年來的,第一個上柱國。”
“爲了你在朝廷裏的絕對權威,朕可以說是用心良苦了吧!可換來的不是你的感恩,而是你對朕的怠慢無禮。伴駕時經常遲到,上機密奏疏時不使用禦賜的銀章,給朕的奏疏裏還時有錯字。甚至還膽大到假傳聖旨,秘密處死翊國公郭勳,暗地裏交好内侍宦官高忠,僭制在西苑乘轎。朕不上朝時,你就不去内閣,在家處理朝政,大臣們有事都要上你家去請示。”
“夏言,自打你内閣首輔後,你眼裏還有朕嗎?你還有一點人臣的樣子嗎?就你幹的那些事,朕若追究,哪件不夠讓你回鄉去繼續做你的草土臣的?夏言,朕今天告訴你,朕雖憐惜你一身治國理政之能,不想你的一身才華,荒廢在鄉間土野。但你也别登嚊子上臉,朕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别逼朕,殺你。”
最後“殺你”兩字,嘉靖帝咬得很重,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出來的。這把跪地上的夏言吓壞了,這一刻他才知道,現在的嘉靖帝是有多讨厭他。
于是在知道了自己現在招嘉靖帝煩後,夏言吓的哆哆嗦嗦的跪那兒,可憐巴巴的哀求道:“陛下,陛下,老臣一向對陛下忠心耿耿,甘爲陛下的犬馬。近些年臣有些失當之處,完全是因爲臣現在年紀大了,腦子有些不靈光,絕無對陛下不敬之意,望陛下體諒。陛下,老臣錯了,老臣……。”
接下來夏言對自己就是一頓自我批評,對嘉靖帝是各種的贊美,往日人前的傲氣,此時全換成了滿身的賤氣,比一隻讨飯的流浪狗還要下賤。
一個六十六歲的人了,跪伏在嘉靖帝腳下,一把嚊涕一把眼淚的作賤自己,隻爲了不失去自己頭上的那頂烏紗,這就是權力對人性的扭曲啊!
夏言表演的很“可憐”,但他的各種表演,嘉靖帝看了二十多年了,膩了,沒興趣去點評他的演技了。于是夏言這會兒的演技雖然很上線,但絲亳沒有觀影興趣的嘉靖帝,還是沖旁邊的呂方使了個眼色。然後深懂嘉靖帝心思的呂方,就很客氣的将夏言給“請”了出去。
将夏言給禮貌的趕走後,呂方回到嘉靖帝身邊,很平淡又很刻薄的問道:“主子,這種老狗您還留着他幹嘛?”
“呂方,這個你不懂。長江水清,它灌溉了沿岸數千萬畝的良田。黃河水濁,它不一樣灌溉了沿岸數千萬畝的田地嗎?水清也好,水濁也罷,能澆田的就是好水。夏老狗這人吧,人品雖然讓人不齒,但他的治國理政能力還是很突出的,大事上還得靠他拿主意。再說了,他這人人品不好,人厭狗嫌的,那他也就結不了黨,結不了黨好啊,結不了黨好,朕就喜歡孤臣。”
嘉靖帝這說的是真心話,這也是到現在,他雖然很讨厭夏言,但還能容忍夏言這條脫毛老狗,在他眼皮子底下晃的原因。
聽了嘉靖帝的話,明白了嘉靖帝的心意。呂方也是哀歎一聲,感慨道:“這可真是苦了主子你了,爲了國事,還得忍夏言那樣的老狗。奴才愚鈍,不懂什麽大道理,但夏老狗那人,奴才真是每次看到他,都想上去給他倆大嘴巴,這什麽人啊?完完全全的陰險小人嗎!他還是個小官,沒受主子寵的時候,就事事巴結主子你。可主子你一旦給他權柄了,他立馬就是甩臉子給主子你看,自以爲了不起。這都什麽人啊?”
“咱别的不說,就說主子您這修道吧!他夏言還沒入閣前,那是全心全意幫主子您寫青詞,滿朝公卿就數他夏言寫的青詞最好,寫的最多。可主子你一讓他入閣,他獨攬朝政後,别說他自己主動了,就是主子你開金口,讓他寫青詞,他也從來就是敷衍了事,寫的那都是些什麽玩意啊!明擺着就是跟主子你怄氣。”
“還有主子你賞他香葉冠,他不戴也就算了吧,還恬不知恥的說什麽,他是朝廷的大臣,不是什麽道士。還勸主子你也要注意自己的着裝,天子要有天子的樣。主子你說,這夏言他是得有多不要臉,才能說出這樣的話啊?難道以前天天寫青詞,上主子你這兒來邀寵的,不是他?他那時候怎麽不說,他是大明的臣子,不是道士?他那時候,怎麽不勸主子你,不要修道?什麽人哎,整個一卑鄙小人,太讓人惡心了。”
呂方控訴着夏言的人品,夏言的這些騷操作,嘉靖帝都是親曆者。這會兒他也是明白了,自己這個九五至尊,是被那條夏老狗給套路了,很冤枉的給人家夏老狗當了回梯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