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帝說的是大實話,大明王朝是皇帝與士大夫共治天下,可不是從大清開始的那君權至高無上,臣子皆是聽呵的奴才。
就比如根據明朝體制,對于國家政令的頒布,他的程序是先由内閣票拟,也就是内閣先給出處理意見,然後上報到皇帝那兒。如果皇帝同意内閣的處理意見,就批紅表示同意,再發還内閣去執行。
而如果不經内閣的票拟,是皇帝自己發出去的那些聖旨,這叫中旨,也叫皇帝的個人意見。根據明朝的體制,這些中旨岀了紫禁城後,就會被送到六科給事中那兒。那接下來這道中旨,它就可能有三種結果。
一:六科給事中經過審核,認爲皇帝的這道旨意沒有什麽問題,那他們就會将皇帝的這道旨意下發給有關部門去執行;
二:六科給事中經過審核,認爲皇帝的這道旨意有問題,但問題不大,那他們就會寫上份專門的“科參”,指出這道旨意裏的問題,并根據這些問題,給出自己的處理意見。然後再将皇帝的這道旨意和自己寫的“科參”,一起下發到有關部門去執行,而接到這道聖旨和“科參”的有關部門,必須要嚴格按“科參”的指示精神辦。
三:六科給事中經過審核,認爲皇帝的這道中旨,純粹就是特麽的瞎胡鬧,那接下來他們就是行使封駁權了。
所謂的“封駁”,意爲封還皇帝失宜的诏令,駁正臣下奏章的違誤。唐制規定,凡皇帝的诏敕須經門下省,如門下省認爲有失宜的诏敕,可封還給皇帝。宋元時也有同封駁類似的覆奏舉措,而到了明代,明代罷三省,設六科給事中,诏旨至六科給事中處,如果六科給事中認爲皇帝的旨意不對,那他們就可以将皇帝的旨意退回去。
說白了,朝廷授于文官“封駁”權,這就是對聖旨的一道審核程序,省的皇帝腦子一熱,就亂發聖旨,結果鬧出笑話。
也正因爲有這些審核的機制,所以在大明王朝的十六位皇帝中,除了太祖老朱同志和成祖朱老四,這兩個人殺人不眨眼,而且能力非凡,沒有文臣,他們自己就能獨立處理朝政。
因此文官們實在是惹不起這對父子,不敢封駁這倆父子的聖旨,于是老朱父子的聖旨是可以任性的。而其他的大明十四帝,他們想聖旨任性,呵呵!沒有文官集團的點頭,大明皇帝的聖旨,就是出不了紫禁城的廢紙。
嘉靖帝這個人小心眼很多,一眼就能看穿别人的心思,是搞政治鬥争的高手。但他沒有老朱和朱老四的那股子狠勁,更沒有自己獨立處理全部朝政的能力和勤快。
嘉靖二十五年,雖然此時的嘉靖帝才四十一歲,但皇帝的年齡,和咱們小老百姓的是不一樣的。至高無上的地位,使嘉靖帝他的生活失去了上進的誘惑。于是他對世俗感到了厭倦,再由厭倦發展至衰邁。
從嘉靖十八年起,嘉靖帝他就不上早朝了,壬寅宮變後更是一直住在西苑萬壽宮,連紫禁城也不回去了。年少時的那些壯志淩雲,也都在這些因循和頹廢中,慢慢的消磨了。
至于國家權力嗎,他仍然把持着,如果有人威脅到他的皇權,他就會像隻發怒的老虎,猛虎下山撲過去咬死那些獐貓鹿免。一旦威脅解除,他就又回他的老虎洞,繼續去過他那優裕懶散的生活。
正因爲嘉靖帝本人的這又想掌至高無上的皇權,又不想承擔那些繁重的國家政務。所以嘉靖帝他需要文官集團幫他幹活,不願意與文官集團徹底翻臉。于是他就得守文官集團制定的規矩,與文官集團湊合着過。
而且大明王朝的士林風氣很正,文人中認死理的硬骨頭多的是,他們那些人就根本不怕皇帝。可不是後來大清的文字獄、留發不留頭,殺的上億漢人僅剩下千把萬,殺的漢族文人們,從此以後都變成了哈士奇,隻會搖尾巴獻媚主子。
可以說我泱泱中華,滿朝皆是無節操的馬屁精這種模式,就是從滿清開始的。我中華的千年士林,也是被滿清所消滅的,至清以後我中華再無士林。
中國士林的覆滅在滿清,而在此時的大明王朝,那些文官确實是骨頭很硬,惹不起、惹不起的。于是嘉靖帝把這事的門道一點,陸炳也是反應過來了,自己想調王道秋這樣的學霸來錦衣衛當差,這的确不能太直接,得玩套路,得繞一些彎子。
于是明白過來的陸炳,裝着一副傻樣,沖嘉靖帝豎了個大拇哥。而此時的嘉靖帝看自己的小夥伴高興,他也受到感染,心情好了很多,也就和陸炳打鬧在了一起,就像他們孩童時那樣。
不說陸炳和嘉靖帝的那些不可描述的基情,翌日一早,王道秋又是睡到自然醒,去井邊洗漱時,今天沒看見秋嫂帶着小丫頭三娘在那兒洗衣服,倒是看見院裏的繩上曬滿了被子。
擡頭望望天,今天這日頭确實不錯,于是王道秋在洗漱完,就回去把自己的被褥也拿出來曬了。
曬好被子,拿上漁具他準備今天再去昆明湖釣魚。可當他剛走出院門,就有一個精壯的漢子站到了他的面前,拱手抱拳道:“标上騰蛇,見過大人。”
騰蛇!這名号牛逼,昨天聽過,是陸炳的一個護衛。可陸炳的護衛怎麽會大清早的出現在自己的家門口?尼瑪,陸炳這孫子,他把勞紙給監控了!
想到自己被人家給監控了,王道秋心裏是一百個“草泥馬”,但面上他也不敢說呀!于是他擠出一絲笑容,裝着一副和藹可親的樣問道:“是你家陸大人找我嗎?”
“是,大人,我家陸都督,就在前面内宮監的鐵匠工妨裏等大人。”
陸炳這家夥,大清早的居然就在内宮監裏辦事了,這家夥倒比自己勤快呃!想着這些,王道秋也不說話,先回院子把自己手上的漁具給放回去,然後出來沖騰蛇作了個“請”的手勢,讓騰蛇在前面帶路。
騰蛇帶着王道秋來到内宮監的鐵匠坊,在門口就聽到這裏面“釘釘铛铛”的打鐵聲吵的要命,進到工坊裏面,更是得捂耳朵了。
看着王道秋捂着耳朵進來,陸炳笑着搖了搖頭。然後他就過來,領着王道秋穿過一個院子,來到了這裏辦公的地方。
進到屋子裏面,陸炳手下在外面把門帶上,讓陸炳和王道秋兩人在裏面單聊。
陸炳先請王道秋坐下,然後不好意思的說道:“解元郎,怠慢了怠慢了,這麽早讓解元郎過來,卻連口茶水都沒有,實在是太怠慢了。”
連口茶也沒有,可以理解,畢竟這兒不是陸炳的地盤。而且這裏是力巴們幹活的地方,這兒能有什麽好茶?
于是王道秋也不在茶水這事上,挑陸炳的理,而是平靜的問道:“陸大人,這内宮監是宮裏管的吧,你一個錦衣衛指揮使,怎麽會大清早的在這兒啊?”
“噢,事情是這樣的,解元公。昨日我将蜂窩煤的事,報于皇上之後,皇上非常重視。當晚就讓司禮監掌印呂公公,和我一起去宴請京裏的那些勳貴,講明白以後我們按着塊煤的價格,收購他們名下煤礦所有的煤粉。同時他們保證不仿造蜂窩煤和蜂球爐子。跟那些勳貴談好之後,皇上又吩咐内宮監以後配合咱們的蜂窩煤生意,内宮監鐵匠工坊幫着打煤球爐子,泥瓦匠幫着去人家家裏造煙道。”
嗨,這嘉靖帝對賺錢這事還真是上心噢,不但讓司禮監掌印呂方代表他和陸炳,一起去跟京城的那些地頭蛇們,談好蜂窩煤這生意是他的地盤,還讓宮裏的工匠,幫着他賺錢。
心裏感慨着嘉靖帝的死要錢,王道秋又問道:“這事既然陸大人和皇上都安排好了,那陸大人您這麽早把我叫過來,又是爲何啊!”
“呃,解元公,事情是這樣的。昨日我派去宣府那邊的親衛,他們騎快馬是午夜時分,到的我錦衣衛宣府百戶所。那兒的百戶跟我派去的親衛說,宣府龍關附近的确是有座紅石山,而且那種紅石頭比一般普通石頭,确實要重的多。得到這個确切消息,我的親衛馬上就飛鴿傳書了回來。”
“解元郎,這個事情我是這麽想的,既然那兒确有紅石山,而且那種紅石頭确實比普通石頭要重的多,我想那種紅石頭,應該就跟解元郎你說的一樣,确是鐵礦石。不瞞解元郎,這事我已經報給皇上了,皇上對此事異常重視,言明要親眼見見那種紅石頭,到底能不能煉出鐵水。解元郎大才,所以陸某就想解元郎能不能幫着,改進一下我們的煉鐵爐子,好讓皇上到時看了高興。”
改造煉鐵爐子,這個可以有,這可是個露臉裝叉的好機會。瑪德,這次必須得把嘉靖帝給震懾到,讓這十六世紀的土老冒好好見識一下,什麽叫工業的震撼。
不過想歸想,到底該怎麽着,還得看人家陸炳的意思。于是王道秋就試探着問道:“改進煉鐵爐子這沒問題,隻是不知道陸大人想讓皇上看到什麽樣的。是那些個一次隻能煉個幾十斤的小玩意呢,還是一爐能煉幾十萬斤的大家夥?”
“什麽,一爐能煉幾十萬斤?解元郎莫不是開玩笑?我大明現在最好的爐子,一爐也隻能煉六千斤,幾十萬斤,這怎麽可能?”
“陸大人,你剛才已經言明,改進的爐子是給陛下看的。您認爲王某敢當面欺君嗎?”
是啊!改進後的爐子可是要給皇帝看的,王道秋他就算膽再大,也不敢欺君吧!想到這兒,陸炳他有些相信王道秋的話了,而且他自己也想看看,那一次能煉幾十萬斤鐵水的爐子。
想明白這些,陸炳對王道秋說道:“解元郎,陸炳視解元郎爲朋友,解元郎的話,陸某自是信的。那好吧,那陸某就陪解元郎瘋一回。解元郎大膽放手去試,如事不成,陸某自當在陛下面前爲解元郎求情。”
陸炳同意了,十六世紀的大鋼鐵廠啊!快出來吧!想到這爽處,王道秋笑着跟陸炳說道:“既然陸大人你相信王某,相信那些紅石頭确是鐵礦石,相信王某可以造出那一爐可以煉幾十萬斤的煉鐵爐。那有些事王某就知無不言了,就比如未來的這煉鐵廠。”
“煉鐵需要大量的鐵礦石、焦炭、石炭石,這些都需要水路運輸,煉鐵過程中還需要大量的冷卻水。這些都注定了煉鐵廠,必須得建在大的河流邊。我們京城通往宣府那邊的大河,也就是永定河了,而且咱們京西的采煤區,也挨着永定河………。”
接下來王道秋就詳細的跟陸炳闡述了煉鐵廠的選址問題,這方面他引用了當年首鋼的選址理由,比如這一地區地質穩定,挨着水源交通方便,挨着京西優質煉焦煤産區,以及附近的将軍山,就有豐富的煉鐵輔料石灰石資源。
王道秋滔滔不絕的講了小半個時辰,陸炳非常認真的聽着,他越聽越靠譜,越聽越興奮,聽到最後,他在屋裏實在是坐不住了,拉着王道秋就往城外去實地考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