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言,是交流的工具。
在現代,幾乎所有的話,都被同化爲了普通話,用以讓國内人與人的交流沒有芥蒂,所謂官方統一語言就是這麽個道理。
而古代的語言則沒那麽細化,各個地區分割開來,各有不同,到了現在,就化爲了方言。
方言可以說是文明的瑰寶也不爲過,一個個燦爛文明曾經流傳過的證據。
李雲聽不懂這方言,可用他心通能夠直接理解她的意思。
“李教授,你能聽得懂的吧,這本地的方言。”李雲眯着雙眼看着李教授說道:“包括前天夜裏,她晚上的【呓語】,你也聽的明明白白,爲何裝作沒聽懂呢。”
學生們都看向了李教授,李教授保持沉默,淡淡道。
“一次微小的惡作劇而已,聽不聽得懂又有什麽必要呢?”
“她是廣東人,不可能會山西這邊流傳的晉語方言,你就沒覺得這很奇怪嗎?”李雲靠近了李教授後說道:“或者說,李居士,你不願意相信,不能相信,更不敢相信”
空氣突然變得毛骨悚然起來,特别是對于周圍的實習生來說,一個個都遠離了邱昱萍。
不管是相信這些的,還是不相信這些的,都對邱昱萍這可以的行徑表示驚悚。
“沒有怪力亂神,這僅僅隻是一次惡作劇而已,一次惡作劇,我并不需要特意去理解,去翻譯。”李教授皺着眉頭說道:“好了,你可以停下來了,對于你的表現欲我表示很能理解,不過現在不是表現的時候,周圍的同學們都很害怕.”
‘邱昱萍’滿臉歉意,以一種大家閨秀的姿态微微鞠躬。
“抱歉了,隻是我有些事情,必須要說出來.”
理論上來說,鬼魂是不可能留存那麽久的,即使是城隍的靈,也僅僅隻有一丁點真靈堅持到現在,還很快就消散殆盡。
這墓裏,沒有鬼,沒有任何人附身到了邱昱萍的身上.
“現在沒有鬼,以前卻是有鬼,鬼物殘留,留下記憶和思念在這一片土地,映照在了邱昱萍身上.”
不是轉世。
而是【同一個人】。
又是一模一樣的魂靈。
以前還沒覺得,現在看來,這一模一樣的魂靈,好像有那麽點多了。
場面霎時間有些詭異,大家都不知道該怎麽面對眼前這個自顧自說着方言的‘邱昱萍’,隻有李雲看着李教授,再看看周圍的學生們說道:“不如大家就将她的胡言亂語當成故事吧,反正當成發掘棺木打發的時間也未嘗不可,不是嗎?”
“考古并不是什麽玩鬧的事情,請你們不要再鬧騰了行不行?”李教授有些生氣了,想要制止邱昱萍的行爲。
此時,邱昱萍卻是直勾勾的看着李教授,讓李教授猛的悚然一驚。
這種感覺李教授已經很久都沒有過了,上一次還是在學生時代的時候,第一次看到古墓内的屍體時感覺到的情緒。
害怕——
擔心棺材裏的屍體會突然蹦出來,好像長輩曾經調笑過【僵屍】吃人一樣。
李教授害怕了,也僅僅隻有一次,在知道了屍體僅僅隻是死後等待被大自然分解的物質之後,就不再害怕,可以坦然面對古老的屍體,新鮮的屍體,各種各樣的屍體。
早就已經麻木。
可這害怕的情緒卻再湧上了心頭,喚起了李教授很久很久以前的恐懼。
仿佛眼前自己的學生,是一具活生生的,會走動的屍體一般。
李教授直直的倒退了兩步。
‘邱昱萍’看完李教授後,轉身對着李雲說道:“妾身并非無理取鬧,實在是無法對其産生任何好感。”
李雲大概知道是什麽原因,沒有理會,而是直接說道。
“你說你的名字叫莺莺?”
“妾身名諱卻是崔莺莺”
李雲雖然早就有那麽些心理準備了,可一聽到這名字的時候還是感覺防不勝防。
對于這個名字,李雲可以說是如雷貫耳了。
唐朝的崔莺莺,其故事被白居易改編成西廂記,廣爲流傳下來,其中那一句【願天下的有情人都終成兄眷屬】更是風頭無兩,成爲了大姑娘小媳婦兒萌漢子心中的名言警句。
這女主角,正站在自己的面前。
真靈已逝,記憶不滅,共鳴在邱昱萍的身上,這‘崔莺莺’,是因爲有所訴求,才站在這裏的。
對于李雲,‘崔莺莺’做足了禮儀,躬身道。
“能不能,讓妾身見一見元君。”
元君這個名字,李雲大概知道是誰,是西廂記原型裏的張生。
和西廂記的原版的有情人終成眷屬不同的是,曆史上的崔莺莺是被元稹始亂終棄的可憐小姑娘,根本談不勝任何終成眷屬,是徹徹底底的渣男玩弄抛棄純情表妹的故事。
在當時民風開放的唐朝,大濕人渣個表妹什麽的根本就不是個事兒
元稹自己也将這破事兒記載在了自己寫的《會真記》上,到了後來,王實甫道此故事太過于悲慘,遂将其改編成了現代脍炙人口的愛情輕喜劇。
以上内容全部由李雲用他心通科普給了系統兄,爲的就是顯擺得瑟一下自己的姿勢水平
“哇,你爲什麽懂那麽多。”系統突然吐槽道。
“我好歹也是名牌大學畢業的好不好,對于一些基本的曆史常識還有奇聞轶事還是知道的.”李雲得瑟一抖,等的就是系統的這句話。
得瑟完,李雲繼續看着眼前這悲慘的大媽
對,就是大媽。
和故事中的那個花容月貌的柔弱少女不同,曆史上的崔莺莺享年七十有二,在古代醫療水平受限的年代,是真正的壽終正寝,大限到才死去的。
平淡的一生中,也是會有那麽一丁點遺憾的。
曆史就好像一個小姑娘一樣,有時候可以人人操控,有時候也就那麽回事兒。
事實上,從眼前‘崔莺莺’身上聽到的故事,和曆史上說的,沒有太大的區别。
被渣男抛棄,最後嫁給了鄭恒,生活在崔家的莊子,最後平靜的走完一生,沒有被任何記載,和元稹完全不同,高中狀元後一發不可收拾,迎娶白富美,走向人生巅峰一氣呵成,又和白居易并稱雙雄,風頭一時無兩,即使最後被貶,可在曆史上,他已經流傳百世。
一個生活的平淡如水,一個可以用傳奇一生來形容。
“既然你自稱崔莺莺的話,那麽你的語言邏輯很有問題。”沉默良久的李教授突然說道:“死後都那麽想見當年抛棄掉自己的人,又爲什麽生前的時候沒有見?眼睜睜的看着情郎娶了别人?”
恐懼碎片在躁動,李教授在害怕,害怕着眼前疑似被【鬼】附身的邱昱萍。
縱使好怕,他還在問,他想知道,想知道這不被知道的【真相】。
李雲知道,是什麽東西在驅動着他。
是求知欲,是一個考古學滿級的教授的求知欲,着一股求知欲短暫的戰勝了恐懼。
朝聞道,夕可死。
對于知識和曆史的渴求,偏執的能讓人放下生命,即使眼前的對象可能是【鬼】。
‘崔莺莺’看着李教授,雙目中充滿了敵意,不過還是說道:“曾經滄海難爲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張口就是元稹的名濕.
李雲知道,大概意思是忘不掉舊人的意思。
即使是肉體嫁給了别人,心靈還是那啥表哥的。
恰似一頭綠水上心頭,默默的給那位鄭恒兄。
“在聽你吹牛逼之前,貧道有一個問題問你.你到底是崔莺莺,還是邱昱萍?”
“妾身說過,妾身名爲崔莺莺.”‘崔莺莺’疑惑的看着李雲,不知道李雲問這個問題是爲了什麽。
“很好。”
李雲手一揮,靈海朝着棺材闆湧去。
原本需要幾個人才能搬得動的棺材闆,好像被什麽東西炸了一樣,直接蹦開。
“哇靠.”周圍的學生們都被李雲這一下吓了一跳,突然打開棺材闆,就不怕裏邊的重金屬有毒氣體流出來?
剛打開,一陣微風拂過,将這裏邊的氣體全部吹散。
兩口棺材,隻有一口棺材是有屍體的,隻剩下骸骨,顯然是‘崔莺莺’的骸骨。
另一口棺材,是空的,沒有任何存放屍體的痕迹。
并不是被盜走的,而是從一開始就沒在那裏。
“爲爲什麽有一口棺材是空的”李教授呢喃道,滿臉不可置信的看這這一口棺材。
“曆史記載,崔莺莺在之後,嫁給了鄭恒府君,理論上來講,這就應該是崔莺莺兩口子的墓室。”李雲侃侃而談道:“其實仔細想想,這一口墓室裏的人,或許是元稹也說不定呢?”
“不可能,元稹高中狀元,當得河南禦史,雖然其中有所起伏,可最後還是出任尚書左丞,他的墓不可能那麽寒酸”李教授反駁道。
“唐朝時代的風氣如何?”李雲突然問道。
李教授愣了愣,猶豫道:“開放,崇尚自由的精神.”
“對,開放崇尚自由,和規矩森嚴的朝代不同,這一朝代對于任何事情都抱着極其開放的态度,從當年的詩仙李白便能看出一些事情來。”李雲微微一笑道:“即使是放至現代,李白的行徑都可以用【目無律法】【狂妄】來形容,那麽那個時代的人,又怎麽會拘泥于墓葬的方式呢?”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李教授當場閉嘴沉默。
旁邊的學生們都被吓了一跳,根本想不到那個鐵面無私李教授會被人辯的無言以對,頓時對李雲有所改觀。
被崔莺莺記憶感染的邱昱萍看着自己的屍骨,雙目中有迷茫。
是認知錯誤,對自己是誰的認知——
這些記憶原本就是沉睡在邱昱萍魂靈深處的,隻是在現在的時候蘇醒了過來,本質上來說,她還是邱昱萍,不是崔莺莺。
我是崔莺莺,還是邱昱萍?
記憶錯亂交雜,掙紮了一會兒才平靜下來,緩緩出聲,是地地道道的普通話。
“我我是邱昱萍.不是什麽崔莺莺”
眼前的邱昱萍表演着人格分裂。
到最後取回了自己的認知。
是邱昱萍。
隻是腦海裏,多出了一段不屬于邱昱萍的記憶,這人生前的記憶,曾經徘徊在這裏多年的魂靈的記憶。
“我剛剛又聽到那聲音了.她在說想要見某個人.”邱昱萍緩過神後猶豫道:“不對,是我想見那個人.那個該死的渣男。”
得,換回現代人的人格後立刻就把元大詩人貶爲渣男了
從邱昱萍的表情上來看,大概已經将‘崔莺莺’的人格和自己分離開來了,隻不過分離歸分離,本質上還是【同一個人】,在訴求方面是一樣的。
同樣渴望着,見到那個‘渣男’。
“貧道知道,并且已經将人帶來了。”李雲默默的掏出了袖裏乾坤内的信封來,遞給了邱昱萍說道:“在此之前,你先看看,這一封信吧.”
城隍千年的執念,留下的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