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平無奇的巫女,在李歡眼中,瞬間變得光芒萬丈。
李歡不禁自問,難道這個世界上真有占蔔一說?
這玩意兒是真的?
可這要不是真的,又怎麽解釋呢?
張骞熱情的拉着李歡往軍營裏走去,甚至還忍不住調侃了一下:“君侯不愧是君侯,在什麽地方都不缺女人,眼下暴雨停歇,我也就可以跟随你大軍,一并南下歸國了。”
李歡道:“其實,情況不是這樣,你聽我解釋……”
“這還需要解釋嗎?人和動物一樣,強者才具有交配權!”張骞哈哈大笑着,心情愉快到了極點。
李歡豎起大拇指:“頂級理解!”
“話說,你這些天都逃到什麽地方去了?怎麽度過這些日子的啊?”李歡問了起來。
張骞道:“我們那時候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更不知道是漢軍打了過來,但是我和甘夫趁亂搶奪匈奴人的弓弩馬匹,從而逃進了陰山裏邊躲着。
但誰也沒想到,我和甘夫運氣不好,一天夜裏連人帶馬都摔進了一處山溝裏,我兩人都受傷不輕,自然不敢貿然外出,隻能尋找極爲隐蔽的地方躲藏。”
“再後來,暴雨連綿,山洪傾注,頗爲恐怖,好在我和甘夫躲進了一處山洞裏,不承想有一日,忽然看到了許多漢人衣着的人,進入山林。
我和甘夫暗中聽着他們的談話許久,才知道是漢軍已經收複了河南地,匈奴大敗而歸,他們是跟着大臣朱買臣往高阙關去的移民,因爲山洪被沖散。”
張骞哈哈大笑起來:“我等這些時日,捕殺走獸飛鳥、熬煮樹皮草根,也算是把日子苦熬了過來。”
李歡感歎道:“朱買臣貪功冒進,這才導緻那兩千移民陷于險地,但好在與伱們機緣巧合相遇,這是上天庇佑我大漢,我回去以後,也就不向着陛下彈劾他。”
“那算他的運氣好!”張骞哈哈大笑着:“君侯,我都已經聽人說了,此番高阙之戰,你們本是輔戰,結果被你活生生打成了主戰場,你領兵之才,不下于車騎将軍衛青啊!”
“豈敢!”李歡頭皮發麻,自己就是一個超級大混子,怎麽敢和衛青這樣的猛人比較?
“君侯謙遜了!”張骞卻滿是溢詞。
李歡也不好繼續解釋,這種事情越解釋,越是解釋不清楚,您說是,那就是吧,反正衛青是自己的小舅子。
有句老話是這麽說的,姐夫占小姨子的便宜,那都不叫事兒,小舅子也一樣。
公孫敖下令擺酒設宴,爲張骞、甘夫,和這兩千壯丁的歸來而慶賀。
“朱買臣爲了讨好你,親自下令,所有壯丁都要喝燒開的水,吃熟透的食物,這小子簡直都快要被你吓死了。”
公孫敖舉着酒杯,湊到了李歡身邊,嘿嘿嘿的笑着。
李歡看了一眼遠處坐在篝火邊上,及其認真安排着接下來工作的朱買臣,倏然的舒了一口氣,隻要人活着回來,他也沒那麽多的想法了。
現在,他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早早回家。
“讓人送一隻烤羊腿過去,别讓他給手底下的人安排活計的時候,還是那般提心吊膽。”李歡有些看不下去,轉頭對着身邊的霍去病吩咐了一聲。
霍去病自然讓蘇武去做這件事情。
得到了烤羊腿作爲賞賜的朱買臣,激動的眼淚都快流了出來,說話的聲音,也瞬間雄壯了不少。
“仲父,我們南撤之後,這邊的軍卒駐守,又該如何安排?”霍去病詢問起來。
“軍中願意留下的将士幾何?”李歡雖然是在回答霍去病的問題,但卻看向了公孫敖。
“應該能有一千軍士願意留守,隻不過這都無礙,匈奴被擊退之後,至少在秋收之前,不會南侵。”公孫敖沉吟着說道,滿臉都是思索之色。
“那也就是說,秋收之後,我們還能繼續北上和匈奴人鏖戰一場?”霍去病的眼神瞬間犀利了起來。
李歡斜靠在椅子上,看着天空中許久不曾出現的星星和月亮,很惬意,隻要霍去病不說自己要留下的話,他就舒服。
“是否真的如此,還需要等到秋收後再說,我們回去以後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這片大地上已經錯過了春耕,要等到明年耕種的作物,才能勉強養活這些人了,可是在此之前,朝廷需要先養活這裏的人兩年時間。”
他這句話說完之後,就注意到朱買臣走到近前,正在對着自己躬身行禮。
李歡從人群裏找了一圈,卻沒有發現韓嫣的身影,忍不住道:“何事?”
他本想讓韓嫣打發走朱買臣的,這個人迂腐又惡心,如果真的願意讓以前的妻子過好日子,那送人家一大筆錢不行嗎?非要把人家夫妻弄到自己家裏來養着,這不是惡心人,這是什麽?
“君侯,下臣鬥膽,想要請教一番,這河南地,應該如何重建?”
朱買臣保持着恭敬,神态舉止,整個人的動作,都像極了一個溫順的學生。
李歡無奈的歎了一口氣:“你自己的想法呢?”
“希望可以在這裏開墾田地,讓遷移過來的百姓們能養活自己的同時,還可以供養軍隊,如此的話,就可以節省大量朝廷的開支……”
朱買臣說話的動作,都是小心翼翼的。
李歡點頭:“這本就是河南地應有的作用,沒什麽可說的。”
朱買臣“嗯”了一下,但是卻一副想要說話,又不敢說話的樣子。
公孫敖有些看不下去,郁悶地嚷了一句:“你他娘想說什麽就說,不說就滾蛋滾遠點,别在這裏礙着我們喝酒!”
朱買臣立刻道:“君侯,河南地是否還可以用更好的發展方略,還請君侯不惜賜教。”
李歡皺起眉頭,看了一眼朱買臣:“你前妻是否也有更好的辦法妥當處置,可你爲什麽要把她接到自己府邸上來羞辱她?”
朱買臣惶恐地看了一眼李歡,拱手一禮,逃命似得離開了此處。
“這人就跟個傻子一樣,他是怎麽做到現在這樣的位置上的?”霍去病吹着滾燙的茶水,學着李歡的樣子,呼呼的吸了一口茶汁,卻瞬間被燙得龇牙咧嘴。
“反正不是個好東西。”李歡悠閑地靠在椅子上,半眯着眼睛,火光照在他的臉上,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十分安谧。
公孫敖看了看已經走遠的身影,忍不住低聲道:“老李,真有什麽更好的發展方略嗎?”
“他來之前,陛下肯定就已經召集群臣問策,制定下來了方略,這些事情不用我們操心。”李歡眼睛都沒睜開,顯然不想牽涉到這些事情中去。
公孫敖無所謂的一聳肩,又開始拉着霍去病吹起來了關于如何打仗的問題。
這兩人每次隻要談起這個,就有說不完的話,而蘇武這個時候,就會安靜無比的坐在一邊上,爲兩人倒酒倒茶,如果他的耳朵能有兔子那麽長,肯定也一樣是筆直豎起的。
這樣的生活,很惬意,也很悠閑,李歡就覺得很享受;尤其是回到木屋裏,和聖雪師開始下五子棋的時候,李歡就覺得更加悠閑了。
唯一的遺憾是,蠻古殷和紅脂不在,否則的話,樂趣會更多,比如說李歡想到了一個更有意思的玩法,老鷹抓小雞……
暴雨停歇的第二天,朱買臣就開始按照分配好的人手,開始挖土窯,準備燒制磚塊,要在這裏勘測地形,然後修建城關。
他讓人将自己畫好的設計圖,給李歡送來了一份,不管李歡是不是很待見他,他都表現出來了足夠多的敬意。
李歡看完以後,越發确定朱買臣現在做的這些事情,定然是皇帝劉徹在長安和許多智囊商議完畢之後,裝在了朱買臣的腦子裏,讓他攜帶人手,到這裏來把這些想法變成現實。
皇帝劉徹想要的,是一個聽話的人,至于聰不聰明,他好像并不在意。
因爲,聰明的人,大多數的時候都不喜歡聽别人的話。
韓嫣往李歡的木屋裏走了一遭,整個大軍除了留下兩千精銳做着必要的防守外,剩下所有的軍卒,都參與到了高阙關極其熱切的建設中去。
大片大片的樹木被砍伐一空,顯得刺目的凄涼荒地,瞬間又被軍卒們修正平整,然後開始夯土。
整個工地上熱火朝天,到處都是呼喊吼喝的聲音。
于是,在第五日的時候,李歡住上了更爲舒坦的瓦房,如果不是修建過程略微過于粗糙的話,這些建築幾乎已經和長安城那邊的房屋沒什麽區别了。
韓嫣不說走,李歡自然不好打斷這種熱切的工程建設。
在第十天的時候,程不識領着一千騎兵,來到了高阙關,傳達了衛青的軍令,李歡可以攜帶自己的軍卒踏上歸程,但是衛青部的兵馬,卻必須全部留在這裏參與接下來的建設。
李歡看了一眼已經半成型的各式建築物和更爲完善的防禦工事,于是下令,大軍将在十日之後踏上歸程。
程不識聽到後,笑得嘴巴都合不攏:“十日時間足夠把主體工程都做好了,外邊的土壘和土台,如果都用磚塊圍起來,那防禦力,就會更強,此處幾乎就可以成爲一座鐵關!”
“給你一個建議,如果能在所有土壘之間,都用鐵索橋連貫起來,那這将會是整個大漢邊境之上,防禦力最強之地。”李歡給出建議:“那樣的話,才是真正的雄關,百萬匈奴兵來叩關,也将無功而返。”
“鐵索橋連起來?”程不識看了一眼半成品的衆多土壘,吃驚道:“這工程量太大了,幾乎無法完成。”
李歡咧嘴一笑:“這隻是我的一個想法而已,隻要在土台最外圍開挖一條類似于護城河一樣的寬深長河,匈奴人以後對高阙關,不會有絲毫想法。”
程不識點頭表示認可:“此處的關隘,極其險峻,工事一旦修築成功,那就可以放心大膽的遷移百姓過來開墾荒山,耕種田地。”
“給你個建議,多修建幾條河流引水。”李歡抿了一口熱茶,“這次暴雨過後,已經形成了幾條天然的河流,你隻需分派人手開挖部分河段,将水流引到一個合适的低窪之地去,日後再遇到暴雨,也不會像是這次這般可怕。”
程不識目中閃過一抹感激之色,看了一眼遠處那高阙關建設的總工程師朱買臣後,眼中立刻閃過一抹輕蔑:“護軍将軍說的有道理,可我隻是個帶兵打仗的粗人,不太懂這些道理,而且我一個月後,也要回長安去,我管不來這些事情的。”
李歡和他對視了一眼,兩人都是默契的一笑。
大家都看朱買臣不爽,不願意給他好點子;皇帝劉徹的智囊再怎麽聰明,也沒有親眼看到這片大地的人,更加清楚這裏該怎麽建設。
十日時間,轉瞬即過,李歡每天都帶着霍去病和程不識紮堆在一塊兒喝酒吃肉,談論軍事,對于朱買臣如何建設的事情,不曾有半點幹預。
于是,李歡聽到朱買臣嫌棄某個壯丁偷懶,下令鞭笞五十鞭子的事情;也聽到了朱買臣讓人找了兩個姿色還算是過得去的匈奴女人,送到自己軍帳中的勁爆消息。
隻不過,安陽侯李歡的小妾,仗着自己有安陽侯的寵愛在身,直接帶着親衛搶走了那兩個匈奴女人,聲稱自己差兩個婢女伺候,這兩人就非常合适。
對此,朱買臣就像是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第二天依舊從容不迫的主持日常工作。
李歡騎着馬,吹着風,心情覺得愉快極了。
“朱買臣這會兒肯定在歡慶,終于将我們這些大爺送走了!”公孫敖哈哈大笑着。
霍去病卻充滿了不解:“仲父,朱買臣以前也是最爲貧苦的人出身,可爲何他對待這些同樣貧苦的人,卻沒有半點的憐憫之心?”
李歡道:“他以前遭受過太多的嘲笑和白眼,承受過了太多的苦難,一旦發迹之後,自然會将以前的苦難看作恥辱,從而不顧一切地往上爬,将曾經看不起他的人,都踩在腳底上,将曾經那些不曾享受的美食、美酒、美人,全部都瘋狂享受。
看到那些曾經如同自己一樣的苦命人,他的反而會覺得,這些人就像是撒在他崩裂舊傷口上的鹽,又何談憐憫之心?”
“可是,有的人,卻在自己站在高位的時候,開始真正憐憫這世間的苦難人啊?”蘇武很少的插嘴了一句話。
李歡很傾佩曆史上蘇武這般品質崇高的人,他點頭笑道:“不錯,有這樣的人,但是更多的人多半都如朱買臣那樣,羞辱曾經的妻子,自身來自于苦難人,卻淩駕于苦難人之上作威作福。”
說完這番話後,李歡忽然明白爲什麽韓嫣會說,陛下明知道這些人身上的問題,卻不得不用這些人。
因爲那些老勳貴們做的事情,遠比這些人還更加惡心,更加讓人憤怒。
至少,李歡肯定朱買臣絕對不敢在高阙關修築的過程中,做出什麽貪墨的事情。
他把這個沉重的話題變得輕松诙諧了一些:“換句話來說,我朱買臣以前沒有發迹顯貴的時候,被你們看不起,被你們鄙夷嘲笑;那我朱買臣現在都已經做高官,享受厚祿,要還是不能欺負你們一下,找回丢失的尊嚴,那我朱買臣這官不白做了?”
“哈哈哈……”公孫敖忍不住大笑起來:“老李啊!真有你一套的,這話完全就把朱買臣的嘴臉說清楚了。”
霍去病也點頭稱是:“仲父以後的大道理,如果都能用這種方式和我講,那不管是多少多大的道理,我都願意聽。”
蘇武陷入了沉思,他很想說君侯一句話,就能讓這樣的人粉身碎骨。
可是,李歡不說。
蘇武認爲自己這輩子隻怕都達不到李歡的高度,那麽君侯不說,自然是有不說的道理在其中。
“蘇武,有沒有興趣,跟在我身邊?”李歡很有興趣的看着蘇武。
五千上下的曆史,少一個蘇武牧羊的典故,并不會對這個偉大的民族造成什麽大的影響,但是卻能讓一個人擁有一個更爲燦爛、更爲美好幸福的人生。
蘇武吓了一跳,瞪大眼睛,滿臉都是不敢相信的神情,堂堂安陽侯,竟然願意主動招攬自己?
這?
這是何等的榮耀!
“如蒙君侯不棄,蘇武願以師之禮,侍奉君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