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大夏境内,最豪華、富庶之地。
雖然,經過前日天子下令封閉城門,以及西廠番子亂抓、亂殺一氣後。
有些混亂、蕭條。
但畢竟是京城,商貿交易行業發達,短短一日便恢複如初。
要知道,耽誤哪怕一天。
對那些大商戶,損失可就大了。
無非是多給官府、西廠塞點銀子,以求安穩做生意。
可是今日,京城的風向似乎又變了。
四座城門口、外加景福大街内的十幾家向來黑心的米行。
竟然一改常态,不做生意了。
而是挂上了一杆,東廠的大旗。
門口架起十幾口超大鍋,其下火焰升騰,其内粥香四溢。
一群穿着東廠繡花官袍的太監,左右兩排持刀護衛着。
商鋪門面上,貼着一幅告示。
一些路人、紛紛駐足旁觀。
但礙于東廠閹狗的虎威,不敢靠的太近。
“奇怪了,這是米行的東家我認得,怎麽突然改行賣粥了?”
“還真别說啊,這米粥熬的可真香啊。”
“啧啧,煮的夠稠的,這得放多少米啊.”
“老天爺啊,自從米行漲價,我一家老小可有大半年沒吃過一粒米了.”
“這世道哎。”
“這些不是東廠的閹.”
“噓……”
“你小子不要腦袋了,什麽話都敢亂說,快閉嘴吧你。”
“這告示上面,寫的什麽玩意啊?”
“哎哎哎,酸秀才,你不是咱村裏的秀才嗎?”
“給咱們念念。”
路人們,男女老幼都有。
除去那些身穿綢緞長袍,一臉富貴相的家夥外,基本上每個人都是面黃肌瘦。
這裏,可是京城啊……
此時一個身上滿是補丁的中年文士,被幾個老鄉推搡着站了出來。
中年文士有點尴尬、緊張。
看了一下,正盯着他的東廠太監們,有心想慫回去。
但是看清了告示上的字後。
整個人都傻了。
隻有喉結上下滾動,口中生津。
更是,不由自主的念了出來。
“天子聖明,心系百姓,特派東廠督主魏忠賢,于京師内搭棚煮粥,赈濟災民,粥棚共二十座,每日卯時至酉時,粥不會停,地點在”
“嘶……”
“什麽?”
“秀才你沒看錯吧?”
“皇帝讓東廠的督主搭棚施粥?”
“還搭了二十座?”
“這,這,這是真的嗎?”
中年文士在讀告示的時候,所有人都震驚了,一時間現場死寂一片。
半晌後,才突然爆發。
每個人都站不住啊。
這年頭這麽壞,地主家也沒有餘糧啊。
能在這裏喝到免費又濃稠的米粥,簡直是像做夢一樣。
但是,看着一個個面色高傲,持刀守護在粥棚兩側的幾十個東廠太監。
再聯想到,昔日東廠的赫赫兇名。
結果竟然是沒有一個敢上前的。
就算是一些藏在人群中,幾乎餓得不行的老乞丐們,也隻是望梅止渴。
聞着粥香,一臉陶醉。
因爲,他們也聽到了人群的竊竊私語。
“不可能,東廠能這麽好心,就算有糊塗皇帝的命令,你們瞧瞧那些拿刀的.”
“誰敢上前,怕是就要被抓去廠獄,二狗子家就被抓過,幾年了都沒回來。”
“沒錯,肯定不對勁……”
“我猜這粥裏有毒……”
“小狗兒、小貓兒,快回來,不能去喝。”
“大家千萬要忍住啊,咱們甯願去吃樹皮,啃草根也萬萬不能喝啊。”
“.”
一群人聽得害怕,大人忙拉住自家小孩,生怕一時不注意,便跑上去領粥。
更是有人,低聲咒罵。
好端端,在粥裏下藥,這不是浪費糧食嗎?
閹狗該死啊……
東廠衙内。
魏忠賢一身東廠督主專有的官服,高坐首位,正翹着腿,悠閑品茶。
下方四名文士,分工合作。
一人正飛速翻閱一張張拜帖,并一字一頓的讀出來。
一人手上的算盤上下翻飛,負責清算。
一人奮筆疾書,不斷記錄。
最後一人,負責清點讀完後的拜帖,檢查有無失誤。
“高米商行高有财,獻白米三百石,白銀五百兩。”
“四方米行周會,獻白米一千石,西海珍珠一十二顆。”
“忠義先米行吳大義,獻白米四百石,黃金五十兩。”
“.”
舒服啊。
這聲音,真是悅耳。
魏忠賢半眯着眼,似乎聽到了一車車糧食和銀子在他眼前嘩嘩流淌。
什麽是權勢?
這就是……
隻要稍微派遣東廠番子散出消息,這些區區的賤民商鋪,誰敢不主動送米?
“有福啊,這些送拜帖來商行都記住了,以後凡是東廠的人,三年内不要再去叨擾。”
“另外,每一間商行都送去一百兩銀子,咱家這些糧食,可都是買的。”
“也記下那些不聽話的東西,廠獄不是還空着的嗎?”
“讓他們漲漲記性。”
魏忠賢聲音平淡,但是所說的内容,讓人不寒而栗。
侍奉在一旁的小太監,立刻恭聲應是。
“督主大人,不好了。”
“嗯?”
“小康子,你可真是一點長進都沒有,毛毛躁躁的,想死不成?”
魏忠賢雙眸一寒。
吓得跑進來的一個小太監直接撲在地上,拼命告罪磕頭。
“說吧。”
“是,督主大人。”
“咱們,咱們開設的二十座粥棚,至今都沒有一個災民去領粥”
小太監聲音顫抖着彙報。
“什麽……”
“咔……”
魏忠賢手裏的茶杯,瞬間粉碎,原本淡定的臉上,立刻冒出細密的冷汗。
“那些賤民,他們爲什麽不去領粥,可是有人從中作梗?”
“還是,哪個管不住爪子的東西,向那些賤民開口收銀子了?”
“說……”
魏忠賢大手一抓。
小太監直接淩空飛了起來。
下一刻,脖子已經落在魏忠賢的手中。
他不能不敢不急啊。
這差事關乎他的身家性命。
“督督主大人的命令,小的們不敢違抗,隻是就是沒人敢來領粥。”
小太監都翻白眼了。
眼看着,就要斷氣。
魏忠賢肺都要氣炸了,一雙眼睛泛紅,殺意翻湧。
這幫賤民難道想要他老命不成……
不行……
必須要去看看……
當下随手一揮,小太監直接撞在牆上,吐了口血,生死不知。
這一幕。
更是驚的四名文士顫栗不已。
渾身都在發抖。
但仍是強忍着恐懼,繼續幹活,不敢有半點的差錯。
景福大街内。
一座粥棚不遠處的客棧二樓。
靠窗房間内。
此刻裏面正站着四人,三男一女,全湊在窗戶邊,小心瞧着。
爲首的約莫四十上下,身形健壯,面容剛毅,手上握着一把漆黑長劍。
其餘兩男,年歲差不多。
但有一人是道士打扮,一人是和尚模樣。
唯有女子稍微正常一點,看上去十七八歲,穿着一身青色衣裙,容貌秀麗。
“這狗皇帝,也不知道又在耍什麽花樣,沈大哥,我們該怎麽辦?”
青衣女子開口了,聲音清脆,卻帶着一股殺意。
“呸……”
“這群東廠閹狗,貧道見一個就想殺一個……”
道士男手持拂塵,更是暴躁。
“阿彌陀佛,該殺該殺。”
和尚一臉慈悲笑意。
三人,無一善類。
但所散發出一絲氣勢上看,竟然全是後天境界的武道高手。
青衣女後天八流,道士男後天四流,和尚後天三流。
而爲首之人。
最是不凡,已是先天六品強者。
“青妹,張老道,忘殺和尚,記住我們今天的任務,可不是爲了殺幾隻閹狗。”
陳浩然眉頭一皺,示意三人安靜。
“咱們會裏已經沒有多少糧食了,而且現在官商勾結,糧價翻了三倍。”
“而且不管狗皇帝想要幹什麽,咱們死人隻需要等待時機,先搶了這福祥米行。”
“對,陳香主此言有理,不能讓會裏兄弟們餓肚子。”
“這幫閹狗,遲早有一日大和尚我要送他們去見佛祖。”
兩人一陣點頭稱是。
而正在此時。
房間門,突然被敲響。
剛才沒有說話的青妹俏臉一變,下意識拔出長劍,但是被陳浩然按住了。
“誰?”
“地北天南素有正氣長存入星河。”
“八荒六合妖蛇爲患不除枉男兒。”
“是自己人。”
四人神色一松。
房門打開,一個夥計打扮的少年竄了進來,向着陳浩然單膝一拜。
“香主,地善堂有兄弟傳來情報,大量米糧正在向城北的一間東廠倉庫搬運,據估計不下三萬石。”
“什麽?”
“哪裏來的糧食?”
陳浩然上前問道。
“據說是京城各大糧行,孝敬東廠閹狗魏忠賢的。”
少年回道。
“屬下告退。”
“辛苦兄弟了”
陳浩然目光灼灼,向着少年拱了拱手,轉而看了一眼赈災粥棚。
“不下三萬石的糧食,這幫爲富不仁的畜生,該殺啊……”
“香主,我們還要盯着這小米行嗎?”
“幹脆一不做二不休,搶了那閹狗的米倉,三萬石啊,至少夠會内兄弟們吃上一年半載了。”
“對,陳大哥,我們還可以拿出一部分救濟災民。”
幾人全心動了。
紛紛看向陳浩然,等待他拿主意。
畢竟,那是三萬石的糧食。
能活命的東西。
“好……”
“就這麽幹了……”
“張老道,麻煩你去通知庚金堂的兄弟們,計劃有變,目标改爲城北的閹狗糧倉,讓他們全部出動,做好後援,準備好馬車搬運糧食。”
“青妹,忘殺和尚,我們先去查看一下位置,等我号令。”
陳浩然深思片刻,便下了決斷。
“領命……”
三人也不遲疑。
這次,可是一個大買賣。
一旦幹成了,他們會内的兄弟們,短期内不會再缺糧食。
更可以大鬧一場,讓東廠魏老狗吃個大虧。
那比殺一些東廠閹狗。
可要爽快多了……
皇宮。
天工監。
這裏是彙聚了天下能工巧匠的一座部門,份屬工部尚書管轄。
主要業務,就是負責修繕宮殿、制造一應大小器械,以供皇家禦用。
不過,在這個世界裏頭。
人,一樣劃分爲士武農工商四個等級。
其中以商爲輕,工次之。
這就搞得天工監的能工巧匠們,地位低下,甚至看不到任何希望。
但是,在今天。
一切都變了。
天工監大殿内。
周乾一身五爪金龍袍,背着手,面色陰沉。
在他面前,密密麻麻跪了上百号人。
這些人全是天工監内在各州府、各郡縣地所召集的一應能工巧匠。
“你個狗東西……”
“這裏,就是朕的天工監,這些就是朕的匠師?”
“禦前龍衛何在,去把工部尚書尤渾,給朕押上來……”
陸言一腳踹在工部侍郎的身上,聲音無比森寒……
“遵旨……”
兩名禦前龍衛毫不客氣,直接去了天工監的後院,将醉酒中的尤渾拖了出來。
“大膽……”
“你們放肆……”
“我可是工部侍郎,正三品大員,你們敢這麽對我……”
“該死,放開我……”
尤渾最近又從修繕宮殿的項目上,撈了一大筆銀子,才從萬花樓裏頭潇灑回來。
隻是高興,喝的多了。
就直接在宮内睡下了,此刻迷迷糊糊讓人反扣着胳膊,拖了出來。
仍是沒有清醒幾分。
“尤渾……”
陸言目光冰寒,聲音用上了内力,傳入尤渾的耳中恍若炸雷。
“啊……”
“陛陛下?”
“微臣該死,萬歲萬歲萬萬歲.”
尤渾腦子一陣發蒙,看清了面前所站何人後,瞬間清醒。
下意識趴在地上。
行禮叩拜。
“你何止是該死……”
“這裏,就是朕的天工監?”
“依朕看,說是一座破廟都不爲過吧……”
陸言都氣笑了。
整座天工監,除了這一座天工正殿還算正常一點,其餘地方,破破爛爛。
一些宮牆都挂着裂縫,打鐵爐乃至桌椅闆凳都不知是從哪淘換來的舊貨。
包括這些能工巧匠們,身上的官服都帶着補丁。
有一些,更是明顯營養不良。
而這尤渾,每年、甚至半年都要從庫房支出幾千兩、甚至幾萬兩銀子。
用來更換天工監的工具、修繕宮殿、發放賞銀、津貼等等。
簡直是貪到骨子裏去了……
“微臣該死、微臣該死.”
尤渾早就吓傻了。
堂堂的大夏天子,竟然會來天工監這種卑鄙不堪的地方。
從古至今,從未有過啊。
這不符合禮法。
“你們免禮平身吧,誰願意上前跟朕說說,這狗東西平日裏都幹了多少龌龊的勾當……”
“不要害怕。”
“朕,親自爲你們做主……”
陸言不想再去看一個死人了,而是向着一群匠人們露出溫和笑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