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江城。
萬裏街南角。
一個本是郡守府中某位管事的院子。
鼻青臉腫的徐圖神情自若的坐在兩男一女中間。
而一旁三個穿着水藍色長袍的碧海閣武者,都一臉自然,見慣了徐圖的這副模樣。
“徐師兄…小師妹這麽依依不舍,分明是對她口中那個師兄暗生情愫啊。”何大鑫甕聲道。
“哪裏是暗生情愫啊,明明是死心塌地了。”女武者荊久英歎了口氣,眼神滿是早已經看穿一切的模樣。
“前兩日何師兄前去試探,拿生命相要挾……小師妹和她父母愣是沒一個人說。”
“啧啧……”
荊久英不由感慨。
“這證明小師妹和洛叔夫婦人品好,對我碧水閣也是一件好事。”何大鑫撓撓頭。
“可何師兄你做事也太粗魯了!”
“現在好了…原本小師妹說的見過他那什麽師兄一面就走,如今到了令江城九龍門下,小師妹愣是一句話也不肯說了。”
荊久英無語。
“有什麽關系啊,反正九龍門的人已經找上門了,小師妹那位師兄肯定已經知道了小師妹他們的下落。”何大鑫沉聲。
“萬一因爲你的魯莽,小師妹不跟我們走了呢?”荊久英白了眼。
幾個人争吵着。
而一旁的徐圖皺着眉,沉穩思考,“小師妹父女可是洛水血脈,未來成就超乎想象……”
“而那位神秘的師兄,不過是個九龍門…小有權勢的弟子。”
“差距太大了……”
“師妹看樣子是真心喜歡那個人,可若是這般放任不管,兩人的差距隻會越來越大,最後相隔兩個世界黯然收場……”
徐圖突然大聲道,“我有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徐師兄有什麽見地?”
幾人湊到徐圖身邊,平日裏就這位徐師兄鬼點子多。
“等那個神秘師兄上門,我們就當着小師妹的面裝惡人。”
“先用碧海閣的名頭壓他,想活命就滾,想死就留下……”
“他若是灰溜溜的走了,小師妹自然也就不會牽挂跟着我們回碧海閣了。”
“若是留下呢?”荊久英一臉好奇。
“留下……”
徐圖嘿嘿一笑。
“你我這些青州武者,展現一下威能,讓他知道我們之間的差距究竟有多大。”
“辦一次惡人,再多說些刺激譏諷他的話。”
“他若是有心,自會到青州曆練,不斷變強追趕小師妹。”
“這樣也給兩人的未來留存一絲希望。”
徐圖的一番話,聽的荊久英和何大鑫雙眼發光。
“還得是徐師兄啊!”
“這種方法恐怕也隻有徐師兄能夠想出來了。”
兩人贊歎。
爲徐圖的腦洞感到震驚。
“爲了宗門弟子考慮,自然不光是爲了修行資源,什麽衣食住行、家庭感情甚至婚喪嫁娶之類都要面面俱到。”
“這也是我碧海閣在整個青州極負盛名的原因嘛。”
徐圖背着手,一副超然的姿态敦敦教導。
“久英受教了!”
徐圖擺擺手,“荊師妹,伱到時候貢獻出你的胭脂粉黛,給我裝扮一下。”
“我現在的樣子太俊俏了,沒有壓迫感和兇力,效果可能會不太好。”
“真不愧是師兄!”荊久英贊歎。
“細節…都是細節~”
“對了徐師兄,昨晚你與大長老去九龍門探龍屍……那東西是否真的存在?”何大鑫好奇的問道。
徐圖點點頭。
“龍屍并非虛假,隻不過那等生靈…就算是身死也仍舊威能駭人,就算是姑姑也無法搬動。”
他的臉色有點難看,因爲提起這個……
腦海中就不由想起秦淮的身影。
“話說師兄,你今天身上的傷…好像不光是大長老打的吧。”
“這是道宗的勢痕?”
荊久英給徐圖處理傷口,微微皺眉。
“哈哈……我碰上了九龍門的門主,與其切磋了一番。”徐圖笑道。
“那九龍門的年輕門主的實力如何?”
荊久英來了興緻,“聽城裏人說,那秦淮才不足二十,就能操縱龍屍,一舉奠定令江郡大勢。”
“還可以吧,我與他互有勝負。”
徐圖輕咳一聲。
……
隔着兩間屋。
洛家三口則有些憂心忡忡。
“真是沒想到啊,剛出了狼窩,又好像入了虎穴。”
洛華天不複從前的富态。
整個人十分消瘦,臉頰兩側的骨頭都餓的凸顯出來。
“這碧海閣不隻是你我三人的福地,還是又一處龍潭。”
于欣拍了拍洛華天的後背,“應該出不了岔子,那日的何大鑫雖然莽撞,但不也是被徐長老當面杖打了嗎。”
“再說咱們三個身上身無分文,他們堂堂紋骨境武者對我們這麽煞費苦心圖什麽?”
洛華天揉了揉額頭。
“唉,這次九月勾被困一年,瞧見太多人間慘劇了。”
“那些聖心教徒,殺人前和顔悅色培養感情的也是不少啊,最後他們那些‘親人’,都成了口中的血食。”
他們這一年,在九月勾這種人間煉獄生存。
見了太多令人發指的慘劇。
若非洛華天年輕時的手藝沒有忘記,鍛造之術出類拔萃……恐怕一家三口也難逃血食的命運。
“不過……碧海閣一定要去。”
洛華天又堅定起來。
“從前是沒有修行天賦,隻能在這亂世中想各種法子苟活…如今咱們有了那什麽洛水血脈,被大勢力看中,終歸要嘗試一下的。”
“不然根本無法在亂世中活命。”
“我也是這樣想的。”一旁沉默良久的洛雅也開口。
“以我現在的能力…永遠都無法幫到師兄。”
“必須試一試。”
洛雅堅定。
經過這次九月勾人間煉獄般的經曆,洛家三人的心境都發生了許多變化。
毫無自保之力在這個世道想要活下來實在是太難了。
而依靠别人,也隻能整日活在提心吊膽之中。
殘暴的聖心教,讓他們目睹了太多心驚肉跳徹夜難眠的場景。
“父親,現在就走吧。”
洛雅又開口,“師兄暫時就不見了,我害怕這些碧海閣的人對師兄不利。”
“真不見?”
洛華天有些可惜,“這次若是不見,下次見面可能就是天人永隔了。”
“以師兄的資質,定然會在青州揚名……隻要我努力修行,定然會有見面的那一天。”
洛雅歎息。
同時心中的信念也越發堅定。
“好吧……”
洛華天無奈的點頭,“我去和碧海閣的人講。”
他推開門,朝着隔了兩個院子的徐月馨等人走去。
“你們不見那位師兄了?”
何大鑫幾人聽着洛華天的話,竟是有些失落。
他們剛剛聽完徐師兄的計劃,心中已經想好了台詞的。
如今說不演就不演……
“那好吧…咱們碧海閣肯定是尊重你們的意見的。”
徐圖一臉遺憾。
他看了眼不遠處靜坐修行的姑姑,剛要張口。
幾人就猛地看向窗外。
“看來由不得你們了。”
荊久英迅速掏出自己的胭脂和工具,連忙給幾人臉上補妝。
幾乎是瞬間,原本面容幹淨和兇神惡煞挂不上邊的幾人,就被荊久英純熟的化妝技巧給變成了惡漢。
幾人對視一眼。
“還是何師弟的底子好,這妝容走出去說沒有殺過百八十人都沒人信。”徐圖贊歎,自愧不如。
何大鑫閉着左眼,臉上有一道貫穿整張面容的疤痕。
光着頭,咧嘴一笑滿滿的猙獰感。
“唉。”
床上的徐月馨聽着幾個得意洋洋互相誇贊的年輕人,幽幽歎了口氣。
砰!
一行幾人氣勢洶洶的直接走了出去。
而院門前。
秦淮剛剛站定。
就看見四個…嗯,長相兇神惡煞的身穿水藍袍武者朝自己走來。
“你就是小師妹的師兄?”
何大鑫走到秦淮近前,高的的身軀配上那副兇神惡煞的面容,給人極強的壓迫感。
“師兄!”
另一邊,洛雅和于欣聞聲也急忙跑了出來。
“諸位師兄,我已經說了會跟你們走了,不要爲難我師兄了。”
洛雅心驚膽戰。
雖然這幾天,他已經知道秦淮曾在九龍山之戰上大放異彩。
但畢竟是借着那傳的神乎其神的龍屍之威。
而那天這碧海閣的幾人教訓九龍門弟子時的恐怖實力,讓洛雅三人清楚的知道這碧海閣的人究竟有多強。
“師妹放心,我們是不會爲難他的。”
何大鑫冷笑。
故意咧着嘴,還伸出舌頭舔了舔自己臉上的傷疤。
“小子,我等乃是青州碧海閣弟子!”
“洛華天三人我們碧海閣要定了,誰來都沒有用!”荊久英連忙接上話。
“……”
她回頭看了眼師兄徐圖。
臉色很不好看。
荊久英連忙接上原本該是師兄的台詞,“現在擺在你面前的隻有兩個選擇,要麽死,要麽氵……”
“要麽都是誤會!”
徐圖臉上露出一抹笑容。
隻不過笑的有點苦。
他心裏正在罵娘,狂飙髒話。
自己運氣怎麽這麽背,這麽大一個令江城。
竟然能兩次碰見秦淮……
“嗯?”
“嗯?”
何大鑫和荊久英一臉茫然的看着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轉變的師兄。
“原來是徐圖兄。”
秦淮一臉‘恍然’,和徐圖抱拳。
“哈哈……許久未見,秦兄還是這般帥氣。”
徐圖走上前,一把摟過秦淮的肩膀。
格外的親切。
“這是師兄的老朋友啊……”荊久英打量着秦淮,“難怪小師妹這麽死心塌地,确實很帥啊。”
“師兄怎麽會有令江郡的朋友……”
何大鑫一頭霧水,“那師兄…咱們還激勵不激勵你這位朋友啊?”
畢竟事關小師妹的道心和幸福,何大鑫不敢馬虎。
“還激勵什麽…你們的徐師兄昨夜才剛剛被這位九龍門門主秒殺。”
屋内。
徐月馨走出來。
無奈的看着這群長不大的弟子們。
“秒殺?!”
何大鑫和荊久英瞪大了雙眼,看着秦淮滿眼都是難以置信。
“僥幸而已。”
秦淮謙遜道。
“姑姑!”
徐圖淚眼婆娑的看着徐月馨,自己努力想藏的事,沒成想直接被姑姑曝光了。
“忘了我這次帶你出門,究竟是爲了什麽嗎?”
徐月馨冷眼看着自己的侄子。
“要想找回面子,就努力變強吧。”
徐圖頓時就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樣,嘴角朝下。
而何大鑫和荊久英也連忙後退數步,至于先前制定的什麽計劃,他們已經選擇性忘記了。
徐月馨帶着徐圖等人規避。
秦淮則被洛華天三人拉進了房中。
“我們當初從平南城出來一路往令江城走,一路上匪患橫行…爾欺我詐,好不容易到了令江城前。”
“那守城的将領聽說我們是平南城逃難來的就故意刁難我們。”
“騙走了身上所有的錢之後,竟把我們趕出了令江城……”
“被逼無奈之下我們隻好往槐丹城走,沒成想半路就被聖心教的人抓走了……”
已經一年未見的四人感慨良多,在屋内暢談了數個時辰。
最後。
洛華天和洛雅才說出他們的想法。
秦淮聽完沉默了片刻,“若你們願意去碧海閣,我自然不會阻止你們。”
他知道,如今的世道确實需要武力作爲後盾。
而自己現在的力量,也不足以承諾可以絕對保護好他們。
“有所謂的洛水血脈,那就好好利用吧。”
“如果你們在碧海閣過的不順心,那就傳信九龍門……”
“我會将你們帶走。”
秦淮聲音很輕,但十分堅定。
他對所謂的血脈不了解,隻是聽青雲觀的道人提過一嘴。
本以爲去往青州才能見到其威能,沒想到這樣的人就在自己的身邊。
但兩人都已經錯過了自己認知中最佳的修行時間,仍舊能被碧海閣看重培養……想來若是修行有成,定然不會差的。
“不過,你們在碧海閣要時刻謹慎…大宗門的武者手段頗多,未嘗不會有那種奪取血脈的手段。”
秦淮又叮囑。
自己就經曆過這種事,所以不得不防。
他也勸過三人,但都被拒絕。
正所謂風險與機遇并存,秦淮也不好再堅持什麽。
“哈哈…放心吧,我在平南也摸爬滾打這麽多年,對于看人還是很準的。”洛華天給秦淮寬心。
幾人又是感慨一陣。
數個時辰之後,衆人就在令江城前駐足。
“師兄!我一定會努力修行的!”
洛雅低聲,眼眶濕潤。
而于欣和洛華天也是如此,眼含熱淚。
“徐長老,我的三位親人,可就交給您照顧了。”秦淮鄭重,朝着徐月馨作揖行禮。
徐月馨肅然,“放心吧,隻要我徐月馨在一天,就不會讓洛雅和洛華天夫婦出事!”
她将秦淮拉到一旁。
“龍屍之事你也無須擔心,青州大宗之中都有記載。”
“這等龍屍,靠着尋常人力寶器,都是無法搬運的……能催動的隻有像你這樣修行出龍王勢的天才。”
“不然這龍屍也不會被道宗放在令江這種小地方。”
“不過有些什麽都不懂的宵小之輩肯定會觊觎此物。”
“多謝徐長老告知。”秦淮聞言,心中也是定下大半。
秦淮目送着一行人離開。
“有些故人親友,隻是匆匆見了一面就要再度分别。”身邊,李澤武有些觸景生情。
“分别是爲了更好的相見。”
秦淮的眼神堅定。
“隻有變得足夠強,才有能力去追求真正的安定。”
“門主也要離開嗎?”
李澤武問道。
“以我現在的能力,想要守護九龍門太難了。”
“需要去青州尋找更強的力量才行。”
他現在的境界已經有些停滞。
九龍真氣功想要再度破境需要一年的時間。
接下來幾日。
秦淮一直閉關在宗門腹地打造寶器,研究新的毒物配方給九龍門當做底蘊。
第十日。
秦淮被打斷。
是處理周圍各城鎮安置問題的夫人李韶香歸來。
兩人溫存一陣,躺在床上大汗淋漓。
“夫君,原本令江郡下各城民不聊生……冤情遍地,如今我們九龍門上位之後…這種情況好了許多。”
“我挑的都是門中信得過的,人品極好的弟子長老就任,反響極好…”
“我甚至走到第五個城時,會有百姓民衆夾道歡迎。”
李韶香眼中滿是自豪。
“好事啊。”
秦淮心中也很欣慰,“這證明我們這一仗沒白打。”
除掉郡守府和聖心教,尤其是後者之後。
令江郡下各處明顯又生機煥發起來。
在這大世中逆向生長,綻放出勃勃生機。
“青雲觀那道人所言極是,夫君不僅是九龍門的天命,更是整個令江郡的天命。”
李韶香眼中溢彩連連。
“所以我會去青州尋求更強的力量。”
“夫君去吧,我會在後方幫你将整個令江經營好。”
“我如今還在觀察雙極門的人,甄别其中的長老優劣…可能需要一段時間才能讓雙極門的人走馬上任令江各城。”
李韶香滔滔不絕的和秦淮說着這些。
她對這些很在行,從小李澤仁就在培養她這些,雖然中間有過幾年荒廢。
但很顯然并沒有太大影響。
如今秦淮算是整個令江的第一人,李韶香作爲‘令江王’的夫人,也終于得以大展拳腳。
第二天早上。
李澤仁帶着槐丹城的情報走入秦淮的書房。
“天平軍非但沒有和我們動手……反而調轉矛頭,陸陸續續朝着令江之外的上江郡進發。”
“這天平軍……”
秦淮喃喃,完全捉摸不透這本該是令江最後威脅的天平軍。
爲什麽會突然跑了。
但無論如何,這對他們而言都是一件好事。
不需要再大戰了。
秦淮眯着眼,青州行前還有最後一件事。
趁着天平軍還沒有撤完。
自己還要抓緊去一趟槐丹城将師父接回來。
在此之前,秦淮自然要做好萬全準備。
他盤坐在練功房中。
龍王氣朝着血肉中緩緩注入。
他肌肉紋理間并無白紋顯露,反倒是一頭黑發竟開始轉爲雪白……
恐怖的力量從無形處,緩緩綻放。
龍王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