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李偘在自家院子裏吃美了。
不但有好大一桌中原的美食,還有各種各樣的中原茶品與多地的佳釀,一并都收入了他的庫藏中。
待到傍晚,有一頭羊子被他用氣經褪了毛,拿去給衆人做成了烤全羊。
至于最後他與李璟在屋子裏談了些什麽,就沒有人知道了。
但總之,李偘拒絕返回中原。
翌日,李璟領着所有人辭别。
院子重新回歸了安靜,唯獨四面還未完全成熟的麥田,在随風搖晃。
李偘把玩着紫砂小壺,望着李璟騎馬的身影愈來愈遠。
這小子,長得比他老子高大多了。
在他身後,袁天罡負手走了出來。
兩人沉默許久。
最終,李偘笑了出聲:“還好當年沒聽你的——”
“真坐上那個位子,倒不合我心意。”
袁天罡仰起頭,看着晴空萬裏的天空,沙啞道:“世間萬物,又有何事是琢磨得透的。”
李偘随和的酌了口清茶,返回了自己的院子。
然後傳來了他笑呵呵的聲音。
“他能是個聖君——”
“值得你等這三百年。”
袁天罡攤開手掌看了看,繼而輕笑了一聲,身影消失在了原地。
院子内,李偘舒服的靠在了躺椅上。
…………
…………
見到千烏的時候,降臣很是滿意。
如今旱魃娶妻生子,瑩勾跟在她身旁打醬油,就剩一個侯卿成天像個算卦似的神神叨叨的。
若是能給他找個老婆,倒是合适。
巴戈和耶律質舞如今關系處的不錯,不知是不是都是在草原上長大的原因,有些地方莫名就能産生共鳴。
李璟從十二峒出來的時候,她們也剛剛遊遍了大半個苗疆。
蚩夢這些天都纏在鮮參身旁,好生體驗了把未曾有過的母愛。
至于虺王——
苗疆經過毒公折騰了近十年,正值百廢待興的時候,加之如今有朝廷的介入,一應建設以及人員調動都需要他進行安排。
他現在忙得很,成天都看不見人影。
之前計劃到中原養老的事情,也就此作罷了。
值得一提的事情就是,李璟讓大峒主解開了龍泉寶盒上的蠱蟲,然後讓他把那個負責指引李唐後人尋到寶藏的苗疆小娃娃帶回了十二峒。
李茂貞對李璟的怨氣還是很大,但他已經不再适合待在十二峒,便被帶在了袁天罡身邊,打算讓他真正認清了天下局勢,見到了天下百姓對天子的擁護,再放他自由身。
苗疆一行,就此結束。
…………
“關于來此地的官員,現在主要是推行學校的教育與人口統計,以及農作物的培育研究等等,這一切,還都要老爸費些心……”
路途中,李璟與虺王并肩而行,低聲商量着苗疆的以後。
在後邊,鮮參手裏纏着那條跟了蚩夢好些年的白蛇。它這幾年裏,架沒打多少,倒吃胖了許多。
鮮參重新将它培育了一番,再交給蚩夢。
“回去後,可要多給我們寫信,若是生了小娃兒,老媽就來洛陽看你!”
蚩夢有些依依不舍,但依然高興道:“我曉得咯!等伱們來了中原,我就帶你和老爸去吃遍天下美食!”
說着,她便瞟了眼前邊一直在和虺王說話的李璟,壓低了聲音。
“小鍋鍋好多年前就答應了我,但是現在都沒帶我去過,”然後她不服氣的擡起下巴:“到時候我們自己去!”
鮮參眯着眼直笑:“阿郎是皇帝,一天那麽多事情,你可不能去煩他。”
蚩夢有些不解,疑惑道:“那老媽你還不是……”
“行咯行咯,莫說了,快把這些東西揣好!”
…………
與虺王他們在小村寨分别,連綿的旌旗繼續飛舞了起來,返回中原。
李璟回過頭,能看見虺王與鮮參的身影還站在原地,久久都未離去。
苗疆中的親人,要比中原多得多了。
那份純而自然的親情,讓李璟不禁有些眷念。
但他隻是轉過身,登上了馬車。
車廂内,衆女言笑晏晏。
女帝、蚩夢、耶律質舞與巴戈,以及那個在中間優雅得過分的降臣。
還有,初見對他懷有敵意,最終慢慢互相了解的姬如雪。
他枕着後腦勺,輕松的靠在車壁上,臉上挂起了笑意。
有些事情,該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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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域,沙州。
城主府内,有女子與孩童哭哭啼啼的跪在了地上。
屋内,歸義軍節度使曹議金臉頰幹瘦,氣息奄奄的躺在了床上。
他瞪着眼睛,死死的看着屋頂。
在旁邊,李存仁俯身趴在床側,輕聲低笑。
“使君若想家眷後人無恙,待會該說什麽,不該說什麽,可已思慮清楚?”
“這兩年,我大哥的能力,你也清楚。隻要你待會這最後一件事辦妥了,我那大哥自然會給你一個體面。”
屋内沉默良久,曹議金閉上了眼睛,緩緩的點了點頭。
李存仁淡笑一聲,滿意的起身。
片刻後,無數人湧進了屋内。
他們當中,有昔日晉軍中的将領,亦有歸義軍将佐與吐蕃、回纥中各個小部落的代表。
爲首之人,自然是李嗣源。
有曹議金昔日的親信站在旁邊,一臉悲切。
“曹使君大限将至,特召諸君來此,有後事安排——”
衆人大驚失色,卻見親信将氣息奄奄的曹議金扶了起來。
後者緩緩喘着氣,目光卻是從衆人的臉上慢慢移過,繼而停在了李嗣源身上。
他勉強的招了招手:“李将軍,你近些來……”
李嗣源大步上前,繼而關切的握住了曹議金的手,眼含熱淚。
“曹使君——”
後者沉默片刻,繼而看向衆人,盡力出聲道:“李嗣源将軍,德行端正,是乃大才,吾現今身患重病,已不堪身居歸義軍節度之位,現…請李将軍……暫代節度……替某收複北庭,重鑄安西都護府——”
李嗣源瞬間大驚,繼而馬上推辭。
但曹議金卻已經閉上了眼睛,不堪再言。
屋内一衆人固然悲切,卻也共同出聲,勸李嗣源承受曹節度使的任命,以統合這歸義軍與各蕃兵上下數萬兵馬。
李嗣源長歎一聲,半跪在了曹議金的床榻。
看着後者略略顫抖的臉頰,他低聲一笑。
“歸義軍有我執掌,曹使君可放心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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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州。
邊關外用以行商歇腳的客棧内,死屍遍地。
身着青衣,頭戴鬥笠的人拽起了一具屍體的腦袋,摸了摸脈搏,繼而放下。
“千戶,都死盡了。”
“嗯……”
臉上畫有戲子臉譜的小個子将腳從桌上拿了下來,繼而起身,向外而去。
但他又停在了客棧外的告示牌上。
其上貼有紙張。
“今節度使曹議金突而病逝,克複西域大業未能謀成,歸義軍上下群将、耆老軍民……”
戲子啞然失笑,然後随手将其撕下。
他嗤笑一聲。
“李嗣源……”
“該收尾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