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将仕郎李淳風,大帥是如何評價的?”
“他?呵——”
“江湖術士罷了。”
将目光從重新修葺的石像上收回來,李璟啼笑皆非:“大帥與将仕郎,是摯友吧?”
袁天罡負手于身後,隻是定定的看着那具無頭石像。
“在陛下看來,何爲摯友?”
李璟先是細思片刻,繼而回道:“若爲摯友,當觀念合一,遇事不決之時,亦要共進退而互保。”
前者淡笑:“但臣與那李淳風,可沒有陛下所言這摯友的默契。相反,還多次因爲觀念不合而大打出手。”
李璟略顯好奇:“哦?”
袁天罡沉默良久,卻是不知道想起了什麽年代久遠的事情,才終于出聲:
“他那種人,素來講究利己而不爲天下,江山社稷之前,所行當隻是胡鬧!故與臣之理念處處相悖。”
李璟哈哈一笑,繼而指着周遭環境:“但這苗疆十萬大山,可不就是因爲将仕郎而一笑泯恩仇的嗎。”
袁天罡冷笑:“當年若不是他,臣早已與李衛公蕩平這十萬大山,何以有今朝一事。”
前者笑道:“在大帥看來,将仕郎當真與你的理念處處相悖嗎?”
袁天罡當即沉默。
李璟負手而笑:“大帥所行,皆在霸道一途,自然與将仕郎所奉之天道相左,可将仕郎苗疆一行,何曾不是另一種霸道?若無大唐爲基,若無大帥與李衛公領兵南下,苗疆當真會因爲将仕郎那一言而畏懼乎?”
“在朕看來,将仕郎與大帥一樣,正是那心懷天下之人。他孤身而入苗疆,不過是奉天道而行霸道之事,一言壓服苗疆十二峒,憑借的不就是大帥那兵鋒之勢——”
遠處的人喊着号子,将一座雕刻好的人頭像吊到了無頭石像上,并依照原有的軌迹安放好。
兩位摯友,時隔三百年再互而對望。
袁天罡的臉藏在面具之後,并不能看清神色。但李淳風那尊石像上,卻是滿臉輕笑之色。
前者依然負手沉默,卻是靜靜的注視着那石像,久久不語。
半響後,他才沙啞發笑。
“此人若還在,想必陛下是會喜歡的。”
李璟并未回話,但臉上卻挂着莫名的笑意。
看不出來啊,大帥這般年歲的人了,居然也有嘴硬的時候。
若李淳風真有他口中說的那般,恐怕也不會說出那句“除摯友李淳風,本帥不屑與任何人飲酒。”
真正讓他放不下心結的,是其沒有與他一同等到如今,再造大唐盛業吧?
一個老頑固……
李璟搖頭笑笑,繼而轉身往回走:“大帥于朕,不也是君臣相宜嘛。”
“陛下有聖君之相,臣自當盡力輔佐。”
“大帥如今總愛說笑話——”
“走吧,去見見朕那大舅哥。”
…………
…………
萬毒窟某處新修建的大寨内。
“幾個月啦?”
“唔……四個月了。”
聽見蚩夢的回答,鮮參叉着腰笑眯了眼睛。
不賴嘛,說帶個胖小子回來就帶個胖小子回來。
雖然還未生出來,但四舍五入也差不多了。
想到這裏,她便俯下身子,低聲詢問:“那個蟲卵,吃了沒有?”
蚩夢面色古怪,繼而讓一旁的侍女将她的小挎包取來,然後從裏内掏出一隻已經變成幹屍的蟲卵。
她有點不好意思,但還是嬉笑道:“等窩想起它的時候,它就已經變成這樣子咯——”
鮮參啞然的接過去,滿頭黑線。
耶律質舞與巴戈帶着人去閑逛了,苗疆的風土人情對于草原來說,要更新穎一些。
有中原來的匠師,在指揮着苗疆人與中原的工匠修築中原風格的建築。
那裏是一處學校。
苗疆雖能保持自治,但依然會有大唐官員與軍隊進駐。且會單獨開設蠱師班,供中原子弟與苗疆百姓一同修習。
一面唐旗,永遠的飄在了苗疆的上空。
固然會有不少反對的意見,但又有什麽關系呢?
中原皇帝,是虺王的女婿啊……
而且聽傳聞,聖女也是那中原皇帝最寵愛的妃子。
加上那毒公作亂後,又馬上有許多中原人入苗疆給他們造新房子、開辟道路、修建學校……
換算一下,中原苗疆也勉強算是一家人了,可以接受。
總體而言,大部分部民是願意給中原皇帝繳納賦稅的。
————
木船在江中緩行,船上卻并無搖槳之人。
姬如雪抱着劍立在船尾,靜靜欣賞着河畔兩側不斷向後倒去的風景。
關中戰事平息已久,隻要走出城市,其實多能在各地鄉野間看見這種祥和景象的。
不過,苗疆的風景,卻好似要更讓人流連忘返些。
船箱内,李璟抱着長子,正咯咯的逗弄着。
小家夥正好一歲,前兩個月就能叫“爹”了,很得李璟喜愛。
女帝眉眼裏盡是笑色,她一頭青絲以玉钗挽起,但由于此時撐着半側臉頰,便有一縷青絲垂了下來,顯得要愈加溫柔了些。
事實上,自從和李璟成婚過後,她對他就愈發溫柔了。
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李璟便擡起頭來,看着她咧嘴一笑。
他們和普通的夫妻,也沒什麽兩樣嘛。
女帝捂着嘴,美眸都彎了下來:“你看我做什麽。”
李璟樂了,繼而不滿道:“我看自家娘子,有什麽問題!”
前者隻是抿嘴發笑,并不說話。
鳳翔,是他們相識的地方。
這裏,卻是他們相知的地方。
故地重遊,又何嘗不是一種另類的約會。
何況,還是一同去見那個對她有着格外意義的親人。
“去見了兄長,你會對他說什麽……”
李璟一手抱住漸漸發困的兒子,一手提着茶壺,給自己倒了一盞溫茶,繼而手持茶杯望着河面靜靜不語。
女帝的笑意緩緩斂去,她低聲道:“伱若是容不下他……”
前者這會好似才回過神來,此時聽見女帝有些委屈的聲音,便不由得發出了一聲嗤笑,繼而笑道:
“我在想,待會他要是不認我這妹夫,那可多尴尬——”
“不管了,待會見到他直接就這麽介紹——”
“大舅哥,這是我娘子、你妹。”
在船尾的姬如雪懷抱長劍,嘴角也莫名勾起了笑意。
若非兩岸有千騎随行,誰又知道這木船上言語随便的男子,是獨斷萬事的天子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