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大戰止歇下來。
石碑倒塌數座,多座石像等物亦被轟擊成碎塊。
結成盾陣的士卒緩緩上前,步伐緩慢卻又極其統一,輕輕的落在地上,卻連成了沉悶的一片。
朱友文嘴角滲出血液,單膝半跪在地上。這還是因爲他的右手撐着龍泉劍,才沒有癱倒下去。
仿若機器似的盾陣終于抵至他的身前,在沉默片刻過後,有錦衣衛力士從盾陣出去,手持鐵鏈緩緩繞到他的身後。
朱友文卻毫無反應。
他的丹田已經被廢了。
須臾,兩支鐵鈎驟然穿透朱友文的琵琶骨,将他向後拽倒。
他手中的龍泉劍方才脫落,便有錦衣衛瞬間飛躍過去,将之持起。繼而便飛奔至後面的女帝身前,雙手将龍泉劍獻上。
覆手将劍柄收入掌中,女帝鳳眸虛掩,将劍身仔細打量了一下後,才滿意的将龍泉劍交給一旁的魁木。
“遣人快馬加鞭,送至太原。”
魁木點頭接令,雙手接過,裝入一方嶄新的劍匣内。
另一邊,朱友文猶如一株枯槁的樹木,渾身散發着青灰的死氣,仰躺在地上。
極其好看的長靴慢慢出現在他的視線裏,繼而停下。
侯卿蹲下身子,仔細打量了下朱友文的樣子,滿意點頭:“卦象很準。”
“殺了本座。”,朱友文閉上眼睛,全無絲毫情感。
侯卿一臉認真,勸慰道:“不着急,後面再死。在這之前,有人托我帶你去見她一面。”
朱友文怒然睜眼:“可是李璟!”
“不是。”
冷聲一笑,朱友文不感興趣的閉上眼睛。
侯卿又仔細打量了下朱友文仿若火焰的頭發,以及粗糙無比的面容,不由感慨:“如此沒品的功法,不知道還有什麽研究的。”
他站起身,背對衆人。
“将他拖下去。”
此時,黑白無常二人亦被緊緊困鎖住,由人押送着經過侯卿身旁。
“屍祖、屍祖大人!我兄妹二人皆是受鬼王壓迫,才不得已爲他賣命啊!他給我們吃了玄冥血丹,若沒有解藥則會必死無疑!救救我們,救救我們!”
常昊靈仿若抓住了救命稻草,也不顧朱友文也在旁邊,就欲掙脫開兩邊的士卒,向侯卿撲過去。
屍祖皺了皺眉,不着痕迹的向後退了一步。
待見到白無常慘白的妝容後,又面不改色的向後退了一步。
“我們還知道一個東西!朱友文懷中有一寶盒,裏面有龍泉寶藏的關鍵線索!”
常昊靈卻是立功心切,急急的出聲。
侯卿依然不爲所動,在他身邊被鎖住琵琶骨的朱友文卻重重的冷哼一聲。
常宣靈亦是對他冷笑。
如今都是階下囚,誰怕誰啊?
但有甲士立即帶着黑白無常二人,以及搜出來的寶盒去面見女帝。
“這個寶盒,就是朱友文在乾陵當中帶出來的。”
黑無常邀功似的不斷出聲:“不過這寶盒裏内藏有玄機,但凡看過盒内的人,都會莫名其妙的自殺身亡。”
女帝微微颔首,确實和李璟信上說的一模一樣。
“把他們二人,一同交給屍祖安排。”
她調轉馬頭,策馬離去。
黑白無常傻住眼。
這到底是保住性命沒有啊?
侯卿亦是嫌麻煩,他可不會給兩人去向朱友文要解藥。仔細思索之下,他隻能把他們一起交給别人處理了。
反正是鬼醫聖手,吃得下。
————
“信王殿下,可有些忙碌啊……”
潞州城,糧械倉庫内,今日迎來了一位年輕的大唐官員。
身上穿着绯紅官服的李星雲,正手持一本賬冊,仔細校對各方送來的賬本。
大半年下來,他的身形已然有些消瘦了。臉頰都小了些許,下巴上胡子拉碴的,倒要更成熟了幾分。
細想之下,這位天子唯一的胞弟,這個大唐唯一的親王,今歲也有二十二了。
此時李星雲坐在木案後邊,眉頭下意識的皺起,頭都未擡,依然仔細看着賬冊,但口中的聲音卻有些不滿:“說過多少次了,但凡在營中,便隻能喚我的官職。”
來人先是一愣,繼而大笑,拱手道:“轉運使君,現下可已忙過了?”
“可有要緊事?沒有便等着。”
李星雲的腦袋依然沒有擡起,持着一杆炭筆不斷寫畫。須臾,才忽覺不對勁,猛地擡起頭來。
繼而,他便眼睛一亮,驚喜起身道:“張兄!你何以到潞州來了?”
張子凡哈哈一笑,上前幾步,與迎出來的李星雲互相一抱。
“聖上克複太原,便已下旨,讓在翰林學習的諸多學子北上,觀百姓疾苦,觀戰亂塗炭,觀爲官爲吏之道。”
李星雲喚來旁邊的一個下屬,讓他替自己記錄賬冊,伴着張子凡向外而去。
聽完一番話,他看着依然還在重建的潞州城,幽幽一歎,贊同道:“河北百姓甚苦,我每觀之,都覺關中可謂是桃源……”
張子凡嘴角含笑,一手扇着折扇,負手點評:“聖上如今克複三晉河東,下旨免三年賦稅,今後想必便能一年勝過一年了。”
輕輕點頭,李星雲便奇道:“若單隻是讓學子遊曆,犯不着如此大費周章吧?”
“就是要如此大費周章!”
張子凡卻是一臉正色:“不隻是河北,我此次其實正是從中原開封北上來的。那些地方,雖然已經有半年恢複,但也隻比河北好上些許——難民依然遍地,各地青黃不接。各州府可就都指望着秋收渡過難關了。”
李星雲深以爲然。
他現今爲河北諸道水路轉運副使,每天從他手中過去的糧草軍械,可謂是一個天文數字。
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北征諸路大軍每日耗費的軍需,常常讓他一個天位高手都感到肝疼。
張子凡又繼續出聲:“聖上此次召學子北上太原,是要在太原開科,親自出題任選河北官吏。”
李星雲恍然點頭。
這些時日,他也聽到了風聲。
單單隻是晉國的舊日官員,被誅者就高達千人,其中還不乏有被夷三族的舊晉大官。
一時間,河北原有的官吏風聲鶴唳,人人互相檢舉,牽連者不計其數。故此,平白多了許多官職空位。
值得一提的是,李璟本欲誅李克用九族的,奈何太原城中,但凡和李克用沾親帶故的,早就跑了。
據說是西去投靠李嗣源了。
“聖上用人,頗似武宗。”
張子凡在朝爲官後,很是鑽研了下史書。
有唐一朝,隻有唐武宗對于吏治的整頓痛下狠心,可謂是大刀闊斧,當時亦是殺的人頭滾滾,官吏膽寒。
但與之對比起來,如今的李璟好似要更盛一些。據傳聞,天子有心立下律法——官吏之中但凡有貪腐超過五十兩的,便要斬首。
雖然聞所未聞,更好似有些駭人聽聞。但細想之下,卻又合情合理。
大唐官員的俸祿已經是很高了,加之李璟爲了不讓下頭的官員貪污,更是又在原有的基礎上提了一成。
若是在這種情況下再貪污,确實是該殺。
李星雲有些複雜,近一年下來,他覺得李璟是個很奇怪的人。
對于百姓,他可謂是愛民如子,思慮之深。好像什麽都想得到,什麽舉措也都做得出來。
但對于官員,他又異常冷酷無情,不論是懷柔政策還是剛硬手段,往往能夠讓直面他的官員汗流浃背。
但偏偏,他又從善如流,經常虛心納谏……
很複雜,很矛盾。
李星雲自認爲他是做不出這般樣子的,他也不想去做。
“見過百姓之艱,想必這些人今後爲官,也能善待百姓。”
他輕聲說到。
張子凡微眯着雙眼,不知在想些什麽。
半響,他在離去之時才又說道:“對了,聖上已然找到了龍泉寶藏所在。信王說不定就要馬上被召到太原了。”
李星雲與他作别,看着數百人的學子隊伍慢慢北上,走過杳無人煙的田野,走過新起的座座村鎮。
他長歎一口氣,重新回到城内倉庫中。
不由得,他想念起了遠在洛陽的陸林軒。
師妹,現在在幹什麽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