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上請看……”
潞州城内,石瑤掀開馬車的車簾,繼而躬身退開。
鍾小葵立馬接過屬下的一盞燈籠,上前探入黑黝黝的馬車内。
她回過頭,愕然道:“聖上,是個漠北人……”
不用她說,李璟也看清了裏内的情形。
一高大的壯年男子,身着漠北服飾,嘴中塞有毛巾,卻是已經昏迷不醒的癱坐在馬車内。
劍眉倒豎,李璟有些猜到了此人的身份。
石瑤在旁邊察言觀色,當即就輕笑行禮:“禀聖上,此人正是漠北大元帥、應天王後的次子——耶律堯光……”
鍾小葵當即就表示了懷疑,同時馬上吩咐身後的錦衣衛屬下。
片刻後,一張畫像便呈到了李璟手上。
鍾小葵躍進馬車,将車内的漠北男子提了出來,取掉口中毛巾,繼而将垂下的腦袋提了起來。
“真是耶律堯光……”
在與畫像對比了過後,她才不可思議的喃喃自語。
李璟倒是已有猜測,好笑的指着這個漠北的大元帥:“這便是你送給朕的禮物?”
石瑤不理鍾小葵嫉妒的眼神,盈盈一禮:“正是……這耶律堯光雖爲漠北人,但素通中原兵法,領軍之時也多爲骁勇。大帥早知此人是個禍害,便設計将他從漠北營中抓了出來。”
原來如此……
李璟恍然,當初他知道漠北聯合李克用南下,就是在藏兵谷時,袁天罡告知給他的。
原來就在那時,漠北營中就已無了大元帥?
他将雙手負在身後,沉吟道:“那漠北營中之耶律堯光,又是何人?”
石瑤躬身,恭敬道:“自然是聖上的人。”
鍾小葵頓時産生一種挫敗感。
初時在大梁,她便被石瑤壓的死死的,沒想到改頭換面到了李璟手下,這石瑤居然也能冒出來。
不良人的勢力……到底真的被挖幹淨了嗎?
鍾小葵覺得自己應當尋個機會好好告訴給聖上。
作爲天子最忠心的鷹犬,她不允許天底下還有錦衣衛不知道的組織勢力存在。
李璟大笑,無奈何的搖了搖頭,繼而沉吟:“據朕所知,那應天王後素有計謀。如今她的兒子被人調了包,難不成還發現不了?”
“應當是已經發現了,但想必她并無把握能找到耶律堯光,此時應當是不敢輕舉妄動。”
随即,石瑤又想起似的出聲:“不過……若妾身猜的不錯,那應天王後此時想必已經沒了銳氣。”
李璟若有所思。
袁天罡的心思,他猜不透,也沒必要去猜,事已至此,他始終都是把這個老妖怪當成一個吉祥物的存在。
但既然他肯出手,想必漠北那邊讨不到好處。
心中念此,李璟就有些啼笑皆非。
打到現在,居然才知道對面的最高統帥是自己人……
他這時回過頭,給鍾小葵下令:“遣使告訴王彥章,攻勢可以加快了……”
他頓了頓,繼而笑道:“若晚了,保不準這漠北人就遁回草原了。”
鍾小葵拱手接令。
“同時,讓溫韬、上官雲阙,随時準備協助錢塘水師一同出海,北上遼東。”
李璟方才的陰霾心情現在一掃而空,命令一個接着一個,讓鍾小葵全數記下。
“劉知俊那邊朕不管,但務必要他把李嗣源與石敬瑭部牢牢鎖死,不得讓燕軍回援太原!”
“令大軍駐城整頓,修築潞州城池,擇日總攻太原。”
“遵旨!”
鍾小葵一一記下,繼而低聲詢問:“那這耶律堯光……聖上欲作何安排?”
李璟轉過身,騎上錦衣衛牽着的馬,調轉馬頭,心情大好。
“遣人送回洛陽,将他送到耶律阿保機那裏。既然說朕囚禁了他們的漠北王,那便讓這漠北大元帥,去看看朕是如何囚禁的吧!”
“還有,讓敬侍郎他們速來見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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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晃的匕首在燈光下灼灼反光,其上的血迹還未幹涸,順着刀尖慢慢滴下去。
“王後爲何要殺他。”
悅耳的聲音裏帶着不解,随着銀鈴輕晃,耶律質舞赤腳踏上了高台。
漸成水柱的血流順着向下流淌,卻從她圓潤如玉的腳趾邊繞開,繼而淌下台階。
“留之無用了,爲何不殺。”
述裏朵坐着不動,隻是靜靜的打量着手中匕首。
侍從立馬将那造器所負責人的屍體擡下去。
在下面的校場上,無數屍體亦被闆車運走,一盆盆淨水被用來沖洗血液。
耶律質舞持着法杖,靜靜的打量着這場劫難般的場景。身後的法袍披風讓她顯得很純淨,此時卻與這裏格格不入。
“大賀蜂死了。”
述裏朵擡起頭,眼睛裏沒有什麽感情。隻是看着耶律質舞的背影松了口氣:“萬幸……你還好好的。”
繼而,她又不禁詢問:“你與他過手沒有?有幾成勝算?”
聲音裏,有些許幾分難以捉摸的期盼。
述裏朵情願耶律質舞是避戰而走的,也情願是她與袁天罡過上百回合并未發出全力,急着來保護自己才失手的。
耶律質舞誠實回答:“他全力出手,我撐不過一招。”
疲憊的閉上眼睛,述裏朵将匕首扔掉。
“依伱來看,漠北今後該如何。”
耶律質舞陷入沉思。
述裏朵疲倦的站起身,走到她的身旁。
“依照天神指引,此次南下理應是我漠北千年難遇的機遇才對……爲何走到今日,卻是步步受挾,屢出差錯?”
耶律質舞偏頭,認真道:“我可再請示上天。”
述裏朵露出苦笑,看着眼前這個漠北的天之驕女,難得的吐出柔軟的語氣:“已經用不着了……天神,對凡間的事難免也有失誤的時候。”
說罷,她将手負在身後,長久的望着天邊殘月。
“或許,此時的天命還不在漠北——就是本後實在不甘心啊……”,她又苦笑一聲:“倒真想去看看那個中原的天子,到底是個什麽樣子。”
耶律質舞玉潤的肩膀微顫了一下,她望了眼述裏朵,最終還是将想說的話憋在了心裏。
深思之下,述裏朵終于歎了口氣。
“來人,去将趙将軍請來。”
兩人身後便有侍從匆匆而去。
半響後,身披甲胄,一臉肅然的趙思溫大步走上台階,向二人叉手行禮。
“末将趙思溫,參加王後、奧姑。”
“明日,你就南下,接管大元帥的位子。”
趙思溫愕然擡頭,稍有些疑惑:“不知王後是想……”
述裏朵回過身,一雙美眸裏已然隻有冰冷,聲音亦是斬釘截鐵。
“接替大元帥後,本後留在澶州的人知道該怎麽做。而你南下後,便是要不惜一切代價,将中原的數萬兒郎帶回來!”
趙思溫面露震驚,急忙開口勸阻:“王後不可!若是此番撤兵,回去後如何向諸部交代?還有與晉王的盟約,豈不是作廢?”
述裏朵歎出一口氣,語氣卻依然不容置疑:“趙思溫,本後是在替大王下令!你若是不遵從,本後可以換别的人選!”
趙思溫依然梗着脖子:“末将不是不能接令,但總得給末将一個原因!”
看着身旁耶律質舞的目光亦是望過來,述裏朵不禁怅然。
“去的晚了,數萬人的性命……恐怕就要留在中原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