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老家主進入節堂之後,隻見一年輕男子身上還披着重甲,背對着門口站在長條桌案之前,饒有興緻的打量着節堂之上的那副中堂畫。
那是一副早些年易老家主淘到的一副山水畫,大氣恢弘,氣勢磅礴。
他相信,從此以後的易家堡,也定當入畫中山水一般,氣勢無二。
而就在這年輕男子旁側,就是俯身垂首站立的易家堡家主和少主兩人,其他的,則是威風凜凜,膀大圓粗的沖陣着甲軍将。
而易開清和易中天兩人,看見易老家主顫顫巍巍的走進來後,隻是滿臉悲怆,然後張了張嘴,卻沒能吐出什麽聲音來。
聽見外間甲士的傳報,李璟才轉過身來,臉上挂着淡笑,看着在火光下默然而立的易老家主。
“老爺子,卻是久仰大名了。曾經我還在鳳翔,可就多次聽到了你的名号。”
李璟雙手按着腰間的腰帶,揮了揮手,馬上就有甲士擡了一張木椅,放在易老家主身後。
畢竟身體狀況在那,易老家主也沒有不領情,隻是沉默的坐了下去。
觀此方的樣子,這人理當就是那些人口中的大唐璟殿下了,這般看來,理當是唐王朝的遺孤?
“殿下神武,我易家堡不可敵。殿下若是看上老朽這一顆頭顱,大可拿去,還請殿下莫要傷害了堡内的無辜百姓……”
在節堂内數雙眼睛的注視下,易老家主終于擡起了頭,顫聲而出。
相較于沒怎麽經曆過兵火的易開清,他的骨氣終究是要傲一些。
“父親!”
旁側已經束手就擒的易開清,這會隻是驚恐出聲,就欲擡步走向易老家主。
但馬上,他的腳隻是晃了晃,然後停在原地。
這些岐軍,或者說唐軍,留給他的陰影是抹不掉的,帶來的恐懼也是實打實的。對于這個不知道到底是何秉性的李唐殿下,他也不敢惹怒他。
“老爺子多慮了,我若想屠戮堡内百姓,又何至于等到現在。”
李璟沒有坐在那張精心打造的太師椅上,将雙手負在身後,淡笑出聲。
“曾經得聞易老爺子德高望重,是方圓無數名門望族的泰鬥,可以振臂一呼而萬人響應,可是如此?”
易老家主嘴唇嚅嗫了一下,隻是用手撫着椅子兩側的扶手。
“不過隻是世人謠傳罷了……”
李璟這會隻是搖了搖頭,出聲道:“多的關子我也不賣了,當年逆賊朱溫謀逆,将先帝殘害在了洛陽,但當時我尚還年幼,未得報如此國仇。現在逆賊朱溫已死,但中原大地生靈塗炭,百姓仍在水深火熱之中,故我發兵于此,隻爲拯救天下黎民,以戰止戈。”
随着他的一番話,旁邊的易中天,都是一臉懵然。
大梁皇帝朱溫死了?
而在他旁側的易開清,這會卻是捕捉到了李璟話語中的信息。
聽這位殿下的意思,是還想保留住易家堡來?
緊接着,李璟繼續出聲。
“但所爲戰争一起,受苦的還是百姓。自黃巢以來,長安百姓受的苦難實在太多,我不欲将兵禍牽連到黎民百姓身上,遂欲請老爺子以自身在長安的影響,讓諸位豪強望族皆少用兵戈,莫要将戰火擴大。”
易老家主隻是擡頭,看了眼笑眯眯的李璟,心中有點犯嘀咕。
這李唐殿下,這麽好說話?
“不知殿下,欲讓老朽如何而爲。”
他能明顯的感受到,旁邊他那接替家業的兒子,先前待死的樣子已經沒了,好似已經松了一口氣。
他們易家堡這些年,确實是以大梁的名号在這關中之地幹了不少事,也幫梁國做了不少事,更是在梁國征讨歧國事出力不小,若是追究下來,難保不是一個死字。
但若是如此一來,卻是倒是可以将功補過,或者還可以,更進一步?
曾經效忠大梁,其實也是迫不得已嘛。
大唐王朝都被朱溫覆滅了,我易家堡若是知道有李唐遺孤留存于世,何至于替那朱溫逆賊賣命!
心中這般想着,易開清的背脊就稍稍挺立了幾分。
隻要我易家堡能夠留存在這關中之地,所有之事都應下來又如何。
“老爺子爽快,大軍征讨至此,所需之糧草暫時缺乏,還請各家都能供給些許……”
李璟隻是淡笑,看着對面坐着的易老家主出聲,可他的話音還未落完,就聽旁邊的易開清急切出聲。
“這是自然!大唐王師克複長安,各地如何不會聞風而起?殿下勿憂,大唐王師所需之一應糧草軍械,各家能在數日之内全部籌措妥當!”
李璟意外的看了眼這易家家主,卻隻見其原本如喪家之犬的神色早已飛到了天外,這會隻是強行擠出笑色,巴結的看着自己。
感覺這家主,很是有當漢奸的嫌疑……
但所謂他們這種地方豪強,其實也不過隻是依附與勢力而存,可能一時或有機遇能沖天而起,但更多的,則是被諸侯勢力碾成粉碎。
心中雖暗自失笑,李璟卻隻是回身坐在了那張太師椅上,慵懶的靠在了背靠上面。
“易家主此言甚好,不過還有就是,今後的易家堡,就更了名吧。堡内的近萬百姓,可分居長安所屬的各方府縣中,堡内的青壯,或遣散回家,或收入軍中,不失爲發展之道。”
易開清的臉色,驟然就是一僵,愣愣的看着坐在上首處的李璟。
之前,你的意思可不是這樣的……
易老家主看着自家兒子的模樣,隻是歎了口氣。
能讓易家中人留存于世,就已是天幸了,還能夠以易家出身招撫四面豪強,怎能不付出什麽代價來。
隻怕是十年過後,長安亦或者關中之地,就已再無易家之名了……
“依殿下之意,此堡更名爲何名爲好。”
自家兒子愚蠢,易老爺子活到了這個年頭了,怎能還像他那般犯傻,隻是顫顫巍巍的起身,出聲詢問道。
李璟思索了一下,挺直起身來。
“不如就叫,長安渡吧。”
“由此去,則是長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