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家堡内,此刻已然如臨大敵,亂作一團。
半個時辰前,有兩個哨騎逃也似的奔回來,說是西面有源源不斷的人馬奔殺過來。
問其來源,卻隻說對面行的太快,他們還沒時間摸清對面底細,人就差不多被擄掠了大半。此二人也是僥幸逃了回來,若不是兩人在值守期間耍滑偷懶,這會也必然會連同那些哨卡一般全被岐軍拿下。
這個消息第一時間就散了出去,所有在外的堡民,都一齊撤離進了堡内。
而能戰之士,隻要是青壯,都披甲持弓上了寨牆。
按照那兩個哨騎所說,來敵起碼都有上十萬!
直娘賊,兩個蠢東西一路上逃回來,遇見人就這般說,現在易家堡内真就可謂是人心惶惶。
十萬大軍,就算這易家堡再固若金湯,都起碼能給他薅一層皮下來!
易開清的眉頭豎成了川字,他這會身上也披了一身軟甲,執着腰間的佩劍,隻是沉氣站在堡牆邊的望樓之上,向着西面望去。
他方才還在會見長安那邊的來人,府伊派過來的是長安别駕,屬于中上層的官員。
而這堡内的動靜,他則是瞞住了這個長安别駕。
汴州的動亂,易開清是從長安府伊那裏得來的。
早些年間,朱溫率軍攻伐歧國,易家老爺子還曾面見過朱溫一次,那次是因爲易家堡給梁軍進貢了一批數量不菲的糧草,才因此得到了朱溫的賞識,以至于其後易家堡有了現在的規模。
長安府伊之所以派人聯絡易開清,實則也是動了别樣的心思。
長安是幾朝古都,曾經還是大唐的都城,居于天下中心。如今整個天下都處于亂世之景,汴州的大梁皇帝朱溫也被其兒子殺了,大梁在沒有确立新君之前,一定都是大動蕩的時期。
縱是新君初立,其威望又怎比得上從黃巢時期起家的朱溫。
故這長安府伊,派人聯絡了易家堡,商妥一些大事。那些被牛油皮包裹的大車,裏内藏着的實則就是各式的軍械。
其用心,昭然若示。
不過就是想驅使易家堡先摘了這個桃子,他再看情況而動。
畢竟偌大個長安,其實也未曾把區區易家堡放在眼裏,雖然這易家堡算得上這關中之地數一數二的豪強,但畢竟實力有限,對于駐軍無數的長安來說,也就是比較難打下來而已。
不管什麽樣的心思,易開清這會都暫時放在了一旁,隻是面色凝重的看着西邊。
若是那兩個哨騎所言非虛,來的隻怕就是岐軍。
至于爲什麽沒有受到邊鎮的情報,這也不是他現在考慮的事情。想必歧國也是趁着朱溫方死,才急不可耐的興兵大舉入侵。
好在易家堡這些年,做了諸多準備。
自家堡寨,三面環山,一面臨着大河,不論是外敵來犯,還是屯兵在此,都隻會是固若金湯。
加上自家這兩年所招募的青壯,現在差不離人人都可以穿一身皮甲,縱是鐵甲,都有幾百副。而敵軍來襲,卻隻能自那些小道而來,亦或者翻山越嶺,自己以逸待勞,總能和長安遙相呼應,互相援救便是。
但總該看看情況到底如何,若是那岐軍勢大……
易開清的眼神閃了閃,看了眼寨牆上清一色着甲的青壯。
總得先保存了自己實力不是……
所以對那長安别駕,才将其瞞在鼓裏,必要之時,未必不能将他獻出去,以示自家的立場。
心中如此作想,易開清方才稍稍而起的驚慌,這會才壓了下去。
他看了眼四下整裝待發的數千青壯甲士,以及好幾具随時待發的床弩,而且四周的寨牆,也都是修的又高又寬,堡内還有多年積蓄起來的糧食……瞬間就安下心來。
除非岐軍是傻子,才會大費周折的來打自己,最後還不是要遣人來安撫自家?
心中正這般想着,就聽見寨牆之上有護衛驚呼。
“大河!”
易開清的眼皮一跳,頓時就向着北邊的渭河就望了過去。就見滔滔河水之上,順着夕陽傾灑下來的河面,蒸騰而起的霧氣中間,披荊斬棘似的出現了一支的船隊。
這會,也以驚人的規模,蔽河而來!
船隊骨幹,是數百條足以橫渡渭河乃至黃河的大船,其周遭更是小舟無數。當先大船之上,正高高飄揚着一展“唐”字黑底火焰紋邊大旗。
這麽一支船隊,宛如神兵天降,斬浪而來。
自渭河一路向南,便可直抵易家堡臨河的北側。因易家堡地形所緻,在渭河南岸還修建了一處規模不大的碼頭,用以載貨載人,故北側的寨牆,也因此比其他寨牆要簡略一些。
怎麽可能!怎麽可能!
易開清的眼睛驟然睜大,不可思議的看着足以橫截河面的船隊,雙眼霎時就泛起血絲來。
歧國怎麽可能有這麽多大船!
驟然,他的腦袋裏電光火石間,想起了在渭河上遊,朱溫曾修建的一處遏制歧國與晉國的一處渡口。
那是存儲了上百條大船的渡河之處,若有變動,梁軍即可從其一路渡河北上,亦或者南下黃河之中。但由于近些年西北方的戰事逐漸消停下來,對于那處渡口,也不再受到之前的重視,前些年還有好些船隻被送往了下遊,順着黃河到了汴州之前的白馬渡口。
怎會如此!
怎會如此!
易開清目眦欲裂,不受控制的抓住望樓之上的木制圍欄。
他是如何也想不通岐軍是如何在數萬梁國駐軍中,奪得了這麽大一批船隻!
寨牆之上,原本還能沉穩住氣的一衆青壯,這會也開始慌亂起來。
“慌什麽!所有人,先去北寨!堡牆如此之高,我不信他們僅依靠這麽一塊河灘,就能夠站穩腳跟!”
易開清厲喝出聲,同時疾步向下而走,就連旁邊攙扶他的親衛,都被他一把甩開。
如此一來,原本湧在這邊堡牆上的青壯,也都在各自約束下向着北面而去。
渭河南側到易家堡,就那麽一點河灘,敵人要想攻進來,也不是那麽好打的。
易開清腳步匆匆,心中正如此僥幸作想,忽聽河面之上,響起幾道驚天動地的轟鳴聲。
大船之上,還有投石車?
易開清的念頭還未落完,就見北邊的堡牆,驟然落下一個不明物體。
“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