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與大漢閑談幾許,歇息了片刻後,便起身告辭離去,沿着山道離開了村子。
念起大漢的話,不由的朝身旁的巍峨高山望去,隻見茫茫大山之中,一股淡淡的妖氣籠罩,顯然是有妖無疑。
看了幾息後,不禁搖了搖頭,這雲州之内似乎皆是如此,隻要是山,山内就免不了會山精野怪,至于是不是那大漢口中所說的青娘娘,這就是另一個問題了。
固爾,也沒有再深究。
雲州府地極大,但是縣城卻隻有寥寥五個,多是山村野寨,山野深林,這一路下去,怕是還有不短的路要走。
經過兩天之後,十天似乎也逐漸走出悲傷,面上時不時也會露出一絲笑意。
時而也會向他詢問一些問題,疑惑其他府邸的事兒。
而他也從十天口中了解了一些雲州之事,但卻也是十分有限,畢竟他也隻是一個普通人。
走過兩個時辰,日頭落下,天色逐漸暗淡下來,
擡頭望了四周,無奈的搖了搖頭,在這裏錯過一個宿頭,想要再遇到下一個,怕不知還要什麽時候,最好就是趁着現在天色尚好,在這山林之中将就一晚。
普度正要開口,走在前方的十天陡然驚呼出聲。
“師兄,前方竟然有一個客棧。”
客棧?
這荒山野林的哪兒來的客棧?
好奇的上前兩步,隻見不遠處燈火通明,依稀可以看見明亮的燈籠懸挂,在即将暗淡下來的黑夜中映照出了一道亮光。
似乎真的隻是一間客棧?
普度眸中升起一抹好奇和疑惑。
思索了半響朝山下走去,既然相遇便是有緣,總好過露宿山林吧。
十天看起來似乎比他還要興奮,腳步走的飛快,近一刻鍾後,兩人終至店前,十天在看清牌匾上的字後,瞬間縮回了他的身後。
隻見牌匾上銘刻的正是:妖都客棧幾個字。
竟然在這山林中也能看到妖都客棧,可想而知,妖族在雲州的勢力。
驚訝之餘,帶着十天走了進去。
與金華縣内的妖都客棧不同,剛入内便感知到一股極其陰寒的氣息,客棧内燈火不佳,十分暗淡,令二人疑惑的是,客棧之中似乎毫無人影,安靜的有些可怕。
“師兄,這裏沒人嗎?”
普度搖頭輕笑一聲:“自然是有。”
目光落在漆黑的二樓,昏暗的樓梯口陡然浮現一抹微弱的亮光。
随後就見一道佝偻的身影拿着一盞油燈走了下來。
十天緊緊的攥着他的僧袍,緊張的看着一步步走下樓梯的老妪。
“深夜不宜趕路,路遇寶地想要留宿一晚,還望施主見諒。”
“兩位請坐吧。”
嘶啞的聲音在店内傳出,多少帶着幾分滲人。
但是普度隻是微笑的點頭,帶着十天走到桌旁坐了下來。
老婦将油燈放到了桌上,漆黑的桌面上竟然十分幹淨,隻是桌面上覆蓋着一層暗紅色,看起來格外滲人。
“兩位稍待,老婦去給兩位客人拿點兒吃食。”
說着轉身就欲離去,卻被普度自身後喊住:“且慢,施主還是将這盞油燈拿去吧。”
老妪并非轉身,反而開口道:“店内昏黑,若是拿了,施主怕是看不到。”
“人油制燈,小僧怕是享受不起。”
對于妖魔來說,人油燈沒有什麽,反而能激起其食欲,但對于人族來說,不亞于一件毒物,如十天這般普通人,若是長時間聞之,小則幻想頻發,大則會身中屍毒。
十天本來昏沉的腦子,頓時變得清明,驚駭的望着桌子上的油燈,其竟然是屍油所制。
老妪沉吟半響,緩緩轉過身子點了點頭,将桌上的油燈拿了去:“是老婦考慮不周,還請客人見諒。”
而後拿着油燈,佝偻着身子緩緩離去。
望着那道佝偻的背影,十天眸中滿是驚懼。
“師兄,他是妖嗎?”
“不是。”
聽到普度回應,十天頓時松了一口氣。
不是就好,不是就好。
隻是心中的石頭未曾落下,就被普度一句話再次吊了上來。
“應該說是半妖才是。”
半妖?
緩緩離去的老妪腳步不由的一滞,籠罩在黑袍中枯皺的臉升起一抹陰霾,随即繼續朝後廚走去。
十天眸中升起一絲疑惑:“師兄,這半妖又是什麽?”
“人與妖合,誕生的子嗣便稱之爲半妖,半妖非人非妖,但也似人似妖,隻在其一念之間罷了。”
人與妖誕生的子嗣?
人真的會喜歡上妖嗎?
簡直不可想象。
在他印象之中,妖都是恐懼,猙獰,邪惡的代名詞,人怎麽會喜歡上妖呢?
雖然眼見十天的疑惑,但普度并沒有開口,反而眸中閃過一抹深思。
整個妖都客棧之内,隻有這一個半妖,并無其他妖魔,這裏并非人族城池,按理說,應該有妖聚集才是,這些妖魔又是去了哪裏?
念起昨日金華縣内妖魔的離去,或許并非是忌憚他與莊複心,而是人家本來就欲離去,他的到來,隻是一個巧合。換而言之,即便是沒有他,這些妖魔也是要離去的。
看來雲州有事發生。
普度沉吟之際,那老妪再次走了回來,手中端着一碗清粥和幾個饅頭。
“客棧之中隻有這些東西,還望兩位莫要介意。”
十天朝普度看去,見普度點頭之後,才端起粥碗和饅頭,大肆朵頤起來。
一路勞累,中間隻吃了一些幹糧,十天一個普通人早就累乏了,别說還有饅頭,就是粗餅,也是人間美味。
佛說,沒有行過萬裏路,不足以知人生疾苦,便是如此吧。
普度并沒有動筷,反而朝那老妪看去:“施主留步。”
那老妪面上浮現一抹疑惑:“客人可還有事?”
普度掃過老妪這張枯皺的臉,眉頭微微皺起,佛門有相,萬人萬相,這老妪雖然一副蒼老相,但體内生機充沛,而且還身具修爲,明顯與相不合。
所以,是幻容了嗎?
“卿本佳人,奈何假貌示人。”
老妪微微一怔,沉思半響,黑袍褪去,面容流轉,逐漸變得光潔無比,脫落成了一個麗質的美人。
“咳咳咳。”
十天驚愕的看着這一幕,饅頭滞留于喉,頓時幹嘔了起來,急忙端起粥碗來了一口,這才緩解不了不少。
不過依舊時不時擡頭瞄向那老···女子。
一個蒼然老妪,竟然在轉眼之間化作了貌美如花的女子,真是不可思議。
普度則是微微一笑,萬相皆佛相,雖然對他來說并沒有什麽不同,但适才的怪異之感還是有的,眼下看起來則要舒服不少。
“小僧有一惑,不知施主可能解?”
“客人請說。”
“這妖都客棧爲何空空如也,亦或是雲州發生了何事?”
面對普度詢問,那女子并未遲疑,徑直開口道:“此事妾身也不知,不過想來是人族與妖族之間又有沖突,至于客棧之中的群妖于昨夜之間便被妖王帶走。”
妖王,白素嗎?
“還有一事,妖都在何地?”
本來普度以爲妖都客棧是個客棧名字,但是在今日再次見到妖都客棧,他便明白,妖都客棧或許并非名字,而是一個名爲妖都的地方開設的客棧。
那女子聽到普度的發問,詫異的擡起頭:“客人不是雲州人?”
“小僧自松澗府遊曆而來。”
那女子聞言點了點頭:“此事并非什麽隐秘,妖都在廬山山脈之中。”
廬山山脈嗎?
廬山爲雲州脊梁,幾近橫跨整個雲州,便是在大晉之内,廬山亦是能排得上号的名山大川,若是在廬山之内,倒也說的通。
“多謝施主相告。”
“客人慢用,若是無事,妾身便退下了。”
望着那女子上樓,普度再次看向十天,見其意猶未盡的樣子,當即把身前的粥碗推了過去。
翌日清晨,
見那女子未曾現身,兩人出了客棧,徑直離去。
在普度離開之後,那才從樓上走下,隻是再次換做了老妪之相。
······
“師兄,過了前面那座山,便是廬山縣境,看來今夜咱們還得露宿山林了。”十天望了一眼阻擋在眼前的大山,無奈道。
自金華縣出來,兩人已經足足走了四日路程,而目的自然是廬山縣,隻是,今日應該是到不了了。
見狀,普度點頭,掃了一眼四周,決定在此逗留一晚。
入夜,火光搖曳,深林之中蟲鳴獸吼不絕于耳,不知過去多久,一道閃電劃過天際,伴随着陣陣雷鳴聲響起,本來暗歎的天際,再次籠罩上了一層烏雲。
陷入沉睡的十天被驚醒了過來,皺眉望着天際,面上露出一抹苦色。
“怎麽下雨了,今夜怕是不好過。”
未過不久,伴随着閃電雷鳴聲,雨點打落。
“啪啪啪!”
雨打樹葉聲啪啪作響。
一旁的火焰似乎也在濕氣中低迷了不少。
十天緊了緊身子,起身朝火堆旁走去,感受着火焰的溫度,臉色才好了不少。
不多久過去,雨勢漸大,
但是令他擔憂的事兒卻沒有發生,隻見他們坐落的方圓之地竟然沒有半分雨水。十天好奇的擡頭看去,隻見蒼天大樹上枝葉繁茂,愣生生的将雨水都抵擋了下來。
當即臉上露出一抹笑意。
普度依舊垂坐閉目凝神,似乎沒有感受到下雨一般。
下雨的天似乎十分漫長,雖然沒有雨滴落下,但十天依舊沒能睡着,愣神的看着火焰。
陡然一股尿意襲來,十天看了一眼普度,起身朝一旁的草叢走了過去。
離開火旁,寒濕的空氣襲身,令他不由的打了一個寒顫,随後幾滴雨水滴落臉旁,十天擡頭看去,眸中浮現一抹疑惑。
奇怪,眼下依舊是在樹下,怎麽不避雨了?
撥開樹叢一道龐然大物映入眼簾,兩相對視,尿意瞬間消失,十天發出一聲驚呼急忙轉身朝火焰旁跑去。
“嗷!”
一道咆哮聲響起,見十天離去卻并未有追趕,反而十分忌憚的退入林中。
十天返回,心有餘悸的掃了一眼密林,額頭上不知是汗水,還是雨滴。見普度依舊沉神,隻得無奈的再次坐下。
竟然有熊出沒!
兩個時辰過去,天色依舊陰沉,但是雨勢逐漸小了下來。
普度并未睜開雙眼,但是口中卻誦念起了經文。
十天滿是疑惑的看去,随後無奈的搖了搖頭。
半個時辰過去,天色蒙蒙亮,普度止下誦經,緩緩起身。
“該走了。”
輕飄飄的道了一聲。
十天終于長松一口氣,急忙收拾行李走到普度身側。
兩人離開之後,之前坐落的方圓之地陡然傾下大片雨水,将冒着青煙的火堆順勢撲滅。
枝幹搖曳間,陣陣雨滴灑落。
樹葉之間碰撞,竟然隐隐的發出了一輕吟。
未曾走出多遠,正在一旁放水的十天疑惑的朝身後看了一眼,随即兜上褲子急忙跟上了普度。
樹生于天地之間,百年爲材,五百年可通靈,千年可化妖,爲千年樹妖。
不知是巧合還是機緣,昨日他們落宿的大樹竟然是一顆五百多年的老樹,如此歲月之下,人來人往,天生地靈,早已催生出靈智,昨日下雨,他本來是要出手的,未曾想那老樹快了他一步。
枝葉合攏,竟然将雨水盡數抵擋了下來。
避雨之緣,當以誦經報之。
經文雖是普通的經文,但從他口中誦出,非但多了幾分禅意,亦有開慧之能,最起碼省去了其百年苦修。
也算是他留下的機緣吧。
回頭瞥了一眼枝葉搖曳,似乎是在歡送他一般。
······
山路崎岖難行,更何況加以下雨後的泥濘,
他雖然無事,但十天可就沒好多少了,一連數次滑倒,僧袍上早已髒迹斑斑,雙腳更是被濕潤之後的磨損,流出了絲絲血迹,但依舊艱難的跟在身後。
普度見狀,不由的暗自點了點頭。
這小子也算是不錯,或許也與他自小就流浪有關,苦頭還是吃得的。
翻越了大山,一條寬闊的官道赫然浮現眼前,望着官道,十天臉上露出一抹微笑,隻是這抹微笑随即便被腳下的刺痛驅散。
“嘶!”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