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節臨近尾聲，就像是即将閉園的遊樂場。
月光被天邊稀疏的雲層過濾成瑩白的顔色，與夜幕下校園裏的燈火糅雜成溫潤的色調。
盛典的最後時光，熱鬧依舊不減。
以禮堂爲中心，少年幹淨慵懶的歌聲混合着厚重的貝斯音牆透射至校園的每一個角落。
操場上、校道上、走廊欄杆上，那些用自己方式享受藝術節沒有到禮堂觀看樂隊演出的學生們紛紛在此刻将視線投向了禮堂方向。
禮堂大廳内，歌聲與伴奏聲更加清晰。
舞台落地燈與頭頂霓虹燈閃爍異彩，站在舞台上的四位少年少女賣力地進行演奏，台下觀衆們在昏暗的光線中跟随主唱少年的節奏揮動手中的熒光棒，整齊劃一。
“ワタシダケユウレイ，アナタモユウレイ——”
混亂不規則的鼓聲與裹挾着電流的琴音，推動着秦世惡最後一句歌詞拉長尾音走向句點。
秦世惡深邃的瞳眸在燈光下倒映出第一排觀衆們的臉，中心位置是秦孟德。
一曲唱罷，遲雨落纖細嫩白的手指在吉他弦上重重掃下，餘音漸止。
幾人身上都或多或少出了些汗，他們的胸脯起伏着，尤其是秦世惡，微張着嘴，汗珠從他鬓角滑到下巴，最後滴落。
短暫的沉寂過後，台下響起掌聲與歡呼。
遲雨落走到秦世惡身邊，看了看有些晃神的少年，扯過麥克風對台下觀衆緻謝。
這時已沒人注意她的聲音是否沙啞，大家都還沉浸在剛才那一首完美的演唱中。
《幽靈唯我一人》這首歌厲害的地方可不是歌詞，而是旋律。
所以就算觀衆們聽不懂曰語，也依然會爲他們的演奏而渾身起雞皮疙瘩。
幕布緩緩拉起，将舞台與觀衆席分割成兩個世界，歡呼聲與掌聲仍未停止。
秦世惡伫立原地，目光愣愣地盯着大紅幕布，直到看不到外頭的人們了，他才抿了抿唇，吞咽了口，卻還是沒說話，也沒注意到身旁眨巴着眼看他的遲雨落。
“落落.”
高雯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遲雨落循聲看去。
隻見她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撫着胸口吐槽道，“你太亂來啦！這首歌我們就排了一次哎，臨時換這麽難的，你是真不怕出事故呀。”
除了秦世惡以外，還有一個到現在都沒緩過神來的，就是段肖程，他眼球微微上翻，無力地握着鼓棒，雙手耷拉在大腿上，仰頭四十五度，似有一縷魂魄從他嘴裏飄出。
由此可見，高雯的這段話并不是在爲自己打抱不平，而是爲了段肖程。
畢竟動漫原作裏，這首歌就是由一個貝斯手、吉他手、鼓手組成的三人樂隊演奏的，高雯作爲DJ，其實存在感沒那麽強。
但方才要不是她拼命救場，段肖程那個從副歌部分開始就徹底亂套了的鼓聲肯定要露餡的。
遲雨落嘿嘿一笑，撓了撓頭，不好意思道，“我相信班長和段段同學一定沒問題的。”
“是嗎。”高雯又無奈又好笑地撲嗤了一聲，“我怎麽覺得你隻是充分信任秦世惡啊。”
“.沒、沒有這回事啦！”
好吧，遲雨落當時确實沒想太多，她心中隻有一個信念，那就是不管發生什麽都有秦世惡在。
隻要有秦世惡在，她就可以随便亂來，反正出了什麽岔子秦世惡肯定會幫她擦屁股的呀。
她有小惡，别人沒有，這就是她亂來的理由！
總之不管怎麽說，準備了這麽久的樂隊處女秀總算是圓滿落幕了。
幕布外響起了主持人同學的聲音，負責搬樂器的同學也來到台上将幾人的樂器好生搬走，留出位置給待會領導講話用。
遲雨落和剛緩過神還沒明白發生了什麽的秦世惡對視一眼，笑了笑，轉頭對高雯說，“而且，livehouse的精髓不就是這種不确定性嘛！”
“.你真是越來越像秦世惡了。”高雯撇撇嘴，有種女兒長大跟不學無術的兒子學壞了的感覺。
“小惡，我發現個事兒。”
“什麽？”
“感覺在舞台上演出，好像比想象中要平靜得多哎，也就最開始那會兒會緊張，後面開始表演的時候腦子裏空空的，身體自己就動起來彈琴唱歌了。”
“那不然呢，你還想怎麽個不平靜法？幕布拉上我們四個抱在一起哭？”
“哈哈，我之前就是那麽想的。”
演出結束後，在更衣室裏呆了半個多小時，秦世惡和遲雨落才從禮堂離開。
後續的活動基本就隻剩下領導講話以及傳統的閉幕儀式了，作爲學生會成員以及活動組織者之一的高雯還得去現場幫忙，段肖程自然也是跟着去。
兩人手牽手散步在校道上，沒急着回家，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不着邊際的話題，順便還扯了下樂隊官方賬号的事情。
秦世惡覺得建一個也不錯，要是有播放量和粉絲的話，說不定會成爲一筆可觀的收入，以後小姑娘想在音樂這條路怎麽走也都會有基礎。
看了看身旁前後搖晃他手臂的遲雨落，秦世惡伸出另一隻手想戳戳她的臉。
就在這時，遲雨落突然轉過頭來，把秦世惡的小動作看了個一清二楚。
不過少女倒沒有像以前一樣慌慌張張，很自然地就把小臉湊了過去，輕輕咬住他的指尖，笑嘻嘻道，“感覺怎麽樣？”
“有點癢癢。”秦世惡收回手，在自己嘴裏嘬了一下回答道，“嗯，還有你晚上吃的可麗餅的味道，甜甜的。”
遲雨落俏臉羞紅，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從容氣質一下就垮掉了，嬌嗔道，“變态！誰問你這個了，我是說主唱，親自做主唱的感覺怎麽樣！”
冷靜下來後，遲雨落撅着小嘴嘀咕道，“沒個正經的。”
秦世惡有時候覺得遲雨落真的很像一隻小貓，這個生氣的樣子和那個嫌棄臉橘貓拟人的表情包一樣兒一樣兒的。
“落落小姐希望聽到什麽樣的回答？”他反問道。
“幹嘛又把問題抛給我，明知道我腦子不好使想不出好詞。”
秦世惡滿臉堆笑地瞅着她，絲毫沒有開口的意思，遲雨落拿他沒辦法，琢磨了一會兒，報複似的用力捏了捏他的大手，哼唧道
“類似滿足之類的情緒你有嗎？”
話落，遲雨落斜着眼瞧他，等待他答複。
秦世惡瞳孔睜大了一瞬，眼底閃過一絲驚訝，很快恢複平靜，沒想到遲雨落第一個答案就正中了他的心窩。
是的，形容他當時心情最恰當的詞就是滿足，秦世惡打趣道，“我都以爲是你聽到了我的心聲呢。”
“嗯？”遲雨落好看的大眼睛露出疑惑的神情。
秦世惡就把在舞台表演時心裏想到的和秦孟德有關的回憶這件事告訴了她。
遲雨落恍然明悟，仿佛是心中某種模糊的直覺被印證了似的，她的表情變得精彩起來，像是愉悅又像是不可思議。
“原來是這樣，我要是說我真的聽到了你内心的聲音你信嗎？”遲雨落促狹笑道。
“信。”秦世惡毫不猶豫。
“其實我有讀心.嗳？你信這麽快嗎？”
“對呀，畢竟我家落落一直都很出乎我的意料，能看穿我的内心一點兒也不奇怪吧？”
秦世惡說的煞有其事，然後他又滿面愁容地歎息道，“這可怎麽辦，以後連私房錢都藏不了了，落落一看就能知道我心裏在想什麽。”
遲雨落被逗笑了，她不明白爲什麽這個人總是能把她最想聽的話輕而易舉地說出來。
要是真有讀心術的話，她覺得秦世惡才是那個能看穿人心的人。
這些倒不重要啦，不過說到私房錢，少女忽然有些想法，她觑了秦世惡一眼，道，“要不以後賺的錢，全部都給你保管吧？”
錢這種東西對少女來說沒有什麽概念，因爲她完全不怎麽會花錢，對吃穿住行玩都沒啥要求，屬于是非常好養活了。
迄今爲止她身上最貴的物件也就是她的好夥伴吉他君了。
但秦世惡不一樣，秦世惡那麽聰明肯定能把她不知道怎麽用的錢花到正确的地方上，她隻要乖乖跟在他屁股後面當個小廢物就行。
秦世惡挑着眉毛，嗤笑着看她，他知道小姑娘的思維很跳躍，這會兒估計又滑到某個莫名其妙的角落去了吧，他附和道
“好啊，如果你不怕離婚的時候一分錢财産分不到流落街頭就行。”
話落，他嘴角勾起壞壞的微笑。
但遲雨落似乎不爲所動，眨巴着天真無辜的大眼睛，有些委屈道，“你、你爲什麽想跟我離婚呀？”
“.不是。”
秦世惡忽然感覺罪惡感好重，以後再也不開這種玩笑了。
見秦世惡被嗆住，遲雨落真面目暴露，戲谑道，“一步三算的小惡同學被我拿捏咯。”
“.你居然還知道一步三算這個詞嗎。”
“喂，你是多小瞧你老婆啊，上次期中考我語文還110呢！”遲雨落不滿道，但顯然她自己也有點繃不住，邊說邊笑。
走出校門，耳畔的嘈雜人聲和眼前的熱鬧校園換成了車流不息的都市夜景。
秦世惡和遲雨落換了個位置，讓少女走在道路裏側。
這時秦世惡注意到遲雨落身上的杏色吊帶連衣裙，問道，“話說，明明樂隊的T恤直接穿出來也沒事的吧，幹嘛那麽麻煩還換一件。”
“因爲我今晚不打算回家了呀。”遲雨落說，“我不是說了嗎，今天的你隻屬于我，我要給藝術節留下一個完美的句号。”
“這和你換衣服有什麽關系，搞得這麽正式。”秦世惡樂。
遲雨落現在身上穿着的這件杏色連衣裙裙邊是半透明的網紗，說是簡易版婚紗都不爲過了，搭配上抹茶色小坎肩兒，倒是又多了份調皮的夏日氣息。
“真不回去了？”秦世惡問。
遲雨落點點頭，“騙你幹嘛，所以你要帶我逃走嗎？”
“你想去哪？”
“你帶我去哪，我就去哪。”
“還是先回面館一趟吧，好歹拿個換洗衣服。”
（還是剩兩章完結這次應該真的隻剩兩章了.感謝各位支持到現在，沒加群的小夥伴可以加下群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