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短短十八年的人生中,秦世惡曾有過許多次的迷茫期。
那種感覺就好像是打着手電筒走在濃霧之中,不管哪裏都有光,可哪裏都看不清。
屬于沒有人拉一把的話,最壞的結果就是被内心的不安摧垮。
秦世惡真的太渴望那個能拉他一把的人出現了。
能在他強顔歡笑的時候一眼看穿他的難過,然後抱抱他告訴他沒有關系的,一切會好起來的。
能在他僞裝逞能的時候強硬地按住他的肩膀,告訴他就算放松一點也可以,走慢一點也可以。
又或是能在他孤立無援祈求被愛的時候給他買盒他最喜歡吃的菠蘿蜜,一邊看着他吃,一邊聽他滔滔不絕地傾訴那些看起來像無病呻吟的話語。
秦世惡從來都不是一個厲害的人,隻是一個缺愛的小孩。
所以當遲雨落那天傍晚對他說出那句‘小惡以後在我面前可以當個小孩哦’時,秦世惡淩亂了。
那個女孩子的出現,将秦世惡心中那抹一直被自己視作撒嬌對象和追逐對象的父母的影子徹底破碎了。
光亮中的迷霧迎來了雨。
雨打碎了霧,和光相遇。
秦世惡不再迷茫。
此刻站在燈光閃耀的舞台上,他隻想對台下那個曾放棄了自己理想的父親,那個眼裏隻有母親不願意多分一點愛給他的父親怒吼。
“你可以爲我笑了,我不光成爲了你期望中的樣子,還成爲了你未能成爲的樣子,并且擁有一個比你老婆還要優秀千倍萬倍的另一半。”
“這一次,就請好好看看我吧,爸。”
不論是唱歌也好彈奏也罷,最重要的一點是情緒與旋律要産生共鳴。
否則空有技巧的話,是無法将自己的心情傳達給觀衆的。
雖然今天彈奏的四首曲子都不是指環樂隊原創,但爲了配合四個人的樂器,讓每個人都能發揮自己的色彩。
秦世惡和遲雨落在一個多月以前的排練準備階段就已經對詞曲進行過調整了。
連續兩首歌下來,場上氣氛已經完全推向了高潮。
密密麻麻宛如星點的熒光棒在台下閃動着,揮舞着。
一個個跳動的音符,飛躍在遲雨落和秦世惡的琴鍵上,遲雨落清澈的歌聲乘着音符幻化成精靈環繞在觀衆們的身邊。
高雯的電音調整配合段肖程的鼓點,讓觀衆們不由自主想跟着一起搖晃。
毫無疑問,這是一場出色的livehouse。
秦世惡跟着節奏小範圍踱步,輕輕晃着身子撫弄着貝斯琴弦。時不時側過臉看一看完全投入演唱的遲雨落。
大部分的注意力當然還是放在台下的秦孟德身上。
不知何時起,這個頑固的老家夥臉上似乎多了些别的表情,是秦世惡從未在他臉上見過的柔和的表情。
盡管沒有像旁邊的陳秀琴和許桑檸她們那樣揮舞熒光棒給他們打call,但秦世惡有看到他抱着胸,右手食指在胳臂上悄悄點着拍子,看起來确實有在好好享受他們的表演。
察覺到秦世惡視線,原本并沒有特意看着誰的秦孟德忽然将臉側了側,與秦世惡對視了一瞬。
秦世惡裝作若無其事地撇開臉,繼續自己的演奏。
是錯覺嗎,剛剛秦孟德的眼神好像有點奇怪?秦世惡似乎在哪見過類似眼神。
不太确定的秦世惡又回過頭去觀察秦孟德,此時他已經沒在看他了,順着他的目光,秦世惡斜眼瞄了瞄搖頭晃腦笑着唱歌的遲雨落。
随後又把眼珠子轉回秦孟德的方向。
和剛剛一樣的眼神,隻不過這次他看的是遲雨落。
秦世惡想起來了,這種眼神當初他剛和遲雨落在一起找胡婉陽坦白會照顧好落落時,胡婉陽看他就是這樣的,滿意中帶着一絲欣慰的感覺。
這算過關了嗎?秦世惡皺了皺眉頭心想。
驚訝倒是沒有太多啦,不會覺得一場演出就把秦孟德拿下了那他之前那些努力算什麽。
畢竟秦世惡多多少少有從陳秀琴那裏聽過一些關于秦孟德的往事。
秦孟德年輕那會兒喜歡鼓搗各種樂器,剛和陳秀琴認識的時候貌似還是某個小有名氣的樂隊的主唱。
後來因爲秦世惡爺爺賭博把家底都輸光了,還倒欠了一屁股債,秦孟德就不得不暫時放棄音樂之路,轉而和陳秀琴出國勤工儉學。
印象裏,秦孟德真正放棄音樂,是在秦世惡九歲還是十歲那年。
某個一般的午後,年幼且還很粘父母的小秦世惡坐在許久未見的陳秀琴的懷裏,許桑檸雙手交疊撐在沙發背上,秦孟德抱着吉他在三人旁邊的單人沙發上,彈唱着一首當時秦世惡很喜歡的動畫主題曲。
年幼的孩子總是容易受到周圍大人影響的,就是那個時候秦世惡萌生了對樂器的興趣,想着未來有一天能和父親一起彈琴唱歌。
可這種想法維持了甚至不到一天,秦孟德就告訴他們,自己以後不打算再碰音樂了。
家道中落對他的打擊似乎比想象中還要大。
秦世惡當時不懂這些,他隻記得在那之後父母回家的次數越來越少,生活變得越來越富裕。
心潮起伏間,秦世惡又一次審視燈光中秦孟德略顯恍惚的臉龐。
是想起什麽了嗎,老爸。
我會不會很像年輕時的你呢,雖然我不是主唱就是了。
秦世惡不自覺勾起了唇角,回憶裏的父親比現在這個糟糕的中年男人要意氣風發的多,也不知道這些年父親到底經曆了什麽會變得如此偏執。
想來應該是爲了讓他不要重蹈自己的覆轍吧。
也許某種程度來說,秦孟德年輕時也和秦世惡有一樣的想法——他絕不會變成自己父親那樣糟糕的人。
第三曲終了,秦世惡的手指抵着琴弦久久沒有放下,遲雨落擡手調整了一下麥克風位置,準備告訴觀衆們下一首歌的歌名。
可麥克風放在嘴邊許久,遲雨落的聲音也沒在場内響起,若不是能看到她嘴巴沒張開,估計控制室的同學們要以爲是麥克風或者音響壞了。
秦世惡也疑惑這小姑娘又想整什麽活,側目看去。
就在這時,遲雨落仿佛有心靈感應一樣,閃着夜光蟲一般妖冶微光的眼睛看向他眨巴眨巴兩下,唇角上揚,露出惡作劇前會有的标準壞笑。
“?”秦世惡心裏一緊。
沒有眼神通話,也沒有任何肢體交流的。
遲雨落轉過臉去,晶瑩的汗珠順着她白皙的臉頰滑落,幾縷碎發黏在她光潔的額頭上,沉吟片刻,遲雨落吞咽了下口水,發出沙啞的聲音。
“那個.不好意思,出了點狀況,我的嗓子好像啞了。”
此言一出,台下沉寂了幾秒鍾。
沉寂的原因是在開場的時候他們都見識過遲雨落有多能整活,還以爲她又是在搞笑活躍氣氛呢。
但下一秒,遲雨落又說了一句,“你、你們别這樣看着我呀,我真的啞了,唱不了了。”
依舊是與先前唱歌時截然相反的仿佛喉嚨裏卡了痰的聲音,有點像老奶奶?
總之這句話話音落下,台下嘩然一片。
由于前三首都唱的非常棒,讓大家聽的非常過瘾的緣故,這一個小插曲,大家也沒有抱怨什麽,隻是遺憾不能聽完最後一首。
同爲樂隊成員的其他三人,隻有秦世惡一臉淡定地瞅着遲雨落。
腦子裏一個聲音在吐槽底下這幫二貨爲什麽不思考一下怎麽唱的時候好好的,唱完就啞了這個華點。
另一個聲音在猜測小姑娘到底要幹什麽。
總不可能她的腦電波和他對上了号,剛剛演奏過程中秦世惡回憶父親和心裏說的那些話被她聽到了。
所以她決定要把主唱的位置讓給自己,讓自己也上去唱一首吧?
秦世惡還在想東想西,遲雨落在短暫醞釀後再度開口,這次的聲音,沙啞裏帶着一絲俏皮,她安撫感到遺憾的觀衆們道
“不過不用擔心,我們樂隊其實有兩個主唱,原定的最後一首正好也是由他來唱比較合适。”
“?”秦世惡歎了口氣。
身後的高雯和段肖程似乎也想到了什麽,看看遲雨落,又看看秦世惡,動作同步的不行。
“大家一定很疑惑我爲什麽說由他來唱最合适吧,那麽接下來”遲雨落邊說着邊神神秘秘地拿起架着麥克風的杆子走到秦世惡身邊。
在台下觀衆好奇的目光中,她把麥克風固定到秦世惡的跟前,随後半個身子傾斜,擠進秦世惡和麥克風之間的空隙,宣布道
“就讓我們樂隊的天才貝斯手——小惡同學,爲大家帶來今天的最後一首歌!酒鬼大姐姐,廣井菊裏的——”
“《幽靈唯我一人》”
(突然發現兩章好像完結不了哈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