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在路上行駛。
車窗内，秦世惡帶着一邊耳機在手機上物色着歌曲。
在窗外街景逐漸離開學校範圍時，秦孟德開口了。
“你每天都要送她回家啊？”
“嗯。”秦世惡冷淡回應。
讓他冷淡的原因不光是長久以來積累的不滿，還有秦孟德在問他這個問題時候語氣裏的指責與嫌棄。
感覺都能猜到他下一句要說什麽似的。
“在學校談戀愛還是注意點影響，那麽多學生經過，你們就那樣抱在一起像什麽話，給老師看到怎麽辦，爸也是爲你好，要實在想親熱也找個别人看不見的地方是不是，你就算了，一個小姑娘也這麽不懂矜持。”
果不其然，秦孟德又開始了他的長篇大論。
聽完第一句，秦世惡就戴上了另一邊耳機，挑選好音樂把音量開到最大。
這些沒營養單純爲了陰陽怪氣而說的話對他而言沒用還髒耳朵，所以秦世惡沒打算聽，戴着耳機時不時嗯兩聲給秦孟德個回應，防止他轉過頭看到他沒在聽他說話。
不知過了多久，街景已經變得完全陌生，在不遠處一座裝修華麗的飯店慢慢進入視野，秦世惡感覺差不多了，調低了些音量。
确認秦孟德的叨逼叨進入尾聲，秦世惡摘下一隻耳機。
等他說完，秦世惡有些不耐煩地道，“老爸，你不覺得你在兒子面前這樣說他女朋友壞話更不禮貌嗎。”
“.什麽？”蓦然被打斷，秦孟德愣了愣，斜眼看向後視鏡，眼底摻上一絲不悅。
“自己教我的要尊重别人，結果你一點也不尊重我和我的女朋友。”
感覺到秦孟德的語氣急轉直下，秦世惡心中竊喜了一下，換了副小孩子撒嬌般的聲調嘟囔抱怨着。
再怎麽說今天是他生日，秦孟德不可能在這個節骨眼上對他發火，但引導他發火的種子還是得埋下去。
如他所料，秦孟德夾帶着怒意的神色剛顯現出一點就馬上消了下去，他邊開着車繞飯店一圈進入地下車庫，邊好聲好氣道
“就是提醒你們一下，也不是挑你們的刺，不然我也不可能讓你跟那女孩在一起是不是。”
車子停好，坐上電梯，興許是剛吃了癟，秦孟德不再聊起遲雨落的話題。
走進預約好的包廂，在進門旁邊的小櫃子上放着一個大蛋糕，陳秀琴和許桑檸、維維子都在，旋轉桌子的中間擺着幾盤涼菜，但她們都沒動筷子，似乎在等着秦世惡這個壽星。
一看到他，包廂裏原本有些微妙的氣氛立刻緩和。
“我去叫服務員上菜。”陳秀琴第一個起身。
秦世惡坐到兩位姐姐的旁邊，秦孟德洗好幾個杯子給他們遞來，期間幾個小輩交換了下眼神，不知道意義爲何。
生日宴的餐品很豐富，比過年那會兒的菜還要多，而且精緻。
陳秀琴把手機交給秦孟德，在生日宴正式開始前，讓他給她和孩子們拍了一張合影，然後又給秦世惡單獨拍了幾張。
菜上齊後，秦孟德幫大家到了些紅酒，舉杯說起祝詞，秦世惡配合地站起身，跟秦孟德碰了碰杯。
心情怪奇妙的，按理來說接下來他要做的事情絕不會開心，但此時感受到的這份溫暖也是切實存在的。
好多年沒有和父母一起過過生日的，從初中到現在，基本每年都隻有他和許桑檸工作室的幾個姐姐，自己在家做點東西，買個小蛋糕。
要是他的父母可以普通一點該多好，秦世惡偶爾也會這麽想。
吃飯期間，秦世惡看着桌上衆人的臉色，大部分時間都是自己悶頭吃飯，隻有老爸老媽跟他搭話，他才會笑着說兩句。
“要幫你倒酒嗎？”見秦孟德酒杯又空了，秦世惡端着那瓶茅台酒起身，除了最開始送祝福是喝的紅酒，吃飯時秦孟德都是喝白酒的。
秦孟德臉色有些泛紅，呼吸也變得粗重了不少，眼看着是有些醉意了，陳秀琴在他開口前阻止道，“行了，喝點紅酒算了，待會醉了還怎麽吃蛋糕。”
“沒事兒，高興嘛，難得小惡過一次生日，來滿上。”
由于菜點的實在太多，五個人吃到最後也還剩不少，許桑檸出去叫服務員幫忙打包，再過一會兒準備切蛋糕。
看着許桑檸離開房間，房門關閉咚的一聲仿佛暗号一般，秦世惡和維維子使了個眼色。
維維子會意，裝作無意道，“嗳，小惡，你今天過生日怎麽不請落落啊？”
提到了遲雨落，已經醉了八分的秦孟德打了個嗝兒擡起眼看向二人。
見他們聊的差不多，秦孟德插嘴道，“來什麽來，自己家裏人過生日找外人幹什麽。”
或許是酒精幹擾了大腦正常思考，讓秦孟德的僞裝一卸而空，他帶着不屑和命令的口氣指着秦世惡說道
“你也是，找女朋友什麽樣的不好，找那種不三不四的東西。”
聞聽此言，陳秀琴眉頭一皺，沒有出聲，隻是很疑惑地看向秦孟德。
秦世惡也不說話，就直直看着秦孟德，無聲地發洩自己的不滿。
喝醉的人最讨厭别人帶着攻擊性的眼神一直盯着他了。
秦孟德還沒說完前兩次撞見遲雨落喝酒以及她和看着就社會的精神小妹混在一起的事情，就轉而喝道，“幹嘛？你這眼神什麽意思啊？啊？你是在沖你老子發火嗎？”
秦世惡噗嗤一聲，狀若随意道，“沒，就是感覺您好像終于把真話說出來了，是酒精把您的腦細胞粘成一團了嗎？”
“你！”秦孟德拍桌站起，怒目圓睜。
陳秀琴也連忙跟着起身拉住他的胳臂，小聲提醒道，“讓你别喝這麽多，今天孩子生日你少說兩句。
然後她又轉向秦世惡，瞪了他一眼，幅度極小的搖了搖頭。
但秦孟德顯然已經上頭了，平常一向很聽陳秀琴話的他一把甩開陳秀琴的手，大步走到秦世惡跟前。
秦世惡坐在位置上，揚起臉看他。
“你再說一遍試試看，還以爲你長大了懂事了，結果不僅早戀還爲了一個女人來和你老子叫闆了？”他拽起秦世惡的衣領，像小時候那樣斥責他，恐吓他。
然而秦世惡此時内心平靜的很，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秦世惡無語地看着秦孟德的眼睛，平靜道，“您以爲？如果您是看着我長大的，并且因爲我惹麻煩，您教育過我的話，說這句話還差不多。”
“.”
拽着衣領的手更加用力了，秦世惡隐約能聽到布料重重摩擦的聲音。
沒等秦孟德回話，秦世惡又說，“不過您雖然沒有養育過我，但我還是跟您很像呢，都一樣的自私。”
“.”
聽到這句話，秦世惡能看到秦孟德眼裏閃過一絲疑惑，眉頭皺緊，舉起的準備抽他巴掌的手停在半空。
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是愧疚他生而不養呢，還是想知道一下秦世惡爲什麽說他自私呢。
秦世惡繼續說，“我以前一直在想，我的出生是不是給您和老媽帶來不幸了，不然你們爲什麽一直不肯回家，後來我又想，或許您隻是愛老媽更多一點，人生短短百年，沒什麽能比跟自己愛的人在一起更重要，所以我從不怪您。
畢竟您已經給了我生命，也沒讓我挨餓受凍，您不欠我的。
直到今天我才明白，其實您根本誰也不愛，您就是一個單純的利己主義者而已，您的占有欲和掌控欲才是您最重要的東西。”
秦世惡氣定神閑地一個字一個字說完，說的喉嚨都有些幹了。
可以看到秦孟德在聽完他這些話後愣住了，旁聽的陳秀琴也僵在原地，臉上的表情像是在否定秦世惡說的話也像是内疚。
很快，秦孟德回過神，他理不清秦世惡剛剛說的這些話，所以他必須要找個發洩的地方把多餘的雜念清除出去。
啪。
一聲清脆劇烈的巴掌聲在房間中響起。
即使是提前知道秦世惡計劃的維維子都不禁吓了一跳。
秦世惡因爲受力而歪到一邊的臉，被巴掌擊中的位置迅速紅了起來，秦孟德松開了他的衣領。
秦世惡什麽也沒說，站起身往門外走，陳秀琴還沒反應過來，秦世惡已經打開了門，回頭對着秦孟德的方向低罵了一句，“不可理喻。”
房門關上，由于腎上腺素飙升導緻的心跳加速逐漸平穩，秦世惡靠在門上閉起眼睛松了口氣。
睜開眼便看到許桑檸插着兜站在旁邊，“完事了？嘶，打的這麽狠，這臭老頭子。”
捏着秦世惡的下巴，看了看他的傷痕，許桑檸嘴角一抽，握緊了拳頭。
秦世惡掃開許桑檸的手，笑着道，“好了好了，我回去了，你記得按計劃行事，不要動手啊，好歹他也是我爸。”
“知道了。”許桑檸拿他沒辦法似地歎了口氣，開門之際又轉頭沖着秦世惡的背影囑咐道，“記得叫服務員來打下包！”
從飯店出來，秦世惡在門口站着吹了會兒風，叫了輛出租車離開。
讓秦孟德心生愧疚，然後利用他的愧疚做籌碼進行下一步談判的計劃，直到目前爲止都順利進行着。
但秦世惡心裏卻沒有多開心。
明明馬上就可以打破這最後一個障礙，毫無顧慮的和遲雨落在一起了，爲什麽一點也沒有激動的感覺呢。
坐在車上，看着遠方霓虹燈光閃爍的高樓大廈群，秦世惡捏着鼻梁忽然發覺少了點什麽，原來是眼鏡被打掉了沒撿起來。
他後仰靠向椅背扭頭看向窗外，心想着，我到底是有多自以爲是啊。
通過這種方法得到的妥協一點也不開心，可他沒得選。
他知道秦孟德那種自大的家夥永遠不會認可他的，隻會依照自己的想法讓他做選擇，所以其他的路早就已經堵死了，雖然難過，但秦世惡并不後悔。
他拿出手機想聽聽歌，結果發現耳機也掉了，他想找遲雨落聊聊天，但不知道爲什麽暫時不是很想用現在這種情緒去找她，他把手機放回口袋，對開車的師傅說
“師傅，麻煩你多繞幾圈可以嗎？”
“啊？”師傅顯然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要求。
“我心情不太好，麻煩你了。”
司機師傅後來好像有在開導他，不過他的心思早就飄到不知哪去了。
回到學校的時候，晚自習已經下課好久了，隻有零星幾個走讀生從校門口出來。
秦世惡向校園裏走去，經過那些同學身邊時，他會刻意低下頭加快腳步，左臉頰還麻着，他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不是很好看。
奇怪了，我什麽時候會這麽在意他人眼光了？
打開教室的燈，秦世惡晃悠到自己座位上，想拿出下午遲雨落送給他的禮物拆開來看看是什麽。
就在這時，口袋裏的手機忽然震動了一下。
都十點多了啊，我繞了那麽久嗎，怪不得車費要兩百多。
秦世惡點開遲雨落的消息。
落：【你吃完飯了嗎，我在等你來吃小蛋糕。】
落：【圖片】
落：【要是你和叔叔阿姨他們還有節目可以不用過來的，明天吃也行。】
秦世惡沒有回複遲雨落的消息，把手機放到一邊，面色複雜地拆開了禮物盒上的彩帶，打開蓋子。
眼鏡？
看到盒子裏躺着的精緻單邊眼鏡，秦世惡眨了眨眼。
這玩意在歐洲那邊好像挺常見的，一般是給紳士佩戴，動漫裏帶這種的一般都是眯眯眼，看不透實力的狡猾帥哥。
遲雨落認爲他是哪種呢。
秦世惡拿着單邊眼鏡端詳了一會兒，煩躁的心情似乎有所緩和。
然後他又上某站搜了下怎麽戴這玩意，有些笨拙地把單邊眼鏡夾到鼻梁和眼窩之間後，秦世惡動作小心地拿起手機打開前置攝像頭。
嗯，戴起來果然很适合他。
“怎麽會想到買這種東西啊。”秦世惡不自覺地笑了，看着鏡頭中的自己是越看越開心，除了臉上紅色的傷痕有點礙眼之外。
秦世惡覺得自己毫無疑問已經變成紳士了。
“.？”就在他臭美的時候，鏡頭裏突然闖進了一個纖薄的身體，如果不是那白皙的肌膚和漂亮的鎖骨，秦世惡或許會以爲這是個男生。
鏡頭上移，遲雨落可愛的小臉出現在屏幕裏，笑呵呵地看着他。
秦世惡扭頭，驚訝道，“你、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嗳，你第一個問題原來是這個嗎，一點都不打算對不回我消息做出解釋嗎？”遲雨落背着小手，後面好像拿着個小盒子，她歪了歪腦袋促狹笑着。
秦世惡吞咽了口，“對不起。”
“是姐姐告訴我你在這裏的，還說你被叔叔打了。”
簡短的惡作劇後，遲雨落的笑容耷拉下來，滿眼擔心地盯着秦世惡的傷口，她把蛋糕放在課桌上，湊近秦世惡的臉仔細查看了一番。
直到秦世惡掰開她的手叫停。
“笨蛋。”
“爲什麽突然罵我。”
“因爲你是笨蛋。”
遲雨落的眼睛濕濕的，有些紅了，她直起身，抽了口氣，道，“你今晚還打算回去嗎？”
被問到這個問題，秦世惡才想起來，吵了架的下一步是離家出走，他原本打算去許桑檸的工作室睡的，然後等幾天秦孟德愧疚到一個臨界點了再回去。
不過現在他不打算老實回答，搖了搖頭，默不作聲。
本以爲遲雨落會說些安慰他的話，然後熱血上頭地拉着他回家要和他父母說清楚，最後發現這個決定并不理智而陷入糾結，最後讓自己變成嬌羞模式。
這種獨屬于遲雨落的可愛一面，想必能很好地治愈内心吧。
然後他就可以反向展現一波男友力，哄一哄遲雨落，再和她親熱一番，接着回去工作室美滋滋地睡上一覺，迎接計劃的重頭戲。
卻沒想到遲雨落忽然堅定地說道，“那你要跟我逃跑嗎，我帶你去一個他們找不到我們的地方。”
“？”秦世惡眉頭一皺，一不小心說出了心聲，“你不是應該勸我回去和爸媽再好好聊一次，然後給我一個吻以資鼓勵嗎？”
“？”遲雨落眉頭一挑，頓了頓道，“你要吻我可以給你啦，但我不會勸你回去的。”
說後半句話的時候，遲雨落溢出的情緒裏明顯帶着憤怒。
“雖然這麽說對叔叔很不禮貌，但、但是他都動手打你了，我不想這麽快放你回去，萬一你又被打怎麽辦，所以你跟我走吧，我保護你。”
遲雨落對秦世惡伸出了手，眼珠子移向别處，撅着小嘴，雙頰泛着點绯紅，這台詞對少女來說太羞恥了。
秦世惡沉默了一會兒，小貓似的伸手試探了兩下，最後握住了遲雨落的手。
“那你可要保護我，我這幾天都回不去了。”
“嗯。”
他們看着彼此。
遲雨落笑了，秦世惡也跟着笑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