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你畫的比他更好看。”
當少女近乎咬耳朵式地吐出這句話時，那一字一句宛若跳跳糖一般在秦世惡的耳朵裏炸開。
一種旖旎且飄飄然的感覺沿着血管從頭頂遊走至腳尖。
他愣了兩秒，喉嚨有些發幹。
一方面是沒想到遲雨落忽然主動，另一方面他畢竟也還隻是個青春期少年。
十八歲，正是最年少輕狂又意氣風發的年紀，自尊心和虛榮心占領心靈高地的階段。
大部分這個年紀的男生最欲罷不能的一件事便是人前顯聖。
通俗點講，就是渴望在異性面前裝比，括号，好看并符合自己叉P的異性。
被喜歡的女孩子誇誇和認可的話，哪怕表面不動聲色，内心也肯定或多或少會感到開心。
就算是秦世惡也不例外。
他從不吝啬自己的誇獎，但不代表他就不希望被别人誇獎。
當然，奉承的話就無所吊謂了，他喜歡真誠。
“你說什麽？”
“好，好話不說二遍！”
遲雨落眼波潋滟，慢慢退回身子，被擊中靶心，害羞的可不光是秦世惡，她這個罪魁禍首更是慌得不行。
小臉比剛才更紅了，捏着小叉子把紙盤子刮得幹幹淨淨來掩飾自己的緊張。
誰也不知道她究竟鼓起了多少勇氣，才能在說完那句話以後還堅持與秦世惡對視了兩秒！
“你，你看過我的畫嗎，就說好看？”
秦世惡别過臉追問，耳垂有些紅，他是個對自己情緒把控能力較強的人，不喜形于色。
除非忍不住。
“看，看過的！”遲雨落直起身子，毫不猶豫道。
腦中有個聲音正在爲她打氣，她已經決定改變了，那就不能隻是被動接受他的好，她也要加油回應他才行。
先像個正常朋友一樣和他說話！
平複了胸口的悸動，她整理了下思緒補充說：“給你傳紙條那次，我偷偷拿你畫的作業看了下，還，還有昨天放學的時候.”
聲音軟軟的，時而大聲，時而小聲，口齒也不是那麽清晰，但秦世惡能聽出來她已經在盡自己最大努力把話說完整了。
安靜等少女說完。
靜默片刻，他彎起食指輕輕敲了敲遲雨落的小腦殼。
“謝謝。”他柔聲道。
“哎？謝，謝什麽？”
謝謝你這麽努力，謝謝你堅持到現在。
秦世惡沒有說出口，隻是對她笑笑。
太久沒有和現實裏的朋友交流過的遲雨落無形中帶着一種自卑感，在對話過程裏不知不覺就會把自己看的低人一等。
這樣的女孩是極度缺乏安全感的，患得患失是常态。
不認識還好，一旦與某人有了交際。
就總是小心翼翼，擔心自己不經意的一句話會讓朋友理解錯，喜歡解釋一大堆東西，結果說到最後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了。
她在兩種性格裏掙紮着。
又想用本來的樣子和他相處，又害怕那樣會做錯。
“謝謝你喜歡我的畫呀，還能謝什麽。”思量間，秦世惡又換回吊兒郎當的語氣。
“真，真的畫的很好看的。”
“有那麽好看？”
聞言，猶豫幾秒，遲雨落揪着手，擡頭看看秦世惡，眼神晃着晃着又飄到一邊，然後又飄回來，最後微微顫抖着停留在秦世惡的臉上。
如果小電視在就好了，她緊抿着唇，心髒劇烈跳動着，臉紅的好似一掐就要出水的柿子。
“我很喜歡！”她用力點了點頭，又把自己說過的話肯定了一邊。
清澈的眸中沒有一絲雜質，她是真心的。
“哈哈，那要不要我教你？”
“好，好啊。”遲雨落愈戰愈勇，雖然心髒跳的還是很快，“那我，我也教你彈吉他。”
秦世惡笑，“好。”
保持着這種節奏，兩人又聊了一會，秦世惡沒有操之過急。
雖然遲雨落在轉變，但不能一口吃成胖子，路得一步一步走才行。
現在十二點剛出頭，陸續有學生放學過來吃午飯，因爲秦世惡一開始挑的位置就在最角落，所以不用擔心被陌生人夾擊。
他坐外面，遲雨落坐裏面，就算有外人在，也有他幫少女擋着。
吧台内的鄭群青給外賣訂單貼完标簽，把秦世惡和遲雨落的奶茶送了過來，分别是紅豆布丁和百香果雙響炮。
這是店裏賣的最好的兩款。
“說起來，你是什麽時候開始抽煙的？”秦世惡把吸管遞給遲雨落。
她想了想，“高，高一？”
具體什麽時候，已經記不太清了。
沉吟了一會，秦世惡注意到，說這個話題時，少女的眼神在左右閃躲，他喝一口奶茶，思考了下，又說道：
“聽說抽煙可以緩解焦慮來着，我以前也抽過的。”
遲雨落靜靜聽着，聽到後半句的時候眼皮顫動了一下，顯然是沒有想到秦世惡也會抽煙，而且理由還是這個。
像他這樣陽光朋友又多的人也會有焦慮嗎？
秦世惡接着叨叨：“緩解焦慮是一部分，我抽煙更多是因爲想報複父母啦，
他們從小就不管我，天天忙，一年見不上幾次就算了，我給他們打電話如果不是缺錢或者有正事，他們馬上就會挂掉，連我在學校裏獲得成績想分享一下都不願意聽。
一開口就是敷衍，在忙，要開會，以後再說
所以我就想着，是不是我太乖了？要是我惹點事情出來，是不是就能讓他們多看看我了。”
秦世惡吸一口奶茶，嚼碎嘴裏的紅豆布丁咽下，喉結上下翻動，他側目看了眼乖巧面向他的遲雨落，又把目光投向窗外。
認真傾聽中的少女甚至忘了和他對視時候要慌張了，她心情有點複雜，咬着吸管半天沒喝一口。
秦世惡長舒了口氣，眼神中閃過一絲釋然，道：
“于是我開始抽煙，去和外面那些不學無術的精神小夥混社會，隻是還沒持續多久就被我姐給揍了一頓，強行掰正了，哈哈。
後來長大了，我明白了一個道理——别讓過去的悲傷，毀掉當下的快樂。
既然他們不樂意搭理我，那我就把心思留給自己的朋友，留給自己喜歡做的事。
幹嘛非要鑽死在一個牛角尖裏對不對。”
世界那麽美好，人生又那麽短暫，有限的時間如果都浪費給無關緊要還讓自己難受的事情的話，那活着得多累。
反過來也是一樣的道理，享受快樂的同時要及時發洩排解内心的負能量。
壓力與不安的心情是不會自己消失的，說什麽時間會沖淡一切，那隻不過是讓傷口結痂，等撕開時候一樣痛。
秦世惡看着低頭思考的遲雨落，她有多久沒有發洩過了呢，哪怕是找個人聊一聊。
帶上小電視說好聽是給自己壯膽，說難聽點隻是把情緒垃圾壓得更深。
在網上也一樣，她一直在僞裝。
秦世惡知道自己沒什麽資格去揣測或者幫助她，但誰讓他天生随心所欲呢，他想，就要做。
“你”秦世惡站起身，想摸摸她的頭。
可話還沒說完，遲雨落就猛地跳下椅子，擡頭的一刹給他結結實實來了記頭槌。
“啊。”遲雨落捂着小腦袋，又擔心撞疼了秦世惡，連忙詢問道：“你，你沒事吧，抱，抱歉。”
“沒事。”還好你長得矮，秦世惡緩了緩，不知道她的頭怎麽這麽硬。
遲雨落把百香果茶放到桌上，情急之下也顧不上害羞，一隻手抓住秦世惡的手不讓他擋着，另一隻手去檢查被撞的地方。
還好隻是有點發紅，沒什麽其他事。
“對，對不起。”
“你的頭好硬。”被她這麽一搞，紅的就不光是鼻子了。
“唔”
“不過頭發倒是很香。”
緩過神來，遲雨落想把手收回來，但卻被秦世惡抓住，他湊到少女面前，和第一次調戲她時一樣。
“有股牛肉的味道。”
“有病！”意識到被耍了，遲雨落又羞又惱，“你才有牛肉味呢！”
話落，兩人對視了幾秒，然後都不約而同笑了出來，直到引來店裏其他人的圍觀，遲雨落才又恢複鴕鳥狀态，把頭壓得賊低。
“都，都怪你。”
遲雨落把手收回胸前，手掌上沁出微汗，還有些熱熱的。
縱使秦世惡再社牛，這時候也不敢再造次。
直到店内再次恢複原樣，用餐的人又轉回去各聊各的了。
“我開玩笑的，沒有牛肉味。”
“哼，我出去一下，你，你在這裏等我。”說罷，少女頭也不回的跑出門。
過了大概幾分鍾，她提着一個紅袋子回來，裏頭裝着兩盒剛剝好的菠蘿蜜。
“這是？”秦世惡一頓。
“送你的禮物。”
這還是遲雨落升上高中以來第一次給朋友送東西呢，雖然隻是一盒廉價水果。
但也是少女的第一次！
本來遲雨落是想着晚點放學了自己偷偷跑過來買，然後以小電視的身份送給他的。
但是被他剛剛說的那些話觸動了一下。
就想立刻送給他了。
“謝謝，怎麽突然想起送我菠蘿蜜啊。”
遲雨落輕輕一蹬，坐到位置上，小腳在桌面下晃啊晃。
嘴裏咬着吸管，含糊道：“你，你不是喜歡吃嗎。”
“你怎麽知道我喜歡？”
“.問，問佘詩盈的。”
“哦。”秦世惡捏起一顆咬下，遲雨落就期待地看着他。
“好吃嗎？”
“很甜。”
聽他這麽說，遲雨落嘻嘻笑了笑。
“再等，等等我可以嗎？”
“什麽？”秦世惡問。
“就是。”遲雨落咬吸管的動作頓了頓，眼睛瞟向别處。
“就是我想要緩解的焦慮是什麽。”
秦世惡木讷一瞬，理解了遲雨落的意思，既然他都說了，那作爲朋友，不做出等價信息交換是不行的。
這姑娘也忒實誠了。
正愁不知道怎麽讓她傾訴出來呢。
“好，不管多久我都等你。”他點點頭。
“不會，不會很久啦！”
遲雨落擺手，回想起秦世惡剛剛說的話。
她确實在這個牛角尖裏呆的太久了。
她不想讓過去毀掉當下。
等運動會的時候就告訴他。
關于她的一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