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用一句話簡要概括上課三要素。
——摸魚，睡覺，玩同桌。
美術教室位于教學樓背面的地下室，遠離大馬路。
上午的課程是靜物素描，限時三小時，班主任給每組發好題目以後教室裏就隻剩下鉛筆摩擦紙面的“沙沙”聲，以及不時冒出來兩句竊竊私語。
起完型，鋪完第一層色，秦世惡用手指簡單揉擦了一下，調子很快就被畫面吸收，變得細膩真實了些。
接下來就是把邊緣的型再強調一下就好。
卷着鉛筆，秦世惡向後仰了仰，瞧瞧左手邊與自己隔了兩個畫闆的遲雨落，她才剛起好大型，現在還在扣線條。
小丫頭臉上似乎有些發愁，一直咬嘴唇上的死皮，淡淡的小眉毛也一會蹙起一會舒展的，抵在紙上的筆有很久沒動了，手裏的老人頭被她攥得彎了腰。
一會想法子去幫幫忙吧，秦世惡心裏盤算着。
與此同時，一旁傳來粗重的呼吸聲，他思緒被拉回，循聲斜眼看去，就見段肖程臉貼着牆，嘴巴無意識張着，露出兩顆門牙，哈喇子順着綠牆留下一條水漬。
這大肌霸就那樣粘着上次秦世惡給畫的卡姿蘭大眼睛，“睜”着眼睡着了，手裏還虛握着那根被削了一半衣服露出長長鉛芯的2B。
“程son，程son？”禮貌性呼喚兩聲，又用筆頭戳戳段肖程的肱二頭肌，秦世惡眼神中閃過一絲戲谑，眉頭一挑。
牛比。
真牛比。
要說他一直以來最欣賞段肖程的地方，還得是這種不管什麽場合，什麽時間，都能不顧一切睡死過去的特技。
佩服歸佩服。
這種好機會秦世惡當然不會放過，上課不調理同桌的那能是正經人嗎。
安頓好削尖的鉛筆，秦世惡從椅邊筆筒裏拿了一根炭精條出來捏在兩指之間稍稍用力，沒一會，食指和拇指就留下了些黑色粉末。
作案結束，秦世惡若無其事繼續完成作業。
“好啦，一二組同學們筆停一下，過來看老師示範~”甜糯元氣的聲音被麥克風擴大傳遍教室每個角落。
被包圍在兩列畫闆之間的朱菜菜拍拍手，削筆摸魚和認真畫畫的少年少女們紛紛擡頭，向她投去視線。
一陣嘈雜後。
朱菜菜踮踮腳在一二組學生間搜尋了一下，接着她把手從毛衣袖子裏拿出，對角落的秦世惡招了招手示意他把畫闆搬來借她用，也許是踮腳站的太久的緣故，她蹦跶了兩下，“嗚喵”一聲差點摔倒，引得班上哄堂大笑。
這個看着不太聰明又很小隻的班主任是許桑檸大學時期的學妹，以前經常被姐弟倆欺負，于是當上秦世惡老師後，一遇到什麽需要她就全都找秦世惡處理。
使喚這個臭弟弟已經成了肌肉記憶。
“這樣這樣，那樣那樣，型就起好了，然後是調子”
爲了不擋住别人視線，大家有的單膝蹲着，有的盤腿坐着，有的背手站着，在朱菜菜的身後圍成個半圓。
秦世惡拿着自己的稿子選了個視野開闊又沒人的角落，空出一個身位，趁别人專注聽課，用小紙團射了一下正不知道站什麽地方的遲雨落。
少女撿起紙團，目光很快就鎖定了秦世惡，她眼裏露出疑惑，隻見秦世惡微不可察地向他身旁的空位努努嘴，完事轉頭就擰了段肖程大腿一下。
“卧槽！”段肖程吃痛，猛地一彈撞到别人，聽到動靜的大夥看向他，臉上的表情很快從茫然到憋笑再變成狂笑。
“段肖程你特麽是不是嗑藥了哈哈哈哈。”
“他這是腎虛！”
“分明是陰陽人！”
“捏麻麻的怎麽兩邊臉不同sai啊哈哈哈哈”
“.”
本想維持秩序的朱菜菜在回身看見段肖程的精緻妝容後也忍不住捂嘴偷笑，而罪魁禍首秦世惡則神不知鬼不覺掩護着遲雨落站好位置。
随後參與進嘲笑段肖程的大隊中。
留下剛睡醒的段肖程一個人在懵逼中受傷。
“最後用紙巾揉擦一下，再往背景排一組線條增加點效果就行了。”朱菜菜奶聲奶氣道，手裏拿着一張餐巾紙按紙飛機的方式疊起。
廣播響起下課鈴聲，朱菜菜一邊給畫面收尾一邊對身後同學道：
“你們可以下課休息啦，下節課把這張畫完就可以直接去幹飯了哦，世惡，幫我去小賣部買瓶AD鈣，外加兩包薯片，要麻辣味兒的。”
“我可以拒絕嗎？”
“惡子哥~，你也不想你和你姐姐的事情被同學們知道吧。”朱菜菜手掌撐着下巴，夾着嗓子道。
“.”記仇小本本多加一筆。
同學們對朱菜菜使喚秦世惡已經見怪不怪了，隻是對她口中秦世惡的姐姐有點好奇，尤其是女孩子們，男神和那傳說中的姐姐到底是什麽關系！
要知道秦世惡雖然社牛，可一直很有分寸，從來不會和哪個異性走的很近，更别提相關傳聞了。
幾個想拉秦世惡打籃球的男生見狀給了他個自求多福的表情，随後勾肩搭背走出地下室打算去操場上晃一圈，女生們三兩組隊去上廁所，少數還留在原位打磨作業。
段肖程則被點名留下來，朱菜菜要親自檢查他一節課下來的大作完成進度如何。
心中暗道一聲阿門，秦世惡回位置拿手機，遲雨落在看完老師示範後就坐回去修改畫面了，表情沒有太多變化，這一次下筆流暢了不少。
期間還不時會偷瞄一下秦世惡，在秦世惡側目的時候又連忙避開視線，假裝在認真改畫。
把稿子扔在椅子上秦世惡向門口走去，臨走前粗略瞥了眼遲雨落面前的畫闆，他安心一笑，挺有天賦啊。
買完東西回來，已經是上課鈴響後十多分鍾，秦世惡繞路去了個地方，因此耽擱了。
他的畫闆和稿子已擺回原位，朱菜菜借了高雯的闆子正坐在原位給三四組的同學做示範，見秦世惡進來也隻是點個頭意思一下，她畫畫時還算比較正經。
“哎，東西放下！”
“哦。”正經個屁。
無奈，秦世惡掉個方向把零食放回朱菜菜腿上，這位班主任也絲毫沒有架子，直接拆開袋子，一手拿着薯片和奶，一手捏着鉛筆橡皮繼續工作。
每畫完一個步驟，還會很大方的分給後面觀戰的同學吃，連向來不苟言笑的高雯都給秦世惡豎起大拇指，感謝他的貢獻。
“你去哪了，這麽久才回來。”
“上廁所，這是你的嗎？”秦世惡在畫具盒裏拿起一團被攥成球的紙團問道。
“不是，可能誰扔垃圾不小心扔過來的吧。”
“哦。”秦世惡鄙夷地觑一眼段肖程，段肖程那雙小眼睛裏有一種未被知識污染的清澈，他姑且相信這大兄弟不記仇，正過身子準備打開紙團。
“真不是我，不說了不說了，老班看過來了。”
打開紙條，皺巴巴的紙面上隻有兩個圓潤小巧的字——用鉛筆寫的謝謝，秦世惡反應了一瞬，微側腦袋看向隔壁的遲雨落。
少女渾然不知自己正被注視着，鑽了老師示範沒空巡視的空子，在左耳塞上耳機，此時正邊用腳打拍子邊舞動筆杆。
薄薄的兩片嘴唇時而張合，用别人聽不到的聲音哼着歌詞，或許是太投入了，她的小腦袋也會跟着晃一晃，每到這時，卷曲的發梢就仿佛精靈般跟着顫動。
“老師，運動會延期到什麽時候呀。”
與這邊的小世界不同，圍在朱菜菜身邊的同學們吃着零食看着畫，開始扯些有的沒的。
“估計下個月底吧，辦完直接放寒假。”朱菜菜嘎吱嘎吱嚼着薯片回答，手頭的筆沒停，“啄天腦郭他們也擱辦公室說在找場汁來着，我不太清楚。”
“那這學期還有家長會嗎？”
“有，月考結束就開！你的黑料我已經準備好發你媽媽了！”
“啊~我請你吃披薩，菜菜子最好了~”
“真哒？那我要榴蓮至尊！”
“.”
鏡頭偏轉。
秦世惡兩腿并攏，把畫闆平放在上頭，左右腦雙線程用功，一邊接收着朱菜菜那邊的信息，一邊拿稿子作掩護在那張攤開的紙團上，遲雨落寫的那句話下寫着什麽。
“老地方見。”不太好，劃掉。
“遲同學，你也不想你”劃掉。
劃掉、劃掉、劃掉.
難得可以趁這次機會約遲雨落一起吃飯，然後拿下在學校裏光明正大找她的許可證，都已經準備了那麽多了。
現在卻因爲糾結用什麽語氣犯了難，習慣了随性的秦世惡頭一回覺得說句話這麽困難，明明應該信手拈來才對啊！
塗黑了半張紙後，秦世惡咬着筆頭想了想。
幾分鍾後。
他最終寫下。
【中午我會去天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