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氏聽到消息後,很快便來到了榮國府。
而此時的賈珍,已經被下人用一張白布給蓋了起來。
尤氏過來後,掀起白布看了一眼,随即便轉身去了賈母的住處。
自始自終,她臉上的表情都沒有發生一點兒變化。
尤氏到賈母這裏的時候,王夫人還沒離開。
二人雖然都是賈家的媳婦,但平日裏分别住在東西兩府,交集并不算多。
除了有重大的事情,賈母才會把她們喊到一塊兒來。
見到賈母,尤氏先是欠身行了一禮,随即又朝王夫人點了點頭。
王夫人見狀,也朝對方點了下頭,算是回禮。
賈母見狀,看着尤氏道:“這事出得突然,誰都不想看到,你這心裏頭要往開了想啊。”
尤氏聞言,臉上表情無喜無悲的道:“多謝老太太,這事該怎麽辦就怎麽辦吧,雖說分了東西兩府,最終都還是一脈同源。”
賈母見對方這麽說,臉上的表情立馬不那麽嚴肅了。
下一刻,她緩緩開口道:“你說得沒錯,這種事既然出了,也隻好照着規矩辦,回頭那些個行兇的下人我會派人暗中查訪,隻是蓉兒還沒成家,從今往後這東府那邊就得靠你撐着了。”
尤氏聞言,擡起頭看着賈母道:“行兇之人我看就算了吧,他的死到底怎麽回事誰都看得出來,現如今府裏的下人們都知道了,人多嘴雜,我覺得就不要再節外生枝了吧,一會兒把人擡回去,喪事該怎麽操辦就怎麽操辦,他在外面惹出這樣的事,我這也算是對得起他了。”
賈母聽罷,深深歎了口氣道:“爺們呐,就是管不住那個東西,我這做長輩的說多了也不好,都是命啊!”
這番話本是對尤氏說的,然而,說者無意,聽者卻有了心。
王夫人聽到這些話後,立馬就想起了自己的夫君,賈政。
原本是大好的仕途,可是卻因爲睡了頂頭上司的小老婆,直接把官兒給弄丢了。
不僅如此,還被發落到了邊陲之地,從今往後估摸着也是老死連見一面都難了。
想到這裏,王夫人的神情不禁變得有些黯然。
而她的神情變化,落在賈母及尤氏的眼裏,以爲她是對賈珍之死心有戚戚,也沒有在意。
就這樣,這一日賈珍的屍體被送往了甯國府。
府裏很快便搭起了靈棚,上上下下立馬開始忙碌了起來。
而尤氏從這一刻起,也開始接掌了兩府之一的甯國府。
然而,東府的情況其實并不比西府要簡單。
尤氏雖說是賈珍的夫人,但卻不是他的原配。
賈珍有兩個兒子,一個名喚賈蓉,是賈珍的原配所生,跟尤氏并無血緣關系。
除此之外,賈珍還有一個養子,名喚賈薔。
照理說,賈珍走後,他們當中賈蓉是最有希望接掌甯國府的。
不過,不知道賈母是出于什麽樣的考量,竟讓尤氏做了當家人。
當然,除了賈蓉跟賈薔之外,還有資格接掌甯國府的還有一個人。
這個人雖然是個女子,但卻也算是根正苗紅。
這個人不是别人,正是賈珍的妹妹,賈惜春。
别的不說,最起碼她是賈家人,若是她掌舵,總比讓一個外人尤氏做當家人來得名正言順。
而之所以說甯國府複雜,還有另外一個方面。
尤氏的出身并不好,也不是什麽大家族的小姐出身。
她還有兩個妹妹,尤二姐,尤三姐。
不過,這兩姐妹跟尤氏卻又沒有血緣關系。
加上尤二姐,尤三姐的親娘在,所以,她們對甯國府的産業也有想法。
這個想法倒不是别的,尤氏掌權,她們并不反對。
隻不過,她掌了權之後能給尤家這兩姐妹,包括尤老娘什麽好處她們卻很在意。
說到底,這裏面就是誰跟誰是一家人的事情。
雖說這些人裏面有血緣關系的隻有尤氏兩姐妹,以及賈惜春跟賈蓉姑侄。
不過,通過姻親關系,他們這一幫子人已經都依附在了甯國府這棵大樹之上。
就在尤氏剛剛掌權的這一日,尤老娘便來找她要錢了。
其理由很簡單,我雖然是後娘,但也對你有養育之恩。
現在你手裏頭有了甯國府财産的支配權,自然要拿些出來孝敬你老娘。
另外,你還有兩個妹妹尚未出閣,現在你也得出錢養活她們。
當然,這隻是尤老娘的一番說辭,至于尤氏兩姐妹有沒有這個想法,不得而知。
畢竟,她們倆還都是尚未出閣的姑娘,估摸着也不會想那麽多。
面對尤老娘的這番要求,尤氏卻有苦說不出。
自己剛剛接下這個爛攤子,就讓自己往外拿錢去顧着娘家人,估計賈家的那些個老爺太太,夫人小姐的知道了肯定要鬧翻天。
不過,尤老娘别的不談,但有一點她卻說得沒錯,那就是她當年也确實照料了自己兩年。
所以,面對尤老娘,她也隻能以一個暫時不了解府裏的狀況爲由行了個“拖”子訣。
盡管如此,尤氏的心裏很清楚,自己這麽做也隻是權宜之計,隻要自己一天在這個位子上,尤老娘這邊肯定不會停止過來要錢。
然而,如果隻是一個尤老娘,還不算太難應付。
現在的問題在于,她剛剛做這個掌舵人的第一天,平日裏關系本就不太好的賈蓉便拉着兄弟賈薔過來發難。
其主要訴求,就是讓尤氏在他們二人之間挑出一人來掌管甯國府。
并且還列舉了張家李家兒子沒有成家,照樣掌管一府的例子來說事。
對此,尤氏根本不知道如何回應,隻得讓他們自己去找賈母請示。
不過,就憑賈蓉和賈薔的尿性,根本不敢去找賈母,所以,把所有的氣都撒在了尤氏身上。
除了上述壓力之外,甯國府的下人對她這個主母也不是很尊重。
這種不尊重,主要源于兩點,首先,尤氏的出身并不如其餘各房的太太尊貴,說白了就是娘家沒什麽有錢有勢的人,而這些下人們大多是看菜吃飯的家夥,所以,尤氏的處境可想而知。
還有一點就是,尤氏平日裏也不太愛言語,用鋸了嘴的葫蘆來形容也差不了多少,這樣的一個女人,又怎能撐起如此大的一份家業。
正是出于這兩點,下人們對尤氏的話也大多是選擇性的聽從。
此時的尤氏,一邊要操辦賈珍的喪事,一邊還要應付來自各方的壓力,她整個人已然接近崩潰的邊緣。
從内心來講,她不想去管那些個閑事,不過,放眼整個甯國府,能守住這份家業,而不至于将其敗掉的,也沒什麽人了。
賈蓉和賈薔那兩個兄弟,文不能文,武不能武,也就是倆纨绔,這份家業交到他們手上,估摸着沒幾天就能給敗光了。
所以說,接掌了甯國府的尤氏心裏是苦得像是吞了膽汁一般。
此時的她,正穿着一身白色的孝衣跪坐在賈珍的靈堂前,臉上的淚水止不住的往下流。
隻不過,尤氏并不是在哭賈珍,而是在哭自己。
當然,這還隻是眼下所面臨的處境,她真正擔心的是接下來該怎麽辦。
可以預見,在今後的日子裏,所有的事都将要自己一個人去面對。
而自己,說到底終究隻是一個女人而已。
想到這些,尤氏不由得悲從中來,黯然神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