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4.74 殘殺當地士紳,謀奪百姓家産
數日後,大明宮正門前,大周朝例行的“逢五大朝會”。
“有事早奏,無事退朝!”首先是一番毫無意義的大場面,基本上就是你好我好的過年話,現代沙雕網友都知道一句名言,“開會人越多,就越沒什麽屁用”,這話放在封建社會一樣适用;完事兒後戴權的死太監腔響起,算是進入“發言程序”的通知,比如——
“起奏陛下,微臣彈劾新任武昌府大冶守禦千戶所千戶周陽,生性殘暴,粗鄙貪婪,上任不到半年就殘殺當地士紳,謀奪百姓家産,聽說還插手地方商貿,行‘與民争利’之事,所作所爲令人發指,請陛下即令逮捕,以安人心!”戴權的話剛一落地,一個年紀不小的禦使就跳了出來。
“此等慘事,微臣亦有聽聞,附議!”
“臣附議!”
“臣此前雖未耳聞,今日得知依然怒發沖冠,附議!”
看着眼前陸陸續續跳出來足有十多個禦史甚至翰林,不明真相的吃瓜群衆全都露出驚訝的神色,武将這邊甚至開始擔憂,如果第一個禦史所說屬實,那還真的不好說會有什麽結果,卻都沒有注意到,站在最前面的一幫武勳全都低着頭,一個個表情古怪。
“起奏陛下,周千戶遠在湘北,此刻無法親自辯駁。”眼看着底下人已經搭好了戲台,督察院左都禦史魏廣出列“走程序”,“如此情況下,因爲事涉武将,依例應問詢兵部及五軍都督府,查問是否有所誤會。”
“牛愛卿,不知周千戶可有對此事的奏報?”底下人看不見最前面武勳的表情,高高坐在龍椅上的永和帝不可能看不見,更别說他對周陽還有印象,“按理說他一個人,不可能殘殺一個當地大家族,若是确有其事,必是動用了千戶所人馬,兵部可有報備?”
“回陛下,并無!”牛繼宗嚴肅的出列回答,“依例,千戶一級的兵力調動,已經屬于較大規模,出兵前必須向兵部報備,或是在事态緊急的情況下邊出兵邊報備,或是在事後補一個報備,目前以上情況都沒有。”
這下不隻是剛才跳出來彈劾的一幫禦史翰林歡欣鼓舞,其他人也都奇怪的看向了前面,按理說武将被彈劾,兵部或是其他上朝的武将就算不幫着說話,也不能落井下石吧?甚至不少有心人,此時已經意識到不對。
“牛愛卿,可有特例?”永和帝好心的幫着圓了一句場。
“回陛下,兵部及五軍都督府并無特例。”牛繼宗毫不猶豫的答道,“不過,守禦千戶所、百戶所常駐各地,一般還同時肩負綏靖地方職責,若是駐地官府申請協助,周千戶可以視情出兵;若此類情況發生,依例由當地官府上報後,涉及的部門向兵部報備。”
“起奏陛下,兵部并未收到此類報備。”左侍郎柳芳再次向井裏扔了一塊石頭,“不過,微臣從犬子那邊聽聞,周千戶到任後确實協助地方圍剿了當地一家劣迹斑斑的豪紳,隻是,此事已經是一個月之前,不知爲何今日才傳過來?”
一個月前?這下所有人都意識到,這裏面有貓膩!
封建時代通信手段差勁,但再差勁也有個時限,像是這類動用了千戶所兵馬的大事,一個月時間爬也能爬到京城了,特别是隻需要地方上報而不需要回複的情況下,最多半個月,無論如何都應該完成了奏報程序,至今沒有的話,那就隻能是有人想要趁機搞事情!
“諸位愛卿,一個月來可有大冶縣的奏報?”永和帝表情已經冷了下來,語氣嚴肅的看向了文官一面問道。
“回陛下,上個月底,大冶縣令何成奏報,當地大戶葉家私通土匪、勾結胥吏、魚肉地方、罪大惡極。”在所有人“期盼”的目光中,刑部尚書梁博嚴肅出列,“何縣令接到百姓狀告後,已經親自帶人予以圍剿。
隻是葉家勢大,在當地甚至有‘大冶第一家’的稱号,何縣令爲了防止賊人逃脫,專門組織了縣衙所有人手予以圍捕;但葉家并不甘心就範,發現後竟然舉族頑抗,何縣令經過一番艱苦厮殺,最終打掉了這顆地方上的毒瘡。”
這奏報.
幾乎所有在場官員都露出了無語的表情,他們哪怕是沒有到過地方任職的純粹“空桶子”,也知道地方上的世家、豪族勢力有多大,就憑一個縣衙幾十号衙役捕快,就能打掉當地最大的家族?這還沒算衙門裏到底有多少人明裏暗裏收着葉家的銀子!
“梁大人,裏面沒提大冶千戶所出兵的事情?”陳瑞文好心多問了一句,順便“承認錯誤”,“何縣令竟然還有如此能耐?如此人才不能在軍中曆練,以便将來重用,那還真是兵部失職了!”
“哈哈哈——”武将方面全都忍不住笑了出來,就連永和帝一向冷臉,此時也忍不住嘴角上翹。
“梁大人,按照朝廷律法,這類大案應該需要複核吧?”其他武将不懂,但也不是沒人明白,已經站在了武将一排中間靠後的五城兵馬司指揮使裘良出列問道,“還有,葉家既爲當地豪族,想必家産頗豐,這類案子應該還有一個程序,就是‘追繳贓款上繳國庫’不知道可有說明?”
銀子?所有人表情一亮,齊刷刷看向了戶部尚書溫福,這下誰都明白問題出在了哪裏;至于一開始出面彈劾的一幫禦史翰林,此時已經無人關心,幸好他們有“風聞奏事”的權限,大周朝也号稱是“不以言罪人”,要不然有他們受的。
“裘指揮使所言不錯,大冶縣前幾日已經押送庫平銀二十二萬兩上繳戶部。”溫福哪怕是心中大罵,此時也隻能出列回話。
二十二萬兩?全場所有人表情抽搐,大冶第一家的家産就這麽點兒?這TM是罵誰呢?不過,哪怕是大家都知道有問題,在這類事情上還是默契的沒有多問。
“刑部也完成了複核,案件處理并無問題。”刑部尚書梁博接着說道,“事實上,何縣令沒有繼續追查,刑部已經予以申斥,按照當地報上來的葉家罪證,隻是将其滿門抄斬已經太過仁慈,應該滅其三族才合理。”
這等于是給葉家的棺材闆兒——嗯,他們沒有棺材,事後全都被挖了個大坑埋在一起——徹底釘死了鋼釘,也等于是完全否決了剛才那幾個禦史翰林的彈劾,梁博在葉家案件上的表現,倒是對得起他刑部尚書的身份。
“梁愛卿有心了!”永和帝滿意的點了點頭,随即看向督察院左都禦史魏廣說道,“禦史有風聞奏事職權,但也要區分好,不能聽風就是雨,至少也要搞清楚事情,省得耽誤功夫!”
“微臣有罪!”魏廣“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豆大的汗滴從額頭滑下,完全無法與當前嚴冬凜冽的氣候相适應。
“起奏陛下,微臣嗯,犬子還聽說,就在前些日子,周千戶受當地官府請求,出兵幫忙平息了當地礦上的一次礦亂,言語中多有誇功之意。”不提跪在地上沒人理的魏廣,這次就連永和帝都沒補一句“愛卿起來吧”,幸好還有剛開始的十幾個禦史翰林,此時仍在中間一起“罰站”,陳瑞文趁機又撒了一把釘子。
“陳總兵知道的不少!”禮部尚書劉倫陰着臉多說了一句,“這位周千戶倒是交際廣泛,與各位大人的公子都有交情。”
“周千戶在京之時,犬子就與其交好,至今依然多有書信往來,怎麽,劉尚書還不允許年輕人交交朋友?”陳瑞文諷刺一笑,“對了,本官差點兒忘了,劉尚書的公子平日裏都是自己玩兒,除了養幾個狗腿子之外,似乎并無朋情來往。”
“哼,粗鄙武夫,老夫不與你一般見識!”劉倫冷着臉放了一句空炮退回隊列,留下陳瑞文諷刺的目光。
“牛愛卿?”永和帝表情已經冷了下來,也猜出了下一步的問題,“兵部可有奏報?”
“回陛下,并無!”牛繼宗毫不猶豫的回答,“可能是還沒送到,礦亂一般不小,想必不是一個縣衙能夠平息的。”
“劉愛卿,督察院、翰林院乃是國朝養士之所,他們将來都是要放出去大用的,不能每日沉迷于詩詞歌賦,這衙門裏的政務瑣事,還是要早一日學會了才好!”永和帝表情冰冷,看向了禮部尚書劉倫說道。
禮部尚書劉倫,依例加“文華殿大學士”銜,朝廷五大閣老之一,又号“天下文宗”,督察院、翰林院由其分管;督察院左都禦史魏廣,劉倫親信,在其面前向來以“學生”自稱。
之所以六部尚書隻有五位閣老,是因爲吏部尚書權力太大,有“天官”之稱,雖然也挂着“文淵閣大學士”頭銜,但曆來有“天官不入閣”的規矩;再一點,閣老數量取單數,也是爲了防止出現“兩派對立”問題。
“微臣知罪!”劉倫臉色一沉,急忙躬身行禮,以他的身份,已經用不着在絕大多數場合下跪,小朝會甚至需要“賜座”,正所謂“禮絕百僚”的閣臣是也,已經走到了人臣巅峰。
“既然已經有了消息,兵部及時問詢清楚,吏部、戶部也别忘了及時查問地方,省得再發生這類誤會。”永和帝表情冰冷,掃了一眼文官方面放話,又看向刑部尚書梁博說道,“梁愛卿這裏若是再收到此類‘大案’,不應該隻看案情奏報,也要搞清楚具體情況。”
“臣遵旨!”梁博嚴肅回答。
眼看着現場再無官員說話,永和帝皺着眉頭揉了揉鼻梁,轉頭看向了禦階下站着的戴權。
“退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