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3.28 真要與劉家不死不休
二月二,龍擡頭,熏床炕,曰熏蟲;吃荠菜,踏青行。
其實這時候的京城,寒冬氣息尚未遠去,再加上這邊自古就有“春脖子短”的傳統,自然談不上多少春意,不過随着大地春回再加上綠意輕盈,又逢一個難得的陽光天,在某隻丫鬟的一再慫恿下,周陽還是決定出來轉轉,正好也緩解一下這些日子加強訓練的疲乏。
因爲多了個跟屁蟲,周陽自然沒法直接策馬奔騰,他幹脆套了馬車,将汗血馬拴在車尾跟着,自己親自趕車出門,就連李家兄弟作爲保镖,也隻是遠遠跟着,省得打擾了情緒。
“少爺你看,那邊好多人!”大概是日子不錯,城南區域出門踏青的人流不算少,但晴雯喊的方向,卻是一群年輕人正聚在一起,看打扮就知道都是書生,而且看他們的架勢,應該做的是傳說中的“吟詩作對”。
“行了,人家玩自己的,你操什麽心。”周陽輕輕敲了下車廂壁,反正他肯定是靠不上了此類活動,“走吧,憋了一冬天,好歹見見綠意,可惜這日子還是早了些,沒什麽花卉,若不然還能漂亮許多。”
“嘻嘻,少爺還有怕的時候?”晴雯不忘煽風點火。
“什麽叫怕?這叫自知之明。”周陽趕着馬車也沒忘了和丫頭鬥嘴,“正所謂‘術業有專攻’,人家是讀書人,吟詩作對那是本分,不行才是問題;我一個武舉人,若是連這都能幹好,那才是真的奇哉怪也。”
“略略略——”某丫鬟顯然忘了本分,竟然敢笑話起自己少爺。
“想不到你這武夫,還有幾分自知之明,知道不行就趕緊夾着尾巴逃走。”沒想到的是,他倆鬥嘴竟然有人當真,滿是嘲諷的聲音傳入耳中,來源正是那群書生。
“那是自然,正所謂‘知之爲知之,不知爲不知,是知也’,我們武人一向如此,畢竟到了戰場上,不懂裝懂的結果很可能變成下一個趙括。”周陽一聽那句“武夫”,就知道事情來了,他此時又是一身武舉人常服,自然不會客氣,“此爲武人本分。
哪像是讀書啊,不論是識了幾個字,隻需一套長袍,就敢自稱是讀書人,卻不知這春秋國史了解多少,唐宋元明知道幾分,看各位個個都是有功名的,不知如今了解幾分啊?喲,竟然全是秀才,連一個舉人都沒有,來來來,先行個禮吧!”
“伱——”開口那名年輕秀才憋得臉通紅,但他身後一幫人卻全都不知所措的退了一步,沒辦法,武舉人也是舉人,文秀才還是秀才,秀才向舉人行禮那是理所當然,但他們既然開口挑事兒,若是就這麽行禮,那不是自己打臉?
“正所謂‘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庶人’,你這武夫雖有武舉功名,這文氣才華與庶人何異?吾等皆爲飽學之士,自然無需像你行禮。”那挑事的秀才竟然想出了一番歪理,還得意洋洋的喊了出來。
這卻讓周陽眉頭全部皺起,表情陰冷的緩緩下了馬車,大踏步迎了上去,因爲退無可退,也讓他把原本遊戲的心态收起來,将全部精力轉向“應戰”方面。
不論是歪理還是正理,這秀才既然已經喊出來,那就收不回去,還會被廣爲傳揚,若是他退讓了,就等于是承認文秀才不需要向武舉人行禮,也等于是承認武舉不如科舉!
“不知公子何人?”周陽冷冷說道。
“本公子劉斌,家父正是當朝禮部尚書,怎麽樣?”劉斌得意洋洋的說道,連帶着他身後那群秀才也跟着得意起來,紛紛挺胸擡頭,仿佛這禮部尚書也是他們親爹。
“原來是劉公子當面。”周陽躬身就是一禮,無論哪方面都是标準異常,語氣也變得無比恭敬,“想不到劉公子一句話,就能無視朝廷法度,廢了武舉功名,果然不愧是禮部尚書的兒子,在守禮方面無可挑剔,在下周陽甘拜下風!”
一句話就把一衆秀才砸的再次啞場。
其實,兩人說話都是故意“自說自話”,不接對方的話題,劉斌嘲諷“文才匮乏”,周陽就強調“身份高低”與“上下之禮”,劉斌再次把“行禮”與“文化”挂鈎,周陽反過來強調“身份高低”的來源是“朝廷法度”。
“朝廷法度,豈是你一個小小舉人所能左右!”劉斌表情猛變,卻還是堅持死鴨子嘴硬,“禮之所在,本就是先聖所立,也一直是文華之基”
“原來如此!”周陽毫不客氣的揚聲打斷了他,若說是誰的聲音大,眼前一幫酸秀才都沒能耐壓住他這個武舉人,“這樣說的話,禮制肯定是文華之首禮部尚書說了算,他說該什麽時候行禮,就要什麽時候行禮;他說如何行禮,就該如何行禮,沒問題吧?
喲,那真是長了見識,我這‘小小的’舉人,肯定要向你這‘大大的’秀才行禮吧?可以啊,不僅要行禮,還必須是大禮參拜,萬一被尚書大人定下一個‘不知禮’的罪名,那豈不是要贻笑大方啊——來來來,秀才公受禮了!”
周陽說到做到,極爲嚴肅的的轉身站向一衆秀才,毫不猶豫的就是躬身一記長揖,而且一次不夠,他愣是三次起身又三次行禮,把那群酸秀才吓得全都跳開,反倒是劉斌,此時臉上青一塊白一塊,明知道不能受禮,卻隻能強撐着站在那裏。
剛才周陽定的帽子實在太大,因爲朝廷禮制基本上都是王朝開國時期就定下,中間想要調整,每一次都少不了反複扯皮,甚至于腥風血雨,别說是禮部尚書說話,就是皇帝開口,若是不能有一個說的過去的理由,一樣如同放屁,比如明朝持續了整個嘉靖朝的“大禮”之争。
“公子,就是要向秀才公行禮,橫豎不過是作揖拱手便罷,又何必如此隆重正式?”晴雯的聰明伶俐再次發威,這時候還不忘撩開窗簾助攻一波,“若不是公子一直站着,奴婢還以爲你要行那三跪九叩大禮呢。”
“沒必要,我之所以這麽認真,是給死人面子。”周陽一句話徹底挑明了“禮制”的殘酷性,“而且是提前行禮,畢竟不論是亂葬崗還是菜市口,那地方都不太方便過去,但也很難說這位秀才公用不用去,不過是一點兒小事罷了,說不定人家禮部尚書大人一句話就定了呢?”
這豈止是誅心之言,根本是把整個禮部尚書府劉家放在火上烤!以至于他話一說完,周圍一大片看熱鬧的吃瓜群衆都沒人敢小聲讨論了,更别說是那群酸秀才,此時竟是一個比一個臉白!
這也難怪,這位劉斌的表現已經不是一句“拉胯”所能描述,能和他混在一起的自然也沒啥真正的人才,指望他們堅貞不屈又或是“威武不能屈”,還不如洗洗睡來的痛快。
而且不要忘了,大周朝可不是現代社會,能出門“踏青”的根本不會有普通百姓,指不定哪個馬車裏就坐着朝廷大員的内眷,消息一旦傳出去,都不用組織,光是劉倫的政敵都能一起跳出來,把整個劉家撕碎,理由都是現成的,“禮部尚書長子不知禮”就夠了!
“見過.見過周老爺!”不論心裏再憤怒,那也隻能是無能狂怒,劉斌憋得臉通紅,氣的想吐血,卻也隻能強忍着心情躬身行禮,“學生剛才無狀冒犯,還請”
“怎麽,這朝廷禮制,秀才公都忘了?”周陽卻沒有絲毫接茬的意思,而是直指核心,“這秀才見了舉人該行何禮,禮部尚書大人就沒教過你嗎?”
“你——”這次劉斌氣的臉都變形了,“周陽,你一個小小的舉人,真要與劉家不死不休?你不會以爲”
“沒事兒,你随意。”周陽依然冷漠的站在那裏,連反駁的興緻都沒有,“反正這禮制如何,還不就是禮部尚書一句話的事情。”
“見過.”劉斌的臉色不斷變化,足足半晌才一臉屈辱的跪在了地上,“學生見過周老爺,剛才學生無狀.”
下級見上級行跪禮并不是滿清獨創,而是從前明就流傳下來的東西,隻是在滿清時期得以“加強”,大周朝并未完全繼承,平常秀才見了舉人,一般也不過是躬身以示尊敬,但如果非要強調“禮制”,那也沒有任何問題——至少沒人敢說這不對!
“秀才公客氣了!”周陽冷冷一笑,卻絲毫沒提“起來吧”之類的意思,愣是站在那裏看着劉斌,還有他身後那幫齊刷刷跪下的酸秀才們,半晌不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