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一旦忘記,一切記憶都像是浮萍,很快就會随着雨打風吹而去。
揚淮鼎還在慢吞吞的吞噬着她。
她腦子裏空蕩蕩的,忽然聽到有人遲疑的叫了她一聲。
“宋遇?你死了嗎?”
宋遇下意識的罵了一句:“死你娘。”
然後她很快反應過來,宋遇就是她。
一旦想起自己的名字,一切就很快想了起來,揚淮鼎吞噬她的動作停下,和她保持了一個詭異的平衡。
而且她的腦子裏又詭異的閃過一個念頭。
幽冥之主,反正也沒人做,不如她來做做看,也沒有人說她不能做。
而叫她的這一聲是萬瀾宗叫的。
他站在宋遇身邊,看着宋遇半晌沒動靜,正在猶豫自己要不要照做的時候,就見纏繞着宋遇的死氣忽然散去。
沒死?
沒死。
不僅沒死,似乎還成功的抵禦住了陰氣的侵襲。
他立刻毫不猶豫也開始效仿。
宋遇沒搭理他,而是從懷裏取出了符咒,金流沙纏繞着陰氣,借着此時她不知是死還是活的樣子,落在了符紙上。
“宋禺。”
是這樣寫的沒錯吧?
又好像不是這麽寫的。
這麽一猶豫,金流沙就沒有落下去,她站在原地,感受着陰氣不斷從自己身體中穿過,忽然寫下一個“我”字。
寫這個字的時候,她甚至沒有多想,隻是順勢就讓金流沙帶了下去。
佛經中說:世界虛空,能含萬物色像,日月星宿,山河大地,泉源溪澗,草木叢林,惡人善人,惡法善法,天堂地獄,一切大海,須彌諸山,總在空中,世人性空,亦複如是。
我亦如是。
陰氣忽然山呼海嘯一般聚攏而來,落在符咒之上。
這才是一張真正的鬼符。
整個陰世都開始震蕩,原本的寂靜不複存在,風聲喧嚣,将宋遇的衣袍高高吹起。
宋遇的耳朵裏忽然灌入了許多的聲音,像是亡魂在呐喊的,又像是來自地獄深處的風,不停的往她耳朵裏灌。
她的眼前豁然開朗。
靈的位置,全都出現在她腦海裏。
她身上的揚淮鼎直接脫離了她,逃向了更深的地方,就連萬瀾宗身上的鼎也同樣離開了。
萬瀾宗清醒過來,不知所措的看她看一眼,然而宋遇捏着符咒,沒有看他一眼,直接往外狂奔而去。
整個陰世都爲她而敞開。
神都鼎和青駒鼎全都退避三舍。
萬瀾宗無法跟上,也不知道她要做什麽,隻能沉默在一旁等待。
宋遇跑的很快,甚至路過了魖都沒有停留,而是直接從裂縫出去,然後想找個地方把符貼上去。
“快快快,趁着都在裏面,一張破網都把他們裝進去。”
可這地方壓根就沒有能夠貼上符咒的地方。
宋遇一着急,幹脆随手拿了塊石頭壓住符咒,然後一屁股坐在旁邊。
鬼符效果出類拔萃,原本大開的裂縫開始收攏,陰氣散去,随着黎明的到來,一切都開始恢複原狀。
至于原本就留在裏面的人和靈物,将永遠留在其中,直到他們徹底消亡。
比起直接被吞噬,這種消亡更讓人絕望。
天色大亮。
風雪依舊很冷,死亡的陰霾還未散去,蘇勉一腳深一腳淺的跑了過來。
他找了老半天,才看到坐在地上發愣的宋遇。
這麽多年,他可能是頭一次見到宋遇這麽安靜,一時不能确定她的生死,于是将手指頭放在她鼻子下面停了一下。
還有氣。
“你坐這裏幹什麽?”
李必等人也趕了上來,剛想問情況,就見宋遇慢吞吞的轉過頭來:“你們得給我在這裏立座廟,塑個像。”
她救了所有人。
連帶着肅州的靈物全都被封鎖在了這條裂縫裏,想要出來,得靠緣分。
而且還會畫鬼符,到時候畫他一萬張,用來換金山。
顧北奇一眼就看到石頭下面壓的黑色符咒:“靈、全沒了?”
宋遇翻個白眼:“你想的美。”
萬物皆有靈,靈物永無消散之時。
蘇勉一把将她拉起來:“行了,别美了,要給你塑像也不是現在,總之萬瀾宗沒了是不是?這一段就算是過去了。”
一想到萬瀾宗這個瘋子沒了,他心裏就很輕松,眼看着宋遇也一把年紀了,他心裏又琢磨着要讓她多認識幾個字。
哪怕宋遇見了書就跟見了仇人一樣,不僅沒有興趣,還時常要出逃,他也得想辦法多給她讀點書。
宋遇一擡頭見太陽出來了,黃燦燦的,既像是一個金餅,又像是一個煎蛋,頓時肚子咕噜一聲。
餓了。
她其實還年輕,還沒有一把年紀,然而一般人這個時候,還不知道生和死究竟是什麽。
然而她已經知道,不僅知道,她甚至将答案和自己的本來面目一同藏在了肚子裏,隻剩下滿腔食欲。
她的腸胃,全是又冷又硬的,什麽硬骨頭來了都嚼的下。
“你們善後吧,我要去吃一點東西去了。”
毫不在意的丢下鬼符,她十分快活地離開了亂葬崗,眼睛漆黑發亮,能看清任何事物,但是她不打算用。
過去的事情是碎石,要踩在腳底下,未來的事情是迷霧,誰也分不清楚,無需去看。
寒風夾雜着雪片忽然席卷而來,将所有人都掩了進去。
連雪花,也是可以變成靈物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