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這根釺子,值得一看。
這種銅扡子一般是用來釘棺材的,還沒有做成棺釘,而且是厚棺才會用這麽長。
将扡子上帶出來的東西剝落,上面遍布的都是已經凝固的血迹。
這些血成了銅釺子的一部分,組成一個個奇怪的花紋,不是符文,但是卻帶來一股令人不祥之氣。
仿佛死者畢生之念,都加諸在了這些花紋上。
宋遇翻來覆去的看了許久,才道:“這是詛咒。”
符、咒,是可以分開的,合起來便是能驅九天神煞,役神驅鬼的符咒。
其中的咒,既有道教驅鬼的咒術,也有詛咒,詛咒便是開口爲咒,以自身之迫切懇請,爲告神明令加殃咎也。
這東西甚至不用學。
人恨到極緻,怨、恨、冤、仇,無一能解,就要将這些全部都化成咒。
哪怕自己灰飛煙滅,以魂魄爲質,也要詛咒其他人。
蘇勉問:“她詛咒了什麽?”
宋遇用力将銅扡子又給姐妹兩個插回去:“我哪裏知道,反正是詛咒的沿江洞子的人,明天看看就知道了。”
柳中絮替幹屍一陣肉疼:“那我們現在怎麽辦?”
宋遇很認真的想了想:“重新找個地方藏起來吧。”
……
風雪一夜未停,整個沿江洞子都被白雪覆蓋,冷的讓人直哆嗦。
随着天色亮起來,原本在村子裏遊蕩的一切都退去了,消失的無影無蹤,昨天夜裏的一切仿佛從未發生過。
蘇勉躺在幹草堆裏,摟着大白貓取暖,聞着牛糞的味道打了個哈欠:“你去打探吧,我們在這裏等你。”
牛棚裏沒牛,就剩下這麽幾堆幹草,還能一用。
柳中絮幼年時學藝,也過的很苦,此時在牛棚裏也還躺的住,隻是心裏實在是記挂自己的兒子,很是焦急。
“小宋大人,拜托你了。”
宋遇紮緊褲腿,免得進去雪水:“拿人錢财替人消災,你放心,我很有信譽的。”
她的信譽,隻有需要的時候才拉出來用一下。
不需要的時候,這玩意兒就是一坨狗屎。
說完之後,她也沒管柳中絮信不信,自己就藏頭藏尾的出了牛棚。
蘇勉看着她的背影,不由樂道:“這小王八蛋還真有做賊的天賦。”
天一亮,村民就不再像晚上那樣閉門不出,而是很快就打開了門,看向了祠堂。
昨天夜裏祠堂動靜太大,就算是想忽略都不行。
不論男女老少,每個人的神情都非常驚慌,就連孩子的臉上也帶着害怕,緊緊拉住大人的衣袖,躲在後面。
宋遇窩在枯草從裏,目光從這些孩子身上掃過。
孩子有大有小,大的十幾歲,小的還有抱在手裏的,可是昨天晚上這麽大的動靜,她連一丁點哭聲都沒有聽到。
這些孩子似乎也知道晚上的哭聲會帶來可怕的事情。
宋遇看的很仔細。
她昨天夜裏猜詛咒是不是讓沿江洞子的孩子生下來都是畸形,然而不管她怎麽看,這些孩子都是健全的,沒有一個孩子有異樣。
奇怪。
要是柳中絮不說自己有一個孩子也這樣,她還不會想到這上面,柳中絮一說,她就知道不是巧合,這詛咒分明就是沖着孩子來的。
難道這詛咒這麽差勁的嗎,隻能随機選擇一個倒黴蛋?
不太可能。
如果不是極強的怨念,根本就不可能生出詛咒來,一旦有了咒,那就是不死不休。
沒有人能化解,隻有沿江洞子最後一個人死去,這咒才可能消失。
難道是她猜錯了,這咒不是讓每一個出生的孩子都是畸形?
再看看,反正村子裏的古怪不止這一樣。
村子裏的人都站在門口,沒有人敢貿然去祠堂查看。
從洞開的房門看進去,宋遇能看到每一間屋子裏,都貼着一張符咒。
這些符咒全是青雲觀的,不便宜,能夠一間屋子一張,看來沿江洞子的人賣太歲賺了不少錢。
大家就這麽站着,大眼瞪小眼,誰都不敢說話。
直到一個中年男人開門出來,大家才都望了過去。
“張叔.”
“叔,昨天夜裏的動靜,你聽着了沒?”
“是不是擋不住了?”
張叔顯然是村子裏最德高望重的人,他一出來,其他人就像是有了主心骨一樣,紛紛松了口氣。
他抓起一把鋤頭:“抄家夥去看看,興許是進賊了,女人帶着娃兒回屋子裏呆着去。”
聽了他的話,有不少人都面露狐疑之色。
賊?
可是他們這裏外人幾乎進不來啊,說來也奇怪,明明進村子的路就在那裏,可是除了村子裏的人,其他人就是看不到。
相互對望一眼,大家都有點慌。
張叔狠狠瞪他們一眼:“看什麽,都跟上,這麽多年都過來了,還怕這一時半會的!”
一群男人連忙跟了上去。
宋遇依舊沒有動,目光穿過人群,看向昨天夜裏大門緊閉,外面貼滿了符咒的屋子。
門被打開,有個中年婦女端着一大碗燙手的紅薯粥送了進去。
在外面遊蕩了一晚上的女鬼也跟了進去。
屋子裏坐着一個孕婦,肚子大的像是随時會炸開,應該已經到了随時會生産的地步。
宋遇一琢磨,就知道自己想的沒錯。
詛咒确實是針對孩子的。
村子裏的人不僅想讓符咒阻擋住夜晚遊蕩的血畫,也希望能阻擋住詛咒。
她四下張望一眼,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祠堂中,就連呆在屋子裏的女人和孩子,也都透過窗戶朝着祠堂張望,當機立斷的跑到了屋子外面。
屋子不大,外面也沒枯草,藏不住她,她幹脆冒險從門口鑽了進去。
好在天色一直昏暗,屋中也十分暗沉,送飯的女人正打算點燈,還沒點上,宋遇就已經悄無聲息的鑽進了放衣服的箱子裏。
她一隻手撐住箱子蓋,兩隻眼睛湊到縫隙上往外看。
油燈點亮,屋子裏一下子亮堂了許多。
“繡娘,這些夠不夠,”婦人把筷子遞過去,“昨天夜裏的動靜你聽到沒?”
叫繡娘的孕婦點頭:“聽到了。”
她不大愛說話,并沒有多說。
婦人唉聲歎氣:“也不知道怎麽樣了,這祠堂咱們也是從年頭供奉到年尾,你說怎麽就感化不了它們?都是一個村子的人,哪裏就恨到這個地步了。”
繡娘勉強笑了一下:“咱沒遭過這個罪,哪裏知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