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鸨聽到這裏,已經不想再聽。
“孩子有什麽用,不過是一團死肉,打了幹淨,我告訴你,苦瓜藤上結苦瓜,生下來也沒好日子過的。”
她說着,就将那一大碗濃濃的藥汁往女人嘴裏灌。
藥汁是黃褐色的,在燈火照耀之下流淌着邪惡的光。
女人口唇緊閉,無論如何都不願意将這碗藥喝下去。
藥苦,活着也苦,這一輩子,從生到死,似乎就不會好過,苦瓜藤上結出來的,确實也是苦瓜。
但是孩子,孩子已經會動了,他就在肚子裏,努力的汲取每一口飯菜,他想要活。
“嗚、嗚嗚——不要.”
婦女上前幫忙,用筷子将她的嘴,趁着這時候,迅速的往裏面灌藥。
嗆咳之聲不斷,一碗藥撒了不少,剩下的都灌了進去。
女人痛苦的哭喊起來,然而等了片刻,并沒有嚷嚷着肚子痛。
婦人問老鸨:“是不是太久沒用,你記錯方子了?”
老鸨搖頭:“不可能,這方子我都用了多少回了,每次都有那麽一兩個打不下來的,用點别的手段就是了。”
她經驗豐富,以前白紙坊每次都有一些人不守規矩,後來提前用藥,就沒再見過。
這一個,算是漏網之魚。
老鸨拿一條帕子将女人的嘴塞住,從牆角拿出來一根長棍。
女人雙眼瞪的滾圓,拼命掙紮。
棍子高高揚起,就在顧北奇打算沖進去的時候,隔壁屋子忽然傳來一聲陀螺“咕噜噜”轉動的聲音。
老鸨和婦人同時變了臉色,打開中間這扇門。
屋子裏黑洞洞的,沒有看到陀螺或者其他東西,老鸨捧着油燈進去轉了一圈,還是什麽都沒看到。
婦人不由自主的放低了聲音:“不會是那個吧,還沒生的時候,不就給準備了陀螺嗎,還是在這裏”
老鸨臉色鐵青:“估計是哪個雜貨郎帶了東西進來,别疑神疑鬼,多少年了!”
婦人一想也是,真要出事,早就出事了。
哪裏還能等到現在。
虛驚一場,事情還要繼續辦,她再次舉起了棍子。
然而這一次又響起了聲音,這次聲音不是從隔壁屋子裏傳來,而是從頭頂上傳來的。
是孩子輕巧嬉戲的腳步聲,隻有幾歲的小孩才有這種腳步聲,“哒哒哒”的很是歡快。
“嘻嘻.”
這邊房屋鮮少有閣樓,就算有,也十分逼仄,隻用來堆放雜物,并不會有人進去。
更何況是小孩的嬉戲聲。
“嘎吱”,剛才被老鸨關上的門自行打開,隻開了一半,卻能看到裏面傳出來的陀螺落地之聲。
宋遇和顧北奇保持着之前的姿勢,靜候其中靈物出現,不知是姑獲鳥,還是以靈之身緩慢成長的嬰靈。
然而等了片刻,屋子裏沒有任何東西出來,隻有陀螺聲在不斷響起。
屋中黑暗正在不斷變化,如同霧氣。
婦人害怕:“要、要不換個地方,改個時間”
老鸨也有一絲不安,但是狠厲慣了,還是覺得這是自己手下姑娘們在裝神弄鬼,就是爲了救人。
她剛想說沒什麽好怕的,然而話還沒從喉嚨裏出來,忽然發出一聲尖叫。
有東西在扯她的腿。
旁邊的婦人被她這一聲尖叫吓個半死,就連外面的兩個人也都是心裏咯噔一下,以爲地上又他娘的長出嘴來了。
老鸨緩慢的低下頭去,
什麽都沒有。
但是剛才,分明有一個冰冷黏膩的巴掌,落在了她腿上。
她咽下一口唾沫,小心翼翼将裙子拉起來,映着燈火一看,一口氣上不來,直接暈過去。
白淨的腿上有一個青黑色的小巴掌印。
“你别吓我啊,你沒事吧!”婦人都不敢蹲下去看她,叫了兩聲,見她沒有反應,匆忙往外跑去。
婦人推開門,往外邁步,可是沒想到推開門看到的,竟然還是同樣的情形。
屋子裏的女人、倒在地上的老鸨、半開的隔間房門,陀螺轉動的聲音,一模一樣。
她茫然四顧:“這是怎麽了,怎麽會出不去。”
宋遇和顧北奇也發現了問題,他們兩個沒辦法進去,裏面發生的一切他們都能看到,就是進不去。
不是鬼打牆,而是整個屋子都像是靈物,已經一口将裏面三個人吞下了。
很快,這婦人就反應過來是有東西在作祟,心裏怕的厲害,一邊哆嗦,一邊哭求:“讓我出去吧,跟我沒關系啊,冤有頭債有主,誰害的你你就去找誰吧!”
被綁在凳子上的女人看着這一切,也吓得肚皮緊繃,一陣陣發疼:“嗚、嗚嗚.”
使勁将口裏的東西吐掉,她放聲喊了一聲痛。
好痛。
好像肚子被什麽東西給壓住了一樣,一陣一陣發緊,下面一陣溫熱,血流了出來。
老鸨醒了過來,從地上爬起,破口大罵,然後沖到門口,将門使勁一推,就要出去。
一樣的,還是一樣的!
根本就沒有出去!
她又去開窗,可是從窗戶往外看,也是同樣的情形。
情急之下,她竟然伸手推開了隔間的門,那一扇半開的門後面原本是黑暗沉沉,就在她推開的一瞬間,忽然燈火通明。
屋子裏的味道令人煩躁,是血腥氣和汗水的味道,地上伴随着污血的是淡黃色的水。
老鸨看到了四十多歲時候的自己,毫不留情扯住孩子的小腳,一把将他從母親懷裏拉扯出來。
她扯着孩子狠狠往下摔,“砰”的一聲悶響,是孩子大頭朝下,砸在地面的聲音。
床上産婦慘叫一聲,僵直住身體,牙關緊閉,暈了過去。
床底下伸出來另一隻手,鑽出來另一個渾身是血的女人,她趴在地上,因爲疼痛扭曲着身體,從嘴裏不住的嘔出藥汁來。
老鸨已經不記得她是哪一個了。
白紙街從前這樣的女人一大把,全都送到這間屋子裏來落胎,送子藥、馬錢子堿、紅花,這些還打不下來,就用木棍打肚子,一直到打下來爲止。
整個屋子都成了鬼屋,不管她往哪裏走,都推不開逃出生天的門。
她很慌張,也很害怕,知道自己造孽很深,而且這些女人有許多都是她拐帶回來的。
肅州這裏,從前有不少來尋親的漢人女子,這些人隻要一落單,就如同落入了狼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