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占眯着眼睛,試圖分辨哪一根是油條,哪一根是大麻花:“會不會是他們兩個不認識?”
宋遇這回不吃餃子裏,一口氣喝了半碗雜辣羹,然後翻了個白眼:“你們二位這聰明才智,基本上可以告别捕靈師這個行當了。”
賀神揮舞着兩隻油花花的手:“那、那你說,到底——是什麽!”
宋遇嘿嘿一笑,正要說話,忽然看到店家新出爐的白吉馍,讓他們先等等,直接奔過去要了十個肉夾馍。
白吉馍松脆微黃,鐵圈虎背菊花心,裏面夾滿臘汁肉,肉是肥而不膩,瘦而不渣。
宋遇一直就等着現出爐的白吉馍。
她捧着籃子回到桌上,口水四溢,還不忘拿一個給蘇勉:“老蘇一個我一個,老顧一個我一個.”
蘇勉接在手裏,打斷她:“趕緊吃吧你,哈喇子都流出來了。”
宋遇果斷往嘴裏塞了一口。
臘汁肉的軟爛醇香,再配上白吉馍的外脆裏嫩,真是讓人滿口生津。
其他人還在等着她說話,她一張嘴實在沒空,隻能揮手讓顧北奇說。
顧北奇不得不放下肉夾馍,說了起來。
“是說話,宋遇和那個磨豆漿的并沒有說話,那兄妹兩個一直在說話,你們再想想死的那個更夫,也在和人說話,那兩個巡檢也是同樣。”
賀神一拍桌子:“是、是啊,那、那就是——不能說話。”
王占抓着肉夾馍,汁水流到他手指上,他一邊找抹布擦手,一邊道:“不說話,或者是人很多的說話,好像都沒問題。”
蘇勉在賭場打牌,裏面叫喊聲連天,也沒問題。
宋遇總算是将嘴空出來一會兒:“是不要接話。”
兩三個人說話的時候,一有聲音,人就會不由自主的接話,但是賭場打牌的時候,喊出來的不是牌面就是自己的振奮和懊惱,極少有人會去接别人的話。
顧北奇點頭:“晚上我們把靈物引出來,最好是能讓它現出痕迹,最壞也要把它引到西邊去。”
西邊荒無人煙,靈在那裏遊蕩總好過在這裏遊蕩。
大家齊齊點頭,定下心來,不再食不甘味,開始大肆咀嚼,桌子上隻剩下吞咽的聲音。
許家在這炎炎日頭下,顯得格外沉悶,時不時傳出撕心裂肺的哭聲,越發讓這熱氣變得窒息起來。
許玲還沒有長大成人,不布置靈堂,不進祖墳,甚至連一點白的都不能挂,隻用一口薄棺材裝了,直接送到金峰寺放置。
她身上的衣服已經換成了新的,腳上卻沒有穿鞋。
還未出嫁的女子死去,是一件讓許多人害怕的事情,他們認爲死去的女子未成人婦,是不完整的,死後一定會充滿怨恨,變成女鬼作祟,追逐活人。
所以脫去她的鞋子,以此化解。
等到太陽下山,家中下人就會将這一口薄薄的棺材擡走,連父母都不能送葬,以免加重孩子在陰間罪孽。
許墨趁着大家都去吃飯喝酒的時候,悄悄摸進棺材停放的屋子,這裏就是他們用來招鬼的空屋。
棺材蓋已經蓋上,還沒釘棺材釘。
他費力将蓋子推開,摸摸許玲冰冷的臉,然後從懷裏掏出一雙繡花鞋,給許玲穿上。
這鞋還是一雙新鞋,隻是鞋面上有一大團墨,是許墨和她打架的時候弄上去的。
兄妹兩個,好的時候是真好,打起來也是真的往死裏打。
他給許玲穿好鞋,正想費力蓋上棺材蓋,忽然從門口傳來一聲細細的聲音:“别蓋。”
宋遇蹲在門口,嘴裏咬着根草,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而蘇勉抱着手站在宋遇身後,手裏還抓着一根木棍,打了個老大的哈欠。
許墨有一種做了壞事又被抓包的窘困:“我來看看.我就是怕妹妹不穿鞋會冷。”
他以爲宋遇又會把他拴起來,畢竟他又幹了一件招鬼的事情。
然而宋遇連眼皮都沒擡一下,似乎死人本來就應該穿鞋,還指揮許墨:“把那個桃給我。”
許墨給她拿了一個,猶豫道:“今天晚上要宵禁,你們要幹什麽?”
宋遇“咔嚓”一口,将桃子咬下來一大塊:“不要太好奇。”
許墨又問:“蓋子爲什麽不蓋上?”
宋遇已經将桃子吃下去半個,往棺材裏丢了一張符咒,這才讓蘇勉蓋上。
她就說這屋子裏涼飕飕的,棺材的屍體上多了一層影子,是一個小東西害怕外面遊蕩的靈物,躲了進來。
丢下桃核,她和蘇勉又去睡覺去了,直到戌時才起。
漏刻“晝刻”已盡,衙門中人将鼓擂的咚咚作響,閉門鼓聲一共六百下,閉門鼓後,除病、生、死外,不得外出。
直到五更敲響開門鼓,才允許出入。
夕陽仍未落盡,映出一片血紅,鼓聲如同驟雨,響的十分急促,一聲接一聲,傳遍整個鳳翔府。
最後一聲鼓聲歇下去,黃昏落幕,夜色開始來臨。
天色一黑,顧北奇、文聞、王占,由東至北,再饒到西城門,宋遇、蘇勉、賀神由南往西。
六個人分頭而動,鑽入黑暗之中,能不能碰上靈,就得看個人運氣。
宵禁之後,街上也還是有不怕死的人出來,爛賭鬼們一天不賭錢,就兩隻手發癢。
一個胖子小心翼翼翻過栅欄,将另外一個瘦子拉過來:“好好的怎麽宵禁了?”
“鬼知道。”瘦子也翻了過來,忽然看到幾條人影正往這邊走,頓時吓了一跳。
他指着來的三個人:“那不是巡夜的吧,你帶藥方了嗎?”
帶上藥方,要是碰上查問,說去拿藥,就不會被罰。
胖子定睛看了一眼:“不能夠,衙門沒這麽矮的人,我看搞不好是賊,你看那個瘦長條,一看就是做賊的功夫。”
瘦子仔細一看,還真像,牆頭屋頂,說上就上,身體軟的跟褲帶面似的。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趕緊去赢錢要緊。”
兩人急急而走,胖子擦去額頭上的汗,聽到旁邊的瘦子說話:“也不知道今天能赢多少。”
他甩了一下手:“肯定是大殺四方。”
一句話落下,人也跟着“砰”的一聲倒在地上。
瘦子已經走出去好幾步,聽到他倒下的聲音,連忙回頭來看:“喂,你怎麽回事?”
地上的人沒有回答,夜晚一片死寂,安靜到了讓人害怕的地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