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明将熱茶端來的時候,已經過了半刻鍾的時間,他看着鍾離清脖子上兩個大包,心中不免愧疚:“少爺,回屋子睡吧。”
鍾離清等了半晌才回頭看他一眼:“你剛才問我什麽?”
“沒問什麽啊?”康明摸不着頭腦。
鍾離清也沒多問,以爲自己聽錯了。
因爲在官道驿站大幹了一場,回來又寫了一百遍大字的緣故,第二天宋遇直到中午才無精打采的起來,攜帶蘇勉、大白貓一同出去赴宴,與一衆捕靈師共商那肅州大事。
彩雞出逃未遂,秃着一身的毛被李必帶到了李四分茶館子,一見到大白貓,立刻瑟縮着蹲在桌子底下,不肯出來了。
大白貓趁着還沒上菜,先抻了個長長的懶腰,然而就開始去用爪子勾彩雞,賤兮兮的,嘴都仿佛高興的翹起來了。
看了這貓,大家心裏都是同一個想法:“物似主人形。”
賀神吃甜瓜吃的汁水橫流:“要、要去肅州?”
顧北奇點頭:“那地方你熟,我們也可以省點事。”
賀神點頭:“熟——不、不過總有點危險,回、回鹘和歸義軍都在那裏。”
肅州城下有泉,其水若酒,乃是通往西域的必經之處,由回鹘、曹氏歸義軍、西夏三分。
這地方靈物同樣肆虐,賀神就是在這裏得到的畫皮。
鍾離清接過宋遇遞過來的蜜餞,剛要塞進嘴裏,就被蘇勉半路截走,換了一個小饅頭。
他都沒注意自己塞嘴裏的到底是什麽,隻是下意識的塞進嘴裏:“如果要找和靈物有關的東西,那必定是在瓜州。”
在這水如同美酒一般甘冽的土地之中,還沉睡着古老的敦煌郡。
敦者,大也,煌者,盛也,以其廣開西域,故以盛名。
僧人樂僔路經此地,忽見金光閃耀,如現萬佛,于是便在岩壁上開鑿洞窟,坐禅靜修。
自此之後,便有無數佛教弟子駐足,開石窟在此供佛,并做彩畫,幾乎每一個洞窟之中,都有飛天。
飛天各式各樣,要麽禮拜供奉,要麽散花施香,或作舞樂,但是飛天令牌後面托着青銅鼎的,卻不知是萬瀾宗自己杜撰的,還是真有其事。
李必喝了一杯米酒,咂摸了一下味道:“去肅州道路可不好走,河西四郡可都沒有官道能過去,尤其是前朝混亂的時候,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在了去肅州的路上。”
當時天下一片亂象,中原更是戰亂不休,唯獨那時的河西安全,于是便有了“秦川中,血沒腕,唯有涼州倚柱觀”。
有不少人挈婦将雛,向河西而去,背井離鄉的難民和殘兵敗将,日月相繼,将去肅州之路都染紅了。
有傳聞在路上,現在都能看到徘徊在道路上的難民。
再加上這些地方不受朝廷管束,解密司的令牌也毫無用處,更加艱難。
隻是難走也得走。
顧北奇環顧一眼衆人,又在心裏思索片刻:“此去不僅時間長,而且很是兇險,李大人還是帶個人留守汴京比較好。”
李必并不知道自己在智力和實力上都有所欠缺,本是一番雄心壯志,想去肅州一展拳腳,可是一想到汴京的解密司也必須有人坐鎮,隻能點頭應了。
林坤扭動自己的屁股,凳子和牆壁之間的縫隙讓他有點窒息:“我留下。”
他不得不留下,就算是千裏馬,在他胯下也撐不住半天,承受不住這重量。
王占眯着眼睛看自己夾的到底是姜片還是肉片:“那我去吧。”
宋遇和蘇勉不必多說,他們兩個無事都要生非,這麽大好的機會出去溜達,自然是非溜達不可。
鍾離清也不必說,他要是去了,就得随身攜帶一副棺材出門,不到半路就得給他辦喪事。
宋遇嚼花糕嚼的頭暈目眩,問顧北奇:“你們呢?”
顧北奇不太确定的看向文聞:“要不你留在汴京?”
文聞搖頭,也要一同前去。
宋遇好奇的看着文聞,心想莫非這人在肅州發生過點什麽傷心事?
賀神看出她的疑惑,結結巴巴道:“他、他在肅州石窟——千佛洞燒成這樣的。”
宋遇捏着花糕:“那他也熟啊,到時候正好做個向導。”
她在這裏疑惑,文聞已經哼了一聲,閉上眼睛不說話了。
賀神挪動椅子,貼着宋遇耳語:“一、一家人都燒死在裏面——傷心地。”
“哦,”宋遇恍然大悟,也跟他嘀咕,“他怎麽老是陰陽怪氣的?”
賀神深受其害,比起文聞,他甯願在宋遇身邊讨打:“全、全天下都欠他的——那火、火也不是我們放的不是,我、我還可憐呢。”
宋遇深有同感:“我也可憐。”
賀神:“誰還不是父母雙亡了。”
宋遇:“我也是。”
賀神:“還踩中了靈物。”
宋遇:“我也是。”
賀神:“我到現在都沒娶妻。”
宋遇:“我也是。”
蘇勉在一旁看他們二人比慘,無奈的将他們二人拉開:“我再點隻胭脂鵝,你們吃不吃?”
有肉吃,那些前塵往事立刻随風飄蕩,消失的無影無蹤,賀神這個話痨也閉上了嘴,免得别人耳朵辛苦。
一頓飯過後,宋遇心急的第二天就要出發,顧北奇仔細算了算路程,确實不能再耽擱下去。
從汴京自西北而行,過河中府、鳳翔府,然後才入肅州,這一路上就得花一個月。
再加上鍾離清出了一大筆銀子,可以供他們揮霍個來回,因此第二天一大早,六人就在蒙蒙亮的天色中出發了。
天氣越來越熱,太陽也是曬的出奇,到鳳翔府的時候,宋遇已經曬成了一塊焦炭,隻有龇牙的時候能看到一口白牙。
蘇勉對自己這張臉十分在意,甯可熱死也不願曬黑,恨不能晝伏夜出,時常将自己裹的嚴嚴實實,因此并沒有曬黑,往宋遇身邊一站,将她襯的更黑了。
鳳翔府還在朝廷管轄之内,解密司的令牌十分有用,遞過去之後,他們很快就住進了府中。
招待他們的是刺史許國福。
許國福一張嘴,立刻金光閃爍,原來門牙不知道怎麽沒了,換做了兩顆大金牙。
他自覺嘴裏兩顆金牙既彰顯了自己的富有,又不至于被人說是故意炫耀,十分完美,于是在大太陽底下侃侃而談,将衆人說了個眼睛生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