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瞞各位,十天前,縣官未死之時,遞出來的邸報,裏面的人就已經隻存半數了。”
張英俊此話一出,宋遇四人臉色都不太好。
兩個裏面就會有一個死了。
這跟梅山的情況截然不同,将化骨放到這裏,也不會造成如此大的死亡。
“看來要背着棺材進去啊。”宋遇滄桑的歎氣。
王占道:“死的時候人會化作沙塵,會不會是被靈蟲一類的東西蛀空了?”
宋遇道:“那我們就更慘了,靈蟲都會産卵,那叫一個鋪天蓋地,排山倒海。”
張英俊聽的懵懵懂懂,不知所謂,剛要開口,就被蘇勉低聲打斷了。
“張大人,我們借一步說話。”
“哦,好。”
張英俊跟着蘇勉出去,留下宋遇三人在這裏愁眉苦臉。
“這裏有藥鋪嗎,勞煩照着這張單子,抓一千副,在千乘縣入口發下去。”
“這藥有用嗎?”張英俊連忙将單子拿了過去。
當歸、川芎、白芍、熟地黃,這不是四物湯嗎?
這.
蘇勉端莊賢良的沖着張英俊一笑:“這隻是讓他們喝着安心的,人多容易出事,有藥喝,總好過沒藥喝。”
被封起來幾乎就等于是判了死刑,要是連藥都不送進去,他們一進去就會被圍毆。
張英俊連忙道:“你說的對,我這就去辦,就是藥量太多,一時半會弄不好,我弄多少先送進去多少吧,對了,還得送點米進去。”
蘇勉又像個賢内助似讓他還準備四份幹糧和水。
進了千乘縣,他們就隻吃自己帶的東西了。
等一切安排妥當之後,他們就從層層士兵之中穿過,拎着包袱,準備一腳踏進被死亡陰霾籠罩之地。
排着隊的人拿藥的人絡繹不絕,人都像是螞蟻一樣,他們的感情都已經在封閉之中散盡,唯獨眼睛裏還剩下一點求生的亮光。
這一點亮光就像是針一樣銳利,刺的知道發的是假藥的張英俊打從心裏愧疚。
能來取藥的,都是還沒有染上怪病的人,至于那些染了病的人是什麽情形,眼下還無人知曉。
“老蘇,裏面遞出來任何東西都不要接,在這裏守着,不然我要東西的時候找不到你。”
宋遇叮囑蘇勉。
這裏面她不能帶蘇勉進去,兩個死一個,總不能她和蘇勉裏面二選一吧。
“我這次要是平安回來了.”
“閉上你的狗嘴,”蘇勉聽着她那馬上要發表的不詳言論,翻了個十分廣闊的白眼,“禍害遺千年,你還有的活。”
“嘿,那也是。”宋遇立刻露出一個惡魔般的恐怖笑容。
三個人進了千乘縣。
裏面蕭條而且凋零。
也已經下了一場雪,地面屋頂都被雪覆蓋,除了在排隊的人,一個走動的人都沒有。
街頭上的鋪子還在,旗幡也還在,寫着“王中第一酒”、“平二嫂胡辣湯”、“熱水”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之前有多繁華,現在就有多冷清。
千乘縣不小,三人沿着漯河北岸開始走,路上丢棄着許多衣物帽子,滿地都是黃泥。
“估計是死人的衣服吧,放在家裏也不敢放,隻能這樣丢在這裏。”林坤歎了一口驚天動地的氣。
“原來是衣服啊,我還以爲是人躺這兒了。”王占埋着頭仔細分辨。
宋遇停下來:“不是衣服,就是人,你們看,人已經化作沙土了。”
衣服下面是一灘黃褐色的泥沙,因爲時間太久,已經隻剩下一個模糊的形狀了。
就連柿子樹上那顆孤零零的柿子,也有一半成了黃土。
牆壁、屋頂、水缸,也都斑斑點點的帶着黃土,若不是下雪覆蓋了一些,眼前的情形必定更加嚴重。
靈物好似春雨,潤物細無聲,正在将千乘縣蠶食鲸吞。
一個人慢吞吞走過來,是個病人,每走動一步,就有一層細灰往下落。
他的臉已經成了一片幹涸的黃土地,正在龜裂、剝落。
從宋遇三人面前走過時,一大塊土從他臉上落地,在地上摔的粉碎。
真正的土崩瓦解。
三人看的毛骨悚然。
“我們分開查看吧,這樣快一點,就往那些沒人的地方去看,這樣能獲得的線索會多一些。”王占大言不慚的提議,好像能夠用自己那雙眯眯眼發現什麽一樣。
“行,你跟林坤一起吧,跟我一起我怕你認錯哪個稻草人做同伴。”宋遇扛着兩座包袱組成的大山,艱難的挪動。
她走了不到一會兒,就坐下來吃了一頓,将重量分擔到肚子裏。
巷子裏安靜的隻有她的咀嚼聲。
正在這裏大吃特吃的時候,一個行動緩慢僵硬的人忽然從巷子口出現了。
“吃、吃的,給我一口。”
這個人渾身都已經成了黃土。
“吃的,餓,好餓啊.給我給我”
他每走動一步,身上的土塊就稀裏嘩啦直往地上掉,最後轟然一聲,四散落地,變成了不可收拾的一捧沙土。
宋遇扛着包袱蹿了出去,等遠離了這巷子口,才驚覺自己背後已經是一片冷汗。
這種死法比被靈直接殺死還要可怕,死亡過程被無限拉長,頭腦還在,痛苦還在,隻能眼睜睜看着自己化作一捧黃土。
恐懼在這時間之中不斷放大,哪怕是無堅可摧的意志,也會被摧毀。
宋遇吃了一條牛肉幹壓驚。
“這牆估計用不了多久就得塌了。”她離開的時候看一眼牆角,這裏已經開始泛黃,變成了泥土的樣子。
什麽都沒發現。
其他兩個人也是一樣。
偌大個千乘縣,他們連一點可能跟靈有關的東西都沒見到,眼睛裏看到的就是黃土、泥濘雪地、半死不活的人。
“找個地方休息下吧。”林坤沒辦法走太遠,人太胖了,稍微動一下就是一身的汗,累的跟牛一樣喘氣。
最好的休息地方就是那些還有人活着的地方,說明那裏是安全的。
三個人在河岸邊找到一個茶館,沒人喝茶,但是茶館老闆還活着。
“三位,我們這裏沒有茶喝。”老闆留着八字胡子,眉毛也已經耷拉成了八字眉。
“知道,我們就坐一坐。”林坤擦了一把頭上的汗,頭頂上直冒熱氣。
“哦,我想起來了,你們是京城來的大人!”茶館老闆頓時高興起來,期盼的看着他們三個。
“京城來了人?”一個熟人從後面鑽出來。
是在醉今朝張口就要五百兩的子華道長,以及他那兩個信奉‘走爲上計’的弟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