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白貓自己叼着繩子跟上宋遇,日晷銅針上站着一隻羽毛凋零的彩雞,一對黑豆眼默默盈出了眼淚。
真是物似主人形。
“老蘇,收拾東西去青州!”她進了屋子,就見鍾離清也在。
她現在看到鍾離清也跟看到蘇勉差不多,沖着鍾離清打了聲招呼,就開始從火盆裏往外扒拉紅薯。
“咦,康明這個跟屁蟲怎麽不在,老蘇,再來一個糍粑來烤上!”她啪啪啪的拍灰。
紅薯上面千瘡百孔,顯然是鍾離清不知怎麽判斷熟沒熟,不停拿筷子紮的。
紮的還挺整齊。
鍾離清額角抽搐,見她沒有要停手的打算,忍無可忍把她給拎開了。
“你要去青州了?”
宋遇分他一半紅薯,自己咬了一大口:“燙燙燙朝廷也太摳門了,能把一個郡都封了的大事,竟然隻給我們兩千兩,三個人怎麽分?”
“三個人兩千兩.”鍾離清默默想了一下,“隻能殺掉一個。”
這樣最整齊。
宋遇:“.”
兄弟,狠還是你狠。
蘇勉從屋子裏出來:“嗯,早就收拾好了,走,樊樓吃晚飯去!鍾離大人請客。”
去了樊樓,飯吃到一半,蘇勉去茅房,鍾離清也去茅房,回來的時候,鍾離清臉色煞白。
他就着羊肉湯,吃下去整整一瓶子十全大補丸。
心口梗塞的慌。
蘇勉重重拍了鍾離清一下:“我當你是自己人啊,你可不能到處亂說。”
鍾離清都沒聽到女婿兩個字,腦子一片空白,隻剩下蘇勉脫裙子站着撒尿的情形。
宋遇瞬間了然,鍾離清這是看破雞密了。
“你是第二個知道這個秘密的人,他是可男可女,時男時女。”
“咔嚓”一聲,鍾離清的少男心碎了。
這個世界好冰冷。
他的腦子裏想出了一百種将這兩人分屍的辦法,并且環環相扣,毫無破綻,連挽聯都給他們想好了。
就寫:“隴上猶留芳迹,堂前共仰遺容,英雄反做紅顔,棺中再辨雌雄。”
宋遇還在那裏念叨:“我們不在,糞球會不會餓死,放你那裏養着吧。”
大白貓正埋着臉舔豬肚湯,聽聞此言,立刻擡頭叫了一聲,一臉“你死在外面最好”的快樂樣。
蘇勉還不知自己死期将至,快樂的吃吃喝喝,再扶着宋佛爺去俊義橋耍了一通。
第二天,他們趕着辰時的尾巴上了官船。
王占眯着眼睛辨認一番,最後道:“小勉姑娘也去啊。”
“當然,他不去,我被人欺負了怎麽辦。”宋遇理直氣壯。
畢竟她細胳膊細腿,又是個姑娘,總是要提防人劫色的。
她可不想曲一響布一蓋,村頭老少等上菜。
林坤要站起來見禮,剛一動,船就明顯的晃動了一下,吓得王占連忙讓他坐下别動。
這麽大的官船您都能撼動,别半道再沉了。
林坤憨厚的打了招呼坐下,船終于動了。
剛一動,江面上忽然傳來一聲琴音。
細細密密的聲音散開在河面上,如同靜夜之中的蟲鳴一般,聲音極低,似乎是被冰冷的空氣所壓住了。
不僅低沉,而且很哀婉,一點一點從河面上鑽進了人的耳朵裏,彌漫的到處都是,好像是哭聲一般,把水面都攪動了。
教坊司的船從他們面前行過,一名身形孱弱的女子正在對窗彈琴。
一身白衣,煙攏霧罩一般穿在身上,戴着面紗,目光流水一般從他們面上劃過,不做停留,很快就消失的不見了蹤影。
“剛剛過去了什麽,白花花的一團。”王占問。
在他眼裏,彈琴之人大概就是一團極大的糍粑。
“是教坊司的一位琴女。”林坤笑呵呵的告訴他。
宋遇道:“而且是個美麗凍人的琴女。”
此事就像是船壓過水面的波瀾一樣,迅速消散,隻在蘇勉心裏留下了痕迹。
他想爲這位琴女散盡千金。
等到青州千乘郡,下了今年的第一場雪。
下船的時候,已經下過了一夜的雪,現在雪越下越大,将整個千乘郡都變成了一片茫然,雪花楊絮一般飛舞,上下飄飛。
宋遇猛的打了一個噴嚏。
青州府指揮使張英俊帶着人早早就在碼頭等着了,官船一停,就開始奏樂,烏拉拉的吹了一通,幾個吹唢呐的漢子掙出一腦門子的汗。
吹出了送葬的感覺。
“怎麽棺材沒擡着一起來?開幾桌?”宋遇一邊掏耳朵,一邊張口就來。
張英俊臉色讪讪,怒瞪幾個漢子一眼:“别吹了幾位大人遠道而來,不知道是先去安置,還是先去千乘縣看看?”
林坤笑呵呵的,像個老大哥一樣開口:“我們進了千乘縣,中途就不會再出來了,先吃點東西,邊吃邊說說裏邊的情況吧。”
張英俊立刻帶着他們去了大酒樓,吃了一頓早飯。
“這個糁湯是我們這裏的名吃,米和羊肉熬的,撒了胡椒粉,四位大人嘗嘗。”
宋遇嘗了一口,一股鮮香的味道沖上腦門,又落下肚子,十分痛快,于是以“三碗不過崗”的氣勢連喝了兩碗。
張英俊看的傻了眼,心想這小個子怎麽比這大胖子還吃的快。
但是大胖子隻是吃的慢點,在量上面也毫不遜色。
“四位大人嘗嘗這個馄饨,一碗二十個,二十種餡,皮面還是用丁香汁和的,最爲精細,皇帝都愛這一口,有一回禦廚做了個夾生的,還讓皇帝給下大理寺大牢了。”
宋遇又以幹杯的架勢吃了。
張英俊立刻閉嘴,覺得這群人是牛嚼牡丹,什麽都吃不出個好來。
好不容易吃完這一頓早飯,話還沒說,張英俊先替宋遇打了個嗝。
肚子都吃的挺起來了。
至于千乘縣的情況,他也說不出什麽來。
又不是殺人放火,能說的繪聲繪色,隻是一種像能傳染的病症一樣,一開始隻是一個人,慢慢的整個千乘縣都有了。
唯一有用的消息,就是所有得病的人,都去過千乘縣。
張英俊正好同潭州府的俞沖要好,兩人常常書信往來,因此事情一出,他就覺得不妙,當機立斷将地方給封了,然後去信給了解密司。
“現在縣裏大約還有多少活人?”林坤問。
“常年在縣裏的大約有個四千多人,縣官死後,裏面的情形我也不清楚了。”
張英俊也爲難。
青州靠海,尤其是千乘縣,漯河自西向東,由此入海,東城離大海港‘桐港’非常近,所以很多人都在桐港。
戶籍冊難以作爲參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