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大娘呆愣片刻,随後平靜的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轉頭去廚房。
“小宋大人,坐下喝杯茶,我去炒點米,少放鹽,老二不愛吃鹹的。”
“下葬的時候,把蠟人一起放進去。”宋遇嘀咕一句,随後像個偷盜未成反被發現的大賊,匆匆離開了現場。
出了面院街,她深深呼出一口濁氣。
靈和人不一樣。
人并不僅僅是人的身份,他們是父母,是兒女,是丈夫是妻子。
外城的刁民們市儈、小氣、兇狠,是在夾縫中苟延殘喘的臭魚爛蝦,是垃圾,但同時也是人。
哪怕是長着楊梅大瘡的暗娼,也是别人的女兒。
一個人的死亡,往往牽動着幾個人的悲痛哀傷。
飛天,大概已經沒有把人當人了,而是把人當做了案闆上的豬肉,想拿去喂靈就拿去喂靈,想要打掃就打掃。
她興緻不高的回去,一開門就見大白貓跟狗似的被栓在門口,心裏那一點悲天憫人立刻煙消雲散,當即上前将其蹂躏一番。
“糞球,我回來了!”
大白貓生無可戀,想要掙紮——但是宋遇氣勢洶洶,龇牙咧嘴,它不敢不從,隻能半閉着眼睛任其搓揉,。
宋遇摸完貓,又大叫老蘇:“老蘇!老蘇!我回來啦!”
老蘇夜生活豐富,不在家中,隻在桌上留下一籃子芝麻燒餅。
宋遇口水橫流的吃了一通,然後倒了兩杯黃酒,一杯給大白貓,一杯給自己。
大白貓一杯倒,被宋遇摟着去床上睡覺,又不堪她的壓迫,跑去了蘇勉屋子裏,并且在他床上留下了一張地圖。
李外甯摸黑回到家中,點燈去兒子屋裏看了兩眼。
兒子迷迷糊糊醒來:“爹,給我買糖了嗎?”
李外甯給他掖住被角:“大晚上的吃什麽糖,趕緊睡覺,我賣個破藥,能掙幾個錢。”
他自己也打了個哈欠,吹了燈火,去外間睡冷被窩,片刻之後,他覺得眼前影影綽綽,像是油燈又點起來了。
“兒子,你起夜呢?”他低低問了一聲,然而沒有回答,他兒子已經再次睡着了。
難道是自己沒吹燈?
他怎麽記得吹了。
疑惑的睜開眼睛一看,桌上油燈确實亮着,火光跳動,在牆壁上映出來一個虛虛的影子。
李外甯裹着被子坐起來,先打了個噴嚏,覺得格外的冷。
屋子裏好像比自己剛回來的時候要更冷,床邊牆壁有一處漏雨,常年潮濕發黴,此時竟然結出了薄薄一層冰霜。
他沒細看,一心隻想着将燈吹滅,免得耗費了燈油。
可是走到一半,他忽然停下,隻覺得屋子裏忽然成了墓地,到處是寒冷和鬼影。
那盞燈,火光竟然是藍色的。
哪怕它燒的很明亮,卻依舊叫人害怕。
是、是鬼火。
李外甯忽然想起宋遇說的話,開始瘋狂打顫,一躍而起,縮回了床上,兩隻手緊緊抓住被子,牙關緊咬,死死盯住燈火。
他不能怕,兒子還睡在裏面。
思想上不能怕,身體卻是自作主張,想要念幾句菩薩保佑,可是一張嘴牙齒就打顫,在嘴裏磨的咯咯作響,并且抖出了一身冷汗,頭發都怕的要豎起來了。
他戰戰兢兢,吓得死去活來,然後眼睜睜看着火又消失了。
整個汴京,都搖晃着這樣的火焰,四處出沒,饑餓着要吃點什麽。
有人以爲是燭火,上前吹滅,那火焰便鑽入了皮肉之中,太過冰冷,引來人一陣咳嗽。
從人的口中飄出來灰燼,落在地上,但是沒有人在意。
第二天早上蘇勉才回來,他使出美人計,晚上在牌桌上掏空了纨绔子弟的錢袋子,早上回來帶了一籠屜豬肉大蔥大肉包。
“宋遇,早飯給你放這兒了,我去睡覺!”
他洗臉睡覺,剛一摸被窩就破口大罵,從嘴裏發射利刃,将宋遇罵了個體無完膚。
大白貓打了個哈欠,嬌聲嬌氣地想撒個嬌,結果被蘇勉拎着繩子拴在門口反省去了。
直到中午,兩人一貓總算清醒,蘇勉睡的一身貓尿騷氣,拎着宋遇又是一頓臭罵。
宋遇怕挨揍,臊眉耷眼:“我是無辜的,是糞球自己要喝。”
蘇勉聽了之後有些傻眼:“糞球?誰?”
大白貓很是不好意思的叫了一聲。
蘇勉一巴掌扇到宋遇頭上:“你真把自己當屎殼郎了!還糞球,你怎麽自己不叫糞球!”
宋遇捏着鼻子:“叫什麽都行,你去洗洗,味兒太重了。”
蘇勉氣的一個倒仰,險些中風而亡。
等到風平浪靜,姐妹情深卷土重來,蘇勉一隻手牽着大白貓,一隻手小太監似的被宋遇扶住,起駕出門。
宋遇要去廂公事所查幽冥火的卷宗。
這個卷宗解密司沒有,應該是放在了廂公事所。
雖然道藏說會解決,但是她還是得弄清楚之前幽冥火爲什麽會沉睡。
廂公事所閑的能打蚊子了,值守的人見了宋遇,直接用一個哈欠代替了問候。
宋遇掏出令牌:“解密司宋遇,查點東西。”
值守的人還沒說話,三秃子先讨厭的出現了。
他沒看到蘇勉,隻看到宋遇帶着一隻和她一樣讨厭的大肥貓,眼珠子一轉,就來了勁。
不武鬥,改文鬥。
“嚯,哼哈二将今日怎麽落單了,要查東西得先寫個資料啊,哦,不好意思,我忘了你不認字,那你今天可能要白跑一趟了。”
宋遇讓了讓,将在外面刮鞋底泥巴的蘇勉給讓了出來:“你這陣子,沒挨打吧!”
蘇勉回頭一笑,十分随和,今天也是個美麗的女孩子呢。
三秃子打了個哆嗦。
還沒動手,他就先開始皮痛了。
跟宋遇打架,那是扯頭發撓後背這樣的小事,蘇勉就不同了,你都不知道他在哪兒藏着根棍子,抽出來能給你打個佛祖頭。
他默默撤退:“看在李必大人的份上,就破例讓你們查看,要是撕破一張紙,就别想活命,聽到沒有!”
宋遇追在他後面大喊:“别走啊,快來打死我啊!”
三秃子溜的飛快:“你等着的!”
蘇勉:“.”
宋遇欠的這麽出類拔萃,萬裏挑一,他也總是有一種想要揍她的沖動。
廂公事所的卷宗密密麻麻,比解密司要多出來一間房,幾乎都是打架鬥毆之類的小事和烏龍。
真正的大案不會放在這裏,都提交到三司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