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迫不及待,滾滾而去,将彭英吞噬,然後從黑漆漆的身體中鼓出來一團接一團的形狀,滿身都成了嘴,正在用力咀嚼。
不管多少次看到這樣的情形,都會讓人毛骨悚然。
就連宋遇這個野腔野調的人,都覺得身上一陣陣的疼。
陰暗的天色和随時可能入夢的危險加重了這種驚悚。
宋遇看着道藏跟着黑影一同磨動後槽牙,忽然問:“爲什麽你們兩個沒事?”
同樣在一間屋子裏,爲什麽其他人全部都進入了夢境,但是顧北奇和道藏什麽問題都沒有?
他們是不是藏着什麽秘密?
她問話的時候眼睛冷冰冰的,藏着一點兇神惡煞之氣,屋子裏瞬間陷入了安靜。
道藏帶着自己的“小狗”默默轉過頭去,心想自己可不是怕她,是怕自己忍不住要将這種人間兇物給超度了。
顧北奇原來是個文弱書生,走了邪運成了捕靈師,也不是宋遇這種市井刁民的對手,當場竟然沒說出話來。
好在他很快就反應過來,回答了宋遇。
“我們還能算人嗎?如果我們睡着,根本就不會做夢。”
宋遇一想也是,很以爲然:“有道理。”
顧北奇一想到自己成了這麽個怪物,被宋遇勾動心事,恨不能現在就痛飲一杯苦酒。
“就算是不吃不喝也不會死,因爲我們和靈共生,到達了匪夷所思的地步,靈之一物,其害之深,難以訴說,要是沒有靈.”
“要是沒有靈,你們就都死了。”宋遇打斷他的悲春傷秋。
如果沒有靈,他們将和簡家凹一起覆滅。
顧北奇一愣,忽然贊了宋遇一句:“你真是大智若愚。”
“過獎過獎,”宋遇笑到一半忽然變了臉,“你說我蠢?”
“沒有沒有。”顧北奇連忙表示自己不是那個意思。
這個人的理解方式,真是匪夷所思。
宋遇又問:“你們身上的靈是怎麽壓制的,不是靠的敕令吧。”
顧北奇道:“壓制靈,有兩個辦法,一個是鎮壓,用敕令或者九鼎,一個是飼養。”
道藏就是在飼養。
而他也在飼養。
每個靈需要的東西都不一樣,飼養的辦法也不一樣,但是飼養的結果就是人和靈共生。
成爲一種不知道是靈還是人的東西。
敕令對他們眼前的狀況已經沒有了一點用處。
宋遇正想問他是如何飼養的,卻忽然看到賀神的身上,‘畫皮’正在慢慢浮出。
他在夢境中的時間太久,靈物快要離開他了。
畫皮一點點露面,青黑的臉上慢慢浮現出賀神的臉,但是因爲敕令還在的關系,這張臉形成的非常慢。
“不好,他沒辦法從夢裏脫身,必須快點找到還沒現身的靈。”
顧北奇吓了一跳,試圖去用衣服蒙住賀神的臉。
但是沒有用,賀神的面目早已經刻畫在畫皮青黑的皮膚之下,隻等時機到來,它就會将其徹底變成虛無。
宋遇在身上掏了掏,遺憾道:“你們綁我來,還不如去青雲觀綁一個道士來。”
顧北奇道:“符咒朱砂,沒有大用,尤其是遇到非常危險的靈物,也許它隻是從你身邊路過,你就死了。”
如果有用,那和尚道士都會是捕靈師。
不過有一個例外,就是鍾離清,鍾離清畫的符咒非常管用,但是他因爲生而通靈,身體非常差,畫個敕令都能去半條命,更别提畫符咒了。
所有人都希望他活的時間越長越好,但是看他那個情況,恐怕活不過他們這些捕靈師。
道藏的黑影慢慢往畫皮抓去,而畫皮臉上的變化,變得更慢了。
“阿彌陀佛,貧僧壓制不住。”
顧北奇連忙道:“找,入夢的東西肯定就在屋子裏,找枕頭。”
枕頭是人與夢連接的橋梁,是魂魄來往之地,也是夢栖息之處。
床上就有一個布枕頭。
兩人同時看了過去,準備将其銷毀,忽然一滴粘稠暗紅的血液,從屋頂滴落。
血穿透屋瓦、梁柱,落在枕頭上,将枕頭和床都腐蝕。
但是賀神沒有醒來的迹象,外面天也還沒亮。
不是這個。
屋頂上傳來蛤蟆“咕噜”的聲音。
宋遇擡頭往上看,從那拳頭一樣大的孔裏,看到了蛤蟆的一部分。
血混合着粘液,正在慢慢滴落。
它沒有進來,應當是忌憚屋子裏的靈,但是血一直在滴落,很快,屋頂就會腐蝕出一個大洞,它不需要進來,隻要用斷舌,就能将他們吃掉。
“我去把蛤蟆引開,你快找,已經入夢過一次,你應該不會再入夢了。”
顧北奇拎着柴刀,開門出去。
宋遇看了一眼屋子。
屋子很簡陋,一切都表明這是個光棍的屋子,除了枕頭,還有什麽能讓人入夢?
蓑衣鬥笠?
草鞋?
燒火棍?
化骨一樣一樣的試探着,但是全都不是。
道藏一直坐着沒動,忽然道:“床底下有東西。”
從他的視線處正好看到。
宋遇彎腰倒看,床底下确實有東西。
是蛤蟆的血滴落之後腐蝕了一塊地面,從裏面露出來一角破破爛爛的草席。
地下埋了東西。
“大和尚,搭把手,把床給挪開。”
她自己是絕對沒有這個力氣把床給挪開的。
道藏起身,黑影仍舊抓着畫皮的一隻手,沒有受到影響。
宋遇心道你們這個飼養關系非常的不錯啊。
床也簡陋,被道藏一隻手給掀翻,泥地下面那一角草席已經露出了大半。
兩人二話不說,抄起牆角的鏟子就開始挖,草席埋的不深,很快就露了出來。
包裹的是一具白骨,衣裙已經破爛,後腦勺的頭骨癟了進去,看樣子是被人砸的。
砸的東西就在白骨懷裏放着,是一個瓷枕。
血迹暗紅,在漫長的時間下已經侵入了白瓷内部,成爲其密不可分的一部分。
那一團形狀,倒像是兩個字。
殺心。
宋遇的心就像是被羽毛輕輕拂過,蕩起一絲漣漪。
漣漪迅速消散,不再起波瀾。
化骨迅速将瓷枕吞噬,果然是枕頭成了靈。
瓷枕一消失,外面的天色也立刻放亮,賀神也醒過來了。
他看到畫皮跟自己面對面,臉上已經印出半個自己,吓差點肝膽俱裂:“娘、娘的,你怎、怎麽跑出來了。”
畫皮臉上的五官失望的隐了下去,再次鑽入了賀神體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