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卵應該就是在這裏爬到食物中去的。
人的眼睛早已經失去靈光,看不到如此細微之物。
宋遇撓頭:“大意了。”
應該在這裏看着燒完了再走的。
眼下該怎麽辦?
要不去青雲觀買符咒,燒成灰讓他們喝下去,看看能不能把靈給拉出來?
不行,時間來不及。
人太多了,符咒得畫到猴年馬月去,到時候大家都已經一起變成白骨了。
宋遇的腦子拼命的轉,一刻也不停,很快就拿定了主意。
她翻出相國寺,在雞籠巷找到蘇勉,讓他去借馬,去外城找個人。
這裏已經燒的幹幹淨淨了,連渣滓蘇勉都鏟到一起,直接丢到鐵匠爐子裏去了。
如此一來,可以說是萬無一失。
不過蘇勉沒找到馬,這地方誰有錢去買馬,買的起也養不起,馬可是要吃細料的。
于是他借來了一頭驢。
宋遇道:“這玩意兒還沒我兩條腿跑的快。”
驢子主人闵阙不樂意了:“鄭綮有詩曰‘詩思在灞橋風雪中驢子上’,可見君子固窮,但是和驢.”
不等他說出絕配二字,蘇勉已經把宋遇推了上去,随後翻身而上,将驢屁股用力一抽。
驢“昂”的一聲慘叫,并沒有絕塵而去,反而在原地轉了三圈。
驢性子慢,不打不走,有時候還倒着走,簡直急出人一身汗來。
好在比走路還是要快一點,兩人在驢背上一通狂颠,總算是到了地方。
朱雀門外蔡河附近,住着匠絕李二米,今年八十,千手觀音便是出自他的手。
從二十一歲他便開始雕這觀音像,直到去年才完工。
宋遇大力砸門,門一開就對着還沒睡下的老頭大聲道:“大爺,那個千手觀音出事了!”
老頭點頭:“出氣了,出氣了好啊,活了。”
“是活了”宋遇十分無奈。
李二米已經八十了,精神矍铄,牙口也好,去買菜健步如飛,比宋遇看着還精神,唯一不足的就是他耳朵聽不太清楚了。
别人都說這是他雕刻觀音的福報。
宋遇隻能更大聲一點:“千手觀音,裏面有鬼,你知道不?”
“吃了吃了,這個時候了,哪裏還沒吃,你吃了沒有,好久沒見着你了,怎麽還不長個兒?”李二米很關心宋遇。
宋遇:“.”
簡直就是雞同鴨講。
蘇勉實在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被宋遇狠狠瞪了一眼。
進了屋子,老頭還好喝一點小酒,拿杯子倒了三杯黃酒:“來,吃了也喝點。”
他又不識字,實在是沒辦法交流。
宋遇隻能手腳并用,狂風搖樹般晃動自己的細胳膊,一邊扯着嗓子大喊:“千手!千手,看明白沒?”
老頭子“滋滋”的喝了一杯:“你這是彩衣娛親來了啊。”
宋遇:“.”
親個屁啊!
“觀音,明白了不!”她又雙手合十,低眉斂目,假裝自己是觀音。
“千手觀音,我看出來了,觀音怎麽了?”老頭子又滋滋兒的喝了一杯。
“蟲,裏面有蟲爬出來了!就是這樣的蟲。”
宋遇站着蠕動了一下。
是條被踩扁了的肉蟲,而且骨頭僵硬,并不能和那些無骨的蟲一樣行雲流水。
老頭子端着酒杯,琢磨了一下:“你這個腰不好,求觀音沒用啊,要多吃點補藥。”
蘇勉笑的頭都快掉了,
宋遇又急又氣,看向了蘇勉。
蘇勉咳嗽着收了笑,湊到老頭子耳邊,大聲道:“觀音肚子裏有蟲!”
老頭子這回聽清了:“不是蟲,那是我外孫子。”
“你外孫?”宋遇啧了一聲,“那你外孫長的可真别緻。”
蘇勉又在他耳邊大聲道:“大爺,你知道是怎麽回事嗎?蟲是哪裏來的!”
跟大爺說話,太費嗓子。
“這事兒你們還真是問對人了,除了我,沒人知道,天元一年的時候嘛,我女兒李大姑就是那一年死的嘛,那年出了大事你們知道嗎?”
老頭子給自己倒酒。
天元一年是當今皇帝剛剛登基的時候,改年号爲天元。
宋遇道:“那個時候我才兩歲,還在地上摳雞屎。”
蘇勉道:“那時候我也還小,不過我記得卷宗上寫的是風調雨順,無災無難啊。”
别管他們說什麽,老頭子反正聽不見。
上了年紀,又喝了點酒,話匣子一打開,就收不住了。
“南城的靜果寺你們都知道吧,裏面種了好大一顆冬青樹,那一年,樹上的葉子,比平常的冬青葉要大三四倍,都說是菩薩顯靈,引了好多人去拜。”
一說到這裏,宋遇和蘇勉齊齊想起來了。
解密司有這個卷宗,而且是第一個卷宗。
裏面說的就是冬青樹成靈,殺了靜果寺的十個僧人,後來這顆樹被連根拔起燒了。
老頭子又嘬了一口酒:“廂公事所的于大人也去拜菩薩,結果一去就發現這靜果寺裏有個豔洞,你們知道豔洞是什麽嗎?”
宋遇和蘇勉搖頭。
“就是這些個僧人,抓了一些女子關在地洞裏接客,就叫做豔洞,”老頭子喝幹淨杯子裏的酒,歎了口氣,“我大姑娘也在裏頭的嘛。”
他自己說的很平淡,也沒有什麽感情,平淡的好像在和宋遇說早上買了根油條一樣。
失去親人的絕望,不是悲痛,而是麻木,讓你什麽都感受不到,喜怒哀樂,一切都将與你無關。
死亡将你和這個世界隔絕了。
宋遇和蘇勉面面相觑。
他們兩個看遍解密司的卷宗,就連廂公事所的卷宗都看過不少,因爲有的事情會陰差陽錯的到廂公事所那裏去。
可是這個豔洞的事情,他們從來沒看過,也沒聽說過。
老頭子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當時是官家剛登基,還去了大相國寺禮佛,出來這種事情也不好嘛,就遮掩過去了,
大姑命不好,回來就大了肚子,她是個好孩子,自己吊死了,我婆娘拼了一條命才生了大姑,結果大姑就這麽丢下我了。”
他又滋滋的從酒杯裏嘬酒。
酒是很便宜的混酒,但是他不喝,晚上就睡不着。
“那後來呢?”宋遇忍不住問。
她這輕飄飄的一句話,老頭子沒聽見,他隻顧說他的。
一會兒說李大姑多好看,一會兒說吊死的人樣子不好看,一會兒又說他年年都燒紙錢,也不知道大姑夠不夠花。
他的錢全都花在酒和燒紙上頭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