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遇沒想到人倒黴起來,能到如此地步,連挖墳都比别人晚一步。
這位老前輩的墳已經被人掘了,屍骨幕天席地,重見光明,也不知道這位老先生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宋遇坐在棺材蓋上,對俞沖道:“都散了吧,我想靜靜。”
俞沖極其有眼色,看宋遇烏雲蓋頂,心道自己要是再不走,恐怕要挨上幾句不好聽的,黃花魚一樣貼着樹林子跑了。
留下宋遇一個人在這裏胡思亂想。
蘇勉應該是在這面古鏡上。
可墳先人一步給挖了,鏡子也不見了。
宋遇心道難不成是有人故意的整她?
會是誰?
她默默想了片刻,又發現一個可怕的事實。
那就是她得罪的人拿汴京所有馬車去裝,恐怕都隻能裝下一半。
這其中也不乏生死仇家,汴京的三秃子,之所以變成秃子,就是因爲跟她打架,被她揪秃的。
論起招人恨的本事,她論第一,沒人論第二。
算了算了,不管是仇人還是巧合,眼下還是先找到蘇勉要緊。
她從荷包裏掏出來一把黃豆,想要撒豆成兵,費力氣念了一通咒語,片刻過後,黃豆無辜的躺在泥地裏,和她大眼瞪小眼。
她彎腰去撿豆子,從腿縫裏看見俞沖帶着他那二十個捕快又回來了。
“這麽大的月亮你們迷路了?”宋遇站起來,疑惑的看着這一群大老爺們。
月光如水,疏星明亮,映照的麓山黛色綿綿,景物幽靜。
山路筆直而下,絕不會走錯。
俞沖見到宋遇也十分驚訝,自己明明是領着人往下走的,怎麽會回到這裏來了。
就算是自己一個人走錯了,那其他人也不該走錯啊。
捕快們相互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不可思議。
“俞大人,我們明明是往下走的啊!”
“是啊,算着時辰,我們這個時候都差不多到山腳下了,怎麽還在這裏?”
“不會是鬼打牆了吧?”
一聽到鬼打牆,這一群大老爺們都戰戰兢兢起來,看向了蝴蝶須子一樣瘦弱的宋遇。
月夜驟然間冷了下來,一時間沒有人說話。
一個捕快突然指着山林之中,哆嗦道:“這裏.沒、沒了!”
宋遇擡頭一看,頓時打了個冷戰,雞皮疙瘩就在這六月天裏冒了出來。
那裏原本是老前輩的墓碑和墳坑,不久前才被人翻了起來,可是現在竟然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那裏平整的好像有一張大口,整個的将其吃了下去。
陰風陣陣,吹動樹林,發出沙沙的聲音,沒有人看到這墓地是怎麽不見的,連同棺材白骨都不見了蹤影。
隻有宋遇坐着的棺材蓋還是好的。
“少、少一個、個人。”站在最末尾的那個小捕快結巴起來。
“胡說,這不是二十個嗎!”俞沖迅速清點了一遍。
小捕快哆哆嗦嗦的解釋:“大、大人,不帶、帶您,我們有二十個。”
俞沖一想還真是。
可是這個人是怎麽不見的?
就像是這座突然不見的墳墓一樣,連吱一聲都沒有,就這麽消失不見了。
這一下,所有人都成了一個表情,半張着嘴,如同癡呆兒,一動也不敢動,害怕自己也會無緣無故的消失。
半晌之後,俞沖看向宋遇,也開始結結巴巴:“宋、宋大人,您看、看我們接、接下來怎麽辦?”
宋遇也害怕的舌頭打結,一顆心幾乎從嗓子眼蹦出來,砰砰直跳,無數的靈在她腦海裏打轉。
越簡單,越危險。
他們連靈的影子都沒有看到,人就這麽消失的無影無蹤了,連一點痕迹都沒有留下。
是鏡靈?
還是和她相沖的潭州府又出現了其他的靈?
俞沖看她滿臉嚴肅,一言不發,越發忐忑道:“宋大人?”
宋遇點頭表示自己聽到了,并且不露出一絲驚慌。
幹一行愛一行,雖然她是個半吊子捕靈師,但是臉面不能丢。
片刻之後,她從荷包裏掏出一把黃豆:“往上走試試。”
黃豆是用來練習撒豆成兵的,至今未能成功,已經快被蟲蛀了。
俞沖連忙道:“宋大人請。”
說罷拱手讓宋遇走在前面。
生死關頭,他見了皇帝都沒現在恭敬。
從鏡子裏砸出來屍體是他們親眼所見的,現在他們更慘,連屍骨都找不到。
宋遇在地上丢下一粒黃豆,小心翼翼往上走去。
一步一步,忽然眼前一晃,一顆樹和一從草擦着她的鼻尖不見了。
就這麽憑空消失,連一點痕迹都沒留下。
她額頭上滴落冷汗,大氣不敢喘。
後面緊跟着她的人也騷亂起來,就這麽一瞬間,竟然又有兩個捕快不見了,而且是走在前面的兩個,衆目睽睽之下,就這麽沒了。
一群人又是叫又是哭喊,甚至開始求神。
俞沖都快跪下去了。
他今年四十整,四十年來,從來沒有體會過這般恐懼,功名利祿都成了過眼雲煙,現在隻希望能活命。
“宋、宋大人?”
宋遇罵道:“都給老子閉嘴,把靈招來好同生共死嗎!”
大家立刻閉嘴,心情好似水入了油鍋,止不住的要沸騰,但是又害怕陰沉沉的宋遇,不敢開口,于是成倍的煎熬起來。
在如此痛苦的情形下,衆人安安靜靜做了宋遇的大尾巴,一長串跟着往上走。
黃豆依舊是隔一段距離丢上一粒,他們沒有往回繞圈,而是順利到了山頂。
莫非隻是不能下山?
宋遇從山頂往下望,下面就是湘水,碧波蕩漾,山麓陰影倒在其中,漁船壓在星光倒影之上,明波若鏡。
她看了兩眼,無心賞景,正要走,忽然停住了。
這水面像是一面巨大的鏡子。
他們被困住了。
靈這種東西,越是簡單,就越是危險,鏡靈也是如此,它隻有一個特性,就是“困”。
隻要遇到了鏡靈,就會被困,困到人皮爛骨消,連靈魂都泯滅于鏡中,才算完。
他們現在就處在一面特殊的鏡子裏。
今夜月好無風,水面格外平靜,便成了一面鏡子,将他們困在了麓山上。
準确的說,月光成了鏡光,将他們攝入了水中倒影内,所以俞沖等人往下走怎麽都走不出去,隻能往上走,往上就是在鏡子裏走。
一陣微風輕輕拂過水面,水面上蕩起一小片漣漪,漣漪之中有景物消散,他們身後的一小塊山林也跟着一起消散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