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玉蘭的方式是老一套,一哭二鬧三上吊,靠的是圍觀着對她的幫襯。
但當節奏被陳華江帶到“看戲點評”環境,這種幫襯就變成了“評委”和“打分”,對她的表演不在是幫襯爲主,而是看戲爲主。
這種根本性視角的改變,她從來沒有經受過,自然是不知道怎麽應對。
“結束了嗎?我打六分,大伯母的表演還算可以。減分項目在光打雷不下雨,點到黑邊台詞功底不到位,無法引起大家的同理心。”
陳華江見她不幹嚎了,撇了下嘴不屑的說道。
随着他的話語,衆人也開始點評起來。
“不及吳家那口子,吳家那口子是真厲害,聲音大,能幹嚎,半個村都能聽的到。”
“可不是,說起吳家那口子,那可是真演技,不僅打雷還有下雨的,那一哭嘩啦啦的都停不住。”
“你們還别說,這村裏我誰都敢招惹,就吳家那口子我不敢招惹。上次建業家的招惹了吳家那口子,愣是被吳家的怼着大門罵了三天三夜,罵的建業家的都不得不賠禮道歉。”
衆人開始了點評環境,他們沒有陳華江後世的經驗,沒走打分那一套,而是直接開始對比。
對比的時候,自然是用最厲害的“演員”進行對比,很快就說了吳家大嬸,一說起吳家大嬸大家都是一臉的興奮,滔滔不絕。
畢竟吳家大嬸是村裏的傳奇人物,因爲早年死了老公,一個人帶大孩子在村裏環境很不容易。
如果爲人再不潑辣兇狠一點,估計在村裏都要被人欺負死,而她的潑辣兇狠事關生存,自然不是一般人家的婆娘能比拟的。
就是村裏的男人,哪怕是二流子、光吊蛋,都怕吳家大嬸,那可真能鬧得沸沸揚揚,怼着罵街一禮拜不停嘴的“兇狠”人物。
聽到大家說起吳家大嬸,陳華江心裏歎了口氣,他也是知道那個女人的,命運比較悲慘。
大概是十多年後吧,吳家大嬸把兒子拉扯長大,高中畢業後她兒子陳磊去城市打工,吳家大嬸終于苦盡甘來過了兩三年的幸福時光。
可惜天有不測風雲,兒子在工地上出事了,最後雖然賠了一筆錢,但是吳家大嬸受不了這個打擊,一下子人就瘋了。
再之後陳華江也沒了對方的記憶,八成是死了。
“你們,你們這些王八蛋,都一起欺負我!”
大伯母崔玉蘭終于不再幹嚎拍打了,站起身來,目光憤恨的掃視四周的人群,将大家也給嫉恨上了。
這下衆人才回過神來,一個個站起身來,臉色尴尬。
他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先前莫名其妙就跟着“看戲”起來,一下子将崔玉蘭給得罪了。
這在心理學上叫做群體性心裏效應,又叫羊群跟随效應。比較常見的領域是傳銷,一群人帶頭喊發财的口号,或者比劃着儀式化的動作,其他人也會不由自主的跟着學習,跟着模仿。
還有就是排隊買東西,實際上也是用到這個心理學效應。
“大伯母鬧夠了是吧,鬧夠了就别讓人看笑話了,趕緊進去洗洗。”
“你這模樣可不像是知識分子能有的模樣,比下裏巴人泥腿子可要不如,起碼泥腿子也就是腿上帶泥,身上可還幹幹淨淨的。”
見對方不在鬧騰,陳華江也站起身來,淡漠的說道,一邊将磕了一手的瓜子殼給扔到一邊的垃圾桶裏。
崔玉蘭看着他目光滿是憤恨,但又多了一些忌憚和恐懼。
她的招數在她心裏那可是殺招,一旦使用出來可是無往不利的,而且是經過多年多代人長期演化實踐出來的招數,竟然在陳華江這裏折戟沉沙,讓她成爲了一個笑話。
她的心裏又怎能不忌憚呢,不過也越發将陳華江給恨上了。
很快大家進入奶奶家,先是幫着一番大掃除。
接着彼此在堂間磕着瓜子聊着天,過年也就這點事情,彼此吹吹牛,吃吃喝喝。
“陳華江,聽說你被紅旗廠開除了,不再是工人了!”
崔玉蘭故意大聲說道,目光掃了眼人群。
陳華江微微點頭,他知道這是崔玉蘭又要出招了。
捧高踩低,家長裏短的漫天八卦,那可是過年時一群人聚集聊天中必不可少的項目。
誰家發财了,誰家落魄了,誰家漢子偷人了,誰家婆娘偷漢子了,都是傳統保留項目。
“桀桀,我早就看出你不是個好東西。那工廠工人可是鐵飯碗的工作,腳踏實地,勤勤懇懇的人焉能被工廠開除?”
“隻有那些二流子,二吊蛋,偷雞摸狗之徒才會被工廠開除。”
果然,崔玉蘭開始開炮,給陳華江大扣帽子。
這個時代這個觀念是很重的,相當于後世公務員,除非是自己辭職,不然被開除隻能說明人品有問題。
這個觀念要到大下崗時代,那時候下崗的工人多了,彼此才會轉變觀念。
不過即便如此,在後世很多老一輩人眼中,進廠做工也要比送快遞送外賣之類的行業踏實穩定,未嘗不是這種理念的延續。
“哦?這麽說我堂哥連工廠都進不去,豈不是連二吊蛋,二流子都要不如?”
陳華江當然不會随着她的邏輯進行辯解,那隻會着了對方的道。
這話一說,四周衆人噗哧笑了起來,顯然沒想到陳華江會來這樣一個對比。
崔玉蘭也傻眼了,她都打好了腹稿,隻等陳華江各種狡辯推诿,然後繼續開火。
但是這下全都沒用了,她總不能說兒子連二吊蛋都不如吧。
“胡說八道!你堂哥那是,那是——”
“那是暫時沒想進廠,他有一身醫術,開着藥堂治病救人,跟去廠子做事也沒什麽區别。”
崔玉蘭狡辯的說道。
“哦,這樣啊,三錢馬錢子既能治感冒,又能治腳氣,還能治風濕關節炎。”
“堂哥的确是一身好醫術,治病救人很拿手。”
陳華江不屑的說道。
這話一說,崔玉蘭直接氣的面紅耳赤,眼珠子都紅了。
“哈哈,三錢馬錢子,我可不敢讓你家華海給我家看病。”
“可不是,他那醫術也就蒙蒙外人罷了,反正不管什麽病都是三錢馬錢子。”
“玉蘭這狡辯的可沒道理,我就不信有廠子招工找你家華海,你家華海能不過去。”
衆人哈哈大笑起來,瞬間就被陳華江的話語擊中了笑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