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你算得出我的名字,那你算不算得出我的身世?”绫湘一直盯着方臨。
看樣子,是打算跟方臨訴說一下身世之苦。
方臨笑了笑,半坐起來:“如果你是說你是獵靈人的後代這個身世的話,我想我應該多少知道一點。
”“果然……我就知道,你神通廣大,什麽秘密都清楚。
”绫湘歎息一聲,怅惘道,“那你知不知道我不單是獵靈人的後代,還是他們的聖女?”方臨直覺她要說的事情不會太輕松歡快,索性不再搭話,靜靜等着她的下文。
绫湘陷入回憶。
她說:“獵靈人曾經短暫輝煌過,但很快就淹沒在曆史洪流之中,但是他們并不是完全滅絕了,而是被迫隐瞞身份,躲在一個,小島上生活。
”“在小島的周圍,有一圈結界,裏面的普通百姓出不來,而外人也無法輕易進去,需要這一圈結界的‘密碼’。
他們在這座小島上生活幾百年之久,漸漸形成自己的一套尊卑之分,也有了他們的族規。
”绫湘慢慢說起自己的族人,最開始她的神色看上去還有一些怅惘,後來反而平淡了些,從她的描述裏,方臨知道了一個更加清晰的獵靈人的生活現狀。
原來,經過曆史的更疊,獵靈人在小島上幾乎每一代人的能力和修爲都在退步,而原本對于獵靈人而言非常尋常的一些修爲和心法,漸漸變成了遙不可及的東西。
他們仍舊會獵靈,也擁有獵靈的靈敏嗅覺,但是,他們隻繼承了前半部分,而失去了将這些獵物身上的靈氣轉變成可以被自己吸收的靈氣的能力。
而獵靈人本身的戰鬥力并不算高,失去後半截的能力之後,他們就顯得更爲脆弱無能。
這樣的獵靈人,似乎成了一半的廢物。
于是各代都會有人組織人不斷鑽研,企圖恢複獵靈人的全部能力,于是他們會評選族長和聖女。
好巧不巧,到了绫湘這一代,她在十歲那年,被巫師選爲聖女,而她阿爹正好又是族長,所有的重擔都落在他們父女二人身上。
“阿娘在生我的時候難産,家裏就剩下我跟阿爹相依爲命,卻不曾想,我那麽小就被選爲聖女,阿爹心疼我,想要反駁巫師的決定,重新開祭壇蔔卦,但是底下的子民不肯。
”绫湘露出一絲恨意,很快速又消失。
方臨不确定自己有沒有看錯,但心中仍舊對眼前這個十五歲的小姑娘感到一陣心疼。
其實她的刁蠻任性,更像是她的保護色。
當阿爹的身爲族長需要深明大義,需要謙卑溫柔,所以她就自己站起來保護自己,她兇狠一點,那些人就會對她客氣一點,她自私一點,那些人就會稍微看重她一點,才不會覺得她的所有付出都是理所應當,才能讓她自己感到些許平衡。
绫湘小時候是個很甜美的姑娘,跟誰都能友好相處,又被绫宇保護得很好,可尾數天真無邪。
一直到十歲那年被選爲獵靈人的聖女,承擔了巨大責任和壓力,似乎一夜之間改變了性格。
“其實我知道,他們背地裏都在罵我,說我刁蠻任性,說我踐踏人命,還說我這個聖女根本沒用,要我阿爹給個交代。
”绫湘苦笑,眼神中帶着幾分凄涼。
“但是有什麽用呢,每年他們還不都是要靠我來爲整個小島祈求風調雨順,還得讓我去祭壇上躺一月之久,用我的身體去供奉神明。
”“師父,你不是說爲什麽我的修爲不但沒進步,反而還退步了嗎,其實原因很簡單,上一次偷走你的靈石回到族内,恰巧趕上一次‘供奉之日’,我在祭壇上躺了一月之久。
阿爹心疼我,想要用靈石幫我分擔些,誰知道靈石不可控,沒有幫上忙,反而反噬阿爹,等我醒來,阿爹已經閉關修煉了,隻留下變成普通石頭的靈石。
”绫湘一口氣說了很長的話,氣氛越來越低沉壓抑。
小白似乎察覺到氣氛不對,原本醉醺醺的眼神稍微露出一絲清明,仰頭盯着绫湘看了好一陣兒,随即支着小腦袋在绫湘手上蹭了蹭,安慰她。
方臨從來不知道這些。
上一世他對獵靈人族内的事情知之甚少,隻知道一些大概的東西,比如他們的确還以群居的方式存活着,遠離世事紛争,比如知道绫湘是他們族長的女兒,是他們需要保護的大小姐。
原來不是他們保護绫湘,而是绫湘一直在保護他們。
“師父,你别用那種眼神看我行不行?”绫湘忽然帶上哭腔。
什麽眼神?同情,還是心疼?或許都有吧,方臨沖她招招手:“這麽大個人還老是哭鼻子,爲師怎麽教你的?”“我不過去,你笑話我!”绫湘鬧别扭,本來說起這些事就讓她夠傷心了,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面對方臨。
方臨索性一把将她拉過來,按照她後腦勺,讓她的小臉靠在自己胸膛上,沉聲道:“爲師讓你過來就過來,裝什麽硬氣?想哭就到我身邊哭,瞧你這點出息。
”“我就是沒出息,所以他們才覺得我這個聖女沒用!”绫湘哭腔更重,但還在堅持忍耐。
哭鼻子這種事,她很早就爲自己戒掉了。
哭泣又不能解決任何問題,她得忍着。
方臨心疼她,大手順着她頭頂摸着她的頭發,歎息道:“受了很多委屈吧?”绫湘頓了頓,忽而猛地一下撐起來抱住方臨的脖子,把臉埋在方臨的頸窩裏,抽泣道:“嗯!可委屈了~他們一點不把我當人看。
祈求風調雨順,要是成了,他們不會感激你隻會感激神明保佑,要是不成,他們就會怪你心不誠,無法感動神明。
”因爲當聖女,她早早就見識到人的醜惡一面,或者說可悲的一面。
毫無能力的族人,隻能把所有希望寄托于神明,才可寬慰自己,顯得自己不是那般無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