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總是充滿了諷刺。它用悲傷讓你了解什麽叫幸福,用噪音教會你欣賞寂靜,用缺失來評價存在。——凱爾泰斯.伊姆雷。
李鍾紅的狀态越發不好,初夏有時從高三下來,會在一層轉角處看到正與校長争辯的她。面紅耳赤,聲音發抖,帶着一股乞求不斷的重複。
“您就同意我辭職吧,我現在實在分身乏術,真是承受不住壓力了。”
“再堅持一下,你看你已經做到教務主任的位置,再進一步就是校級幹部,現在放棄不是很可惜嗎?”
“郭校,我對這方面确實不感興趣,您就幫幫我吧。”
初夏不想聽的太多,轉身回屋關上了門。她心裏不是沒想過,李鍾紅如果辭職,自己就是教務唯一的負責人,由副到正有的人可能一輩子都升不上去。恍惚間,回到十年前,宋小強在教務處找自己談話的場景還曆曆在目,那個時候教務主任對自己來說就是高高在上的領導。
她苦笑了一下,相比升職的期待,她更想多一些時間陪伴家人。高三一年下來,幾乎都是石頭睡着才到家,石頭還未醒已經出門,周末不是開會便是補課。犧牲家庭來成就事業,本就不是她的初衷。
正胡思亂想,李鍾紅紅着眼睛走了進來,看見初夏在屋,有些不自在,收斂了情緒。
初夏覺得有些尴尬,”領導,阿姨現在怎麽樣了?“
“就拖着呢,我們找了一家中醫吃些中藥,打着增強免疫力的針,老樣子。”
“那沒有惡化應該就是好現象。”初夏勸慰。
“可是太疼了,疼的她每天都說胡話,她說都是我造成的,我一天到晚忙工作,沒人帶她看病,隻會把孩子甩給她,一天到晚爲家裏做貢獻。然後就是罵人,什麽都罵,怎麽狠怎麽罵。”李鍾紅捂着臉無助地說。
初夏張大了嘴巴,沒有想到李鍾紅承受這麽大的壓力。
“每天下班我都想去看一眼,但是又害怕進家門,疼的時候她見我就罵,可是不看又怕哪天就見不到了。我大兒子從小都是她一手帶大的,從來不用我操心,我甚至回家連飯不用做,吃現成喝現成的,隻是忙工作,到現在,我确實覺得對不起她。“李鍾紅像是打開了話匣子,開始滔滔不絕。
“你知道嗎?我家老二被送到内蒙去了。”
“爲什麽?他才一周,不是你婆婆給看着嗎?”初夏更吃驚了。
“我婆婆其實歲數大了,一直都是我嫂子幫忙帶的。結果上個月大哥查出也是癌症,胰腺癌,最重的情況,手術都做不了。”
“我的天!”
“大哥他們家就一個閨女,上大學,什麽忙都幫不上,我老公從内蒙廠子趕回來,幫忙聯系醫院做後續治療。“
初夏無語,這不是演電視,怎麽可能這麽巧?
“你看我們家,這都什麽事?現在老二肯定帶不了了,隻能我老公給領回内蒙,那邊找了個全托,他來帶孩子。“
“還那麽小?這…受得了嗎?“初夏想起石頭,不禁感到心疼。
“機場就一直喊媽媽,喊奶奶,喊大媽,一直哭。我老公說全托送去的時候,一直哭,天天哭,他都要受不了了。”李鍾紅的語氣哽咽了,“我老公這兩天又回來幫他大哥辦手續,那邊我們老二隻能托付給他同事幫忙早晚接送。”
“怎麽受得了?”
“老二比老大那會說話也晚,走路也晚,我真覺得太對不起他了。”
初夏想起總是刷到的李玫瑾講座中講到小孩子幼時的依戀期是一定要呆在父母身邊,這樣才能形成穩定的安全感,否則對孩子的成長會影響很大。
“老大馬上要上初中了,今年小學畢業,總要抓一抓學習,我現在如果還幹着這些工作的話,根本誰都照顧不了。”正說着,李鍾紅電話響了。
“對,佳琪啊,那你自己回家,注意一定把門鎖好,媽媽給你叫外賣,注意問清楚是誰再開門,知道嗎?好,上好鬧鍾,下午自己上學過馬路一定要注意安全。”明顯是在和大兒子說話。
“你讓他自己回家,路上車那麽多?”
“沒有辦法,原來都是我爸去接送,現在我媽病了,今天他們去市裏做檢查,隻能孩子自己上下學。我得趕緊把手頭的事情結一結,晚上沒有自習,要早點回去做飯,輔導功課,還有個在線英語學習。”
“你?”初夏咽了口唾沫,窗外壓路機一直轟轟在響。“有什麽事,和我說,我能幫的一定幫。”
李鍾紅苦笑了一下:”你也很忙,兼着高三,都不容易。”
停頓了一會兒,她又說:“不過你下一年要做好準備,我肯定是要辭職的,跟霍校聯系過了,他不是去一中做校長了嗎?說是隻要我能辭掉教務,可以申請去一中教書。”
初夏猛一擡頭:”這不是很好嗎?去一中隻教書,多好的事情。“
“嗯,但是不知道行不行呢,你别往出說。“
“哦,我知道,放心,我肯定不說。“
一中作爲市重點,這兩年因爲名額到校等政策改革一直在擴招,需要的教師一部分面試新畢業生,一部分直接從各學校選拔。如果李鍾紅能抓住這個機會的話,是非常好的一件事情。
隻是她們誰也沒有想到的是,郭校在明确教委批複了李鍾紅辭職的消息後,突然又撤回了她辭職的申請,直到一中選拔教師結束之後,重又批複了她的辭職申請,這樣她已經錯過了調入一中的機會。
團高官李陽在辦公室與李鍾紅聊天的時候,總會帶着不滿。
“就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用的到就往死裏支使,用不着了就落井下石。“
“沒事,隻要能辭職就好,至少有時間可以回去照顧家人。“李鍾紅一臉落寞,其實從教務主任的職位上學下來,自己多少還是有些不甘心的,雖然是自己強烈申請的辭職,可是畢竟這麽多年一直在管理崗位上,退下來心裏的落差比較大。而且還要在本校繼續任教,大家都是熟悉面孔,朝夕相對,還是會覺得很别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