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歲不如中年婦女行列,再收到關于青年教師的通知,都會抽動嘴角暗自歡喜。
其實一身奶漬,蓬頭垢面,不論去哪兒都要背個大大的帆布包,裏面水瓶、小吃、玩具、手絹、紙巾、甚至換洗褲子等等全部齊全的中年婦女模樣。早已是大家見慣不怪的了,形色永遠匆匆,騎着後座上架好嬰兒座椅的自行車,或者開着綁好嬰兒座位的騎車穿梭大街小巷,這就是百煉成鋼的中年媽媽。
“什麽青年教師大賽?去NM的。”初夏将手中的通知随手仍在桌上,MD,過了三十自己已經步入中年,等過幾年直接和兒子更年期青春期對撞。
距離上一次失敗的高考已經過去一年,這一年經曆了太多。她坐在獨立的辦公室内,不過幾坪的空間,而且位于辦公樓一層靠門處的陰面。窗外就是車水馬龍的道路,一年四季不敢開窗,不然會吵得你腦袋疼。
一附中的樓蓋的極爲不合理,教學樓兩面教室相對,節省了空間,可是夏天吵鬧沒法開門上課。辦公樓實驗樓和宿舍樓,基本上都是廁所、樓梯在陽面,幾乎沒有幾間陽面的辦公室,大家常年都在見不到陽光的屋子辦公。
尤其是實驗樓,秋冬要是想上節實驗課,手指都能凍僵。後來郭校改裝了采暖設施,才算是好很多。
初夏所在的這間獨立辦公室夏天不是蒼蠅就是蚊子,十月底了蚊子還會跟打了雞血一樣往身上亂撲。她看着桌面上滿滿的文件,有點煩躁,每天睜眼就是活,幹了一天下來,文件隻多不少。又一隻蚊子撲來,她氣得抓起超威呲呲的噴了個夠。
抓起卷子躲到教學樓,一邊批改作業一邊想起開學初再次見到容光煥發的李鍾紅。原來的教務主任辭了兩年,終于辭掉了自己管理崗位。自從她被提爲主任之後,現實風光了一年,職稱評上,各種榮譽。
可緊接着主管高三累了一年之後,懷上二胎,母親檢查出癌症,丈夫遠在外地出差。她一邊忙着聯系專家爲母親治病,一邊還要照顧馬上小學畢業的老大,關鍵還有個馬上出來的老二。
好不容易熬到老二出生,隻能托付給奶奶,奶奶年歲較大,要依靠丈夫的大哥大嫂來幫忙。卻在半年後大哥也檢查出換癌,大嫂徹底垮掉,一個已經上了大學的女兒連醫院繳費都不會。
李鍾紅又拖着小二兩地跑,幫大哥入院,一個生老大時被老媽伺候得舒舒服服,多年就一心撲在工作上,從沒管過家務的女人硬生生被逼成了鋼鐵俠。
初夏多次見她在辦公室痛苦,老媽手術後恢複不好,全身擴散,疼得每天睡不着覺,又有了抑郁傾向。她每天下班都在煎熬中度過,想要回家看看媽媽,卻每次回去都被罵個狗血噴頭。
“我每天都被罵,說這麽多年就知道忙工作,一點也不顧家,不管孩子,不管她。她說她就是被累病的,這麽多年就是伺候我和這個家累的,說我是白眼狼,沒良心。”彼時初夏已升任教務副主任,與李鍾紅坐對桌,看着迅速瘦掉幾十斤的主任,她也是心酸。
“她隻是不舒服,太疼了,所以才會什麽都說,你别往心裏去。”初夏勸慰,每天都隻能這樣說,她都覺得蒼白無力。
“我知道,我媽就是太要強,什麽都是自己做,所以這麽多年确實是辛苦她一個人。”李鍾紅紅了眼圈。
初夏記得李家老太太,曾帶着孫子來學校操場玩,精神矍铄的樣子,說話嘎巴硬脆,性格極爲開朗。原來也是某事業單位的一把手,退休之後就專心幫女兒看外孫,外孫教育的極好,懂事有禮貌,學習從來不用家裏人操心。
“老二也很可憐,現在被他爸爸接到内蒙,隻能送個全托。他爸爸外出開會,還要托同事照看。小小年紀總是被推來推去的,兩歲了說話還不利索,我真是哪頭都顧不上。”眼淚滑落,李鍾紅趴在桌子上強忍着嗚咽。
李鍾紅這兩年一直處在水深火熱之中,領導層又大多都是男性,很少有人能夠理解她的難處。
自郭校來後,她就大了肚子準備生産,一年後又開始了醫院家裏不停忙碌。工作上的事情自然不能得心應手,郭校也慢慢對她有了意見。每次出現問題都會在班子例會上被點名批評,李鍾紅自然驕傲,從不肯人前認輸。
可是奈何實在分身乏術,被批評多了,心也便灰了。遞交辭呈,一個月一次的頻率跟校長辭職,甚至找到教委去辭。可是事業單位已經在教委備案的中層幹部豈能說辭便辭?自然是免不掉一級級找談話,正好還趕上榆陽區教委系統中層有些青黃不接的時候。
六零後是校級幹部,七零後苦苦支撐,八零後不願做管理,九零後還撐不上來。所以八零後的有一個算一個扒拉的必須頂上,像李鍾紅這麽能幹的卻又少見,自然不能輕易放過。
偏偏李鍾紅還有個最大的弱點,便是說話太直,總是在不經意間得罪身邊人。一起帶年級的手下年級主任徐明安同年也提出辭職,話頭直指向李鍾紅。
“我已經抑郁了,自從和李搭班帶年級,她從來不會照顧我面子,在老師們跟前大聲斥責,都是爲了工作,有必要嗎?”徐明安對校長說。
李鍾紅對着初夏抱怨:“他抑郁?那是活該,自己外面不知道惹了多少風流債,弄得雞犬不甯,他媳婦跟他離婚,最後反倒說抑郁全賴我?那會年級出去彙報,我都把稿子給他做好了,讓他去露臉,什麽沒給他想在前面?”
初夏愕然于領導班子之間的勾心鬥角,大北卻說你們這個是淨土,比之外面的公司内鬥且差的遠呢。
最終李鍾紅還是順利辭掉管理工作,這間辦公室終于也隻剩下初夏一人,外人看着她三年三個台階,風光無限,其實内裏多少煩惱又有誰懂?就想這間獨立辦公室多少人想進來,可是初夏隻想要出去。
她回憶起踏上管理崗位最初的那一年,自己到底是怎麽撐下來一步步走到現在的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