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平淡的結束了,初夏最擔心的事情還是來了。李娜媽媽來了學校,要求見校長,電話聯系完年級組長之後,老馬決定先見見。
德育主任屋,老馬在辦公桌前緊皺眉頭,白靜、王浩強坐在靠牆的沙發上,初夏則有些忐忑不安地等在門口,李娜媽媽和那天在急診室見過的女人一起走了過來。
“您好,李娜怎麽樣?”雖然每天都會抽時間過去看一看,但是一見面初夏還是先問候了一下。
李娜媽媽剛要說話,女人攔住她,看了一眼辦公室門口的牌子說:“我們要見校長,不是什麽德育主任,初老師。”
初夏堵了一口氣,還是勉強笑着說:“有什麽事您先和我們馬主任談一下,我們還不清楚您的來意。”
女人想了想,拉着李娜媽媽進了屋。老馬示意二人坐下談,他心中多少有些數了。
“馬主任,今天這事你做不了主,還是趕緊讓校長出面吧。”女人僵硬地說。
“李娜媽媽,您好。上次我們送捐款,見過一次,請問您有什麽事情?”老馬沒有理那個女人。
“我——”她剛要說話,女人又攔住她,“我們要賠償來了,上次那點錢根本不夠我侄女看病的,醫院已經催款了。”
“我需要和直系監護人說話,這是孩子的什麽人?她說的代表您的意思嗎?”老馬冷淡地說。
“我說就代表了,我是李娜的大媽。”
“李娜媽媽,我問的是您。”
李娜媽媽有些坐立不安,伸手拽拽女人的胳膊,露出爲難的神情。
“問你呐,說話啊,我兄弟死的時候你就這樣,現在李娜都這樣了,還有什麽不敢說話的。趕明兒等娜娜沒了,我看你喝西北風去?誰給你養老?”女人恨恨地說。
李娜媽媽聽了這句話,像是下了狠心一樣:“對,我來要賠償。我家娜娜快不行了,大夫說連自主呼吸都快沒有了,急診室一天好幾千的搶救費,我們真是承受不起了呀。可是我就這一個閨女,要沒了,我後半輩子靠什麽活啊?”說着又嚎啕大哭起來。
女人氣憤地一拽她胳膊,“别哭了,哭有什麽用?趕緊說話。”
李娜媽媽深吸一口氣,抽抽鼻子:“我也沒什麽指望了,也不多要,你們給一百萬,我好帶閨女去市裏大醫院看看還有沒有辦法?”
“一百萬?”在座的人都倒抽一口冷氣。
初夏實在忍不住:“李娜年前就不舒服,我早就建議您帶她去市裏看看,搶救那天大夫就建議您馬上轉院,爲什麽您拖到現在?這不是耽誤寶貴時間嗎?”
“你建議?我們家有錢嗎?你給掏錢?你知道我妯娌家多難過嗎?你們當老師的就知道長個嘴,每天巴巴地說,讓孩子考大學,考大學。現在呢?好了吧,我侄女快沒了,你們良心都讓狗吃了?我告訴你們,不賠錢,我們就去法院告你們,告你們這些昧良心的人民教師。”女人站起來噼裏啪啦地說了一堆。
初夏被說蒙了,“我什麽時候逼她考大學?我哪有?”
老馬使了個眼色,白靜拉着初夏出了門,一邊走一邊低聲說:“不要說話,你先回去吧。她們來就是爲了錢,你說什麽都沒用,知道嗎?沒人會跟你講道理的。”
初夏心裏一陣悲涼,孩子還在醫院躺着,沒人想着趕緊想辦法救她。現在這個時候,卻想到來學校要錢,這都什麽世道?
辦公室裏,女人開始撒潑:“我告訴你們,我侄女就是從你們學校擡出去的。别的我不管,好好的活蹦亂跳的來的學校,橫着出去的,你們誰都脫不了幹系。不賠錢,不賠錢老娘就不走了。”女人盤腿往地上一坐,開始幹嚎:“我可憐的侄女啊!”
李娜媽媽跟着也開始哭了起來,一時間,辦公室裏吵的不可開交。老馬囑咐王浩強先看着,出辦公室悄悄給校長打了個電話說明情況。
張校态度很堅決,“不賠,捐了款,也不是小數目,還來鬧?就讓她們去法院告去,問我就說不在。”老馬無奈極了,頭大如麻。
李娜大媽帶着她媽媽一天一次來學校鬧,同時法院開始調解,但是這種事情誰能說得清,不過是一次次就賠償金額扯皮。老馬每天一腦門子官司,李娜大媽越來越強硬,一個月後,她突然找來幾個年輕力壯的小夥子。将已經是植物人的李娜擡到學校,直接往老馬辦公室一扔,撂下一句:“不賠錢,我侄女就在這住下了。”一衆人就這麽走了。
張校長終于做了妥協,想盡辦法,賠償給李娜家一筆可觀的錢。李娜大媽得意的數着錢,指揮人将李娜擡走了。
賠償金額以及後續的事情,大家都不是很清楚,隻約略聽說,李娜被擡回家後沒過多長時間,她媽媽就撤了呼吸機,說是讓孩子平靜地走了,反正也救不回了,不如少受點罪。
初夏聽說消息的時候,已經麻木了,後來的事情都是老馬撐頭在做,她也不是很清楚其中的細節。隻是覺得悲哀,不光是對李娜,更是對人性的失望。從李明海媽媽要的幾百塊再到李娜媽媽要的幾萬?幾十萬?甚至上百萬?怪不得總說校園安全大于一切,怪不得什麽活動都不敢組織,怪不得連自己上學時的春遊現在都取消了。
誰敢對孩子嚴厲要求了,現在的教育不過是混一碗飯吃吧。爲什麽要較勁呢?什麽都不如一條命重要啊?可是對家長來說,到底什麽重要?孩子出了事,學校就要賠錢,校鬧要鬧到什麽時候?
初夏感覺自己十分混亂,不知道做老師究竟要怎樣?該不該繼續堅持下去?對李娜的愧疚,以及對李娜媽媽的厭惡,沖擊着自己。她站在班級後門,看那個空了很久的位置,她缺乏勇氣去撤掉那張桌子,總感覺那個胖胖的女孩會在某一天走進教室,繼續上課,繼續和自己說:“老師,我真的很努力了,可是還是聽不懂。”
如果這一切重來,她會告訴她:“聽不懂沒關系,我來給你講,講多少遍都可以。”還有,她會告訴她,人這一輩子,不是隻有高考這麽一件事,除了學習,還有很多可以做的事情,比如你的手工就很好,你秀給我的靠墊我真的很喜歡。
靠墊裏原來有一封信,抱歉,丫頭,我才看到。你說離家出走那次我摟着你在車裏真的很溫暖,我知道,你缺一個真正關心你的人。很抱歉,我對你的關心還不夠!
想多說幾句,這個故事是真實事件,任教裏面的很多故事都是基于真實,隻是細節略微做了些潤色而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