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後的年級會,王浩強準備了很久,向白靜請示想要辦成學生頒獎的形式。
白靜訝然,想着這個年輕人确實很有點意思。“你按照你的意思來吧,我都支持。”白靜決定看看王浩強能做成什麽樣子。
他組織各班的學委分文理統計出年級前二十、單科優勝、進步最大前二十,制作了頒獎PPT,找文筆好的寫了頒獎詞。自己一個人吭哧吭哧的抱了獎狀在德育處連夜打印,一點一點磨着流程。
年級會周四晚上準時召開,白靜冷眼瞧着這個年輕人能折騰出什麽花來。例來大考之後年級會就是做做總結,提出一些要求,沒聽說過還要請學生到台前來。
“尊敬的各位領導老師同學們:大家晚上好。”年輕男女主持人走到台前,清脆的聲音貫徹全場。台下學生們難掩興奮,抻着脖子看熱鬧。
“一附中2011屆2009-2010學年度第一學期期中頒獎典禮,現在開始。”随着男主持人側目點頭,頒獎音樂響起。
“此次年級理科第10名至第20名的有…..”
随着主持人的介紹,學生們逐一上台領獎。主持人依次請班主任及家長代表上台頒發獎狀,老師和家長握手表示祝賀,雙手公正的遞出獎狀,站立在學生兩側共同合影。
白靜眯了眯眼,獎狀的背面似乎也有字?很快輪到年級進步最大,點到李海的名字的時候,他長大了嘴巴。雖然他知道自己這次進步了,但是從沒奢望過能上台領獎。
“第二十名,高二9班李海,年級進步69名。”王璐璐念完他的名字後還微笑着朝班級方向看了一眼。
張岩捅捅他,“傻了吧?快點上台啊!”
“哦哦哦,我靠。”李海迅速站起來,急急慌慌地蹭着大家的腿挪到過道,還沒站穩就着急的往台上跑。
褲腿還半挽着,露出沒穿襪子的腳脖,校服上衣的拉鏈早就壞了,随着跑動呼啦啦的飄來飄去。腦袋後面還留着一撮小紅毛,那是被王浩強修理好幾次染回之後留下的唯一倔強。看着他踉跄的背影,9班同學跟着笑了起來。
李海可沒管大家笑不笑,人生近20年來第一次站在幾百人面前。最關鍵的不是挨批評,是拿獎诶,老子我得獎了诶。他忍不住嘿嘿笑起來,初夏感覺很可笑,頒獎狀到他這裏的時候,伸手拍了他一下。
“别跟個傻子似的,給咱班丢人。”初夏低聲說。
“是!遵命,夏哥。”旁邊領獎的同學低頭捂嘴笑。
“你等着,回去收拾你。”初夏笑嘻嘻的威脅。
“嘿嘿”李海繼續傻笑。
咔嚓,寬大的禮堂,紅彤彤背景的主席台上,那個立着一撮紅毛,撇着八字,敞着校服上衣,露出裏面黑色骷髅頭,傻乎乎笑着的男生留下了人生第一次獲獎的記憶。
張岩看着好兄弟獲獎,心裏湧起的成就感不亞于自己得獎。台下的幾百号學生們從沒如此認真的參加年級會,台上獲獎的一個個臉紅撲撲的,有故作鎮定的,也有喜形于色的。台下有表現的不置可否的,也有摩拳擦掌準備下次争取上台的。
學校是學生的學校,主席台也應該留給學生來展示。王浩強想的很簡單,他希望把學生全部推倒台前。
看着吊兒郎當的李海歪歪斜斜的走下主席台,白靜皺了皺眉。頒獎可以,但是這樣子的實在起不到榜樣作用,怎麽沒有給替換掉?
許是教委主任下樓買煙的時候,聽到小賣店老闆向熟人炫耀兒子得獎的情況。王軍正留心起了一附中,能讓家長和學生感到自豪的學校必然有不同于他人之處。
十一月的第二次高中校的視導,他指示研修學院的院長,自己準備一起去參加一附中的調研。
李東海有些奇怪,怎麽教委主任還要下校指導?行政部門領導直接進校視導?從沒有過的慣例啊。他戰戰兢兢地問:“王主任,您有什麽需要重點關注的嗎?”
王軍正擡眼看了看秃了頂的李東海,皺了皺眉。王軍正過年剛被空降爲教委主任,剛過四十,正是年富力強準備大展身手的時候。
他不足一米七的個子,雖矮小卻精幹,正是印證了濃縮的都是精華這句經典。坐在寬大的黑色靠背椅中,越發顯得他身形矮小。可面前站立的李東海卻大氣不敢出,這個看似溫和的主任,行事雷利風行,說一不二,來了半年多,大刀闊斧的做了很多改革。每次開會從不見他備稿,卻能将每一項數據精确的說到小數點後兩位,一次說出幾十項數據不帶停頓的。記憶力超群,見過一面的人不管隔多久都能準确的叫出其名字。
李東海五十有八了,隻求穩穩當當的熬到退休,不願意節外生枝。他哈哈腰,擦了一把腦門上的汗,小心翼翼地說道:“按咱們研修員視導的慣例,上午八點到校,聽2-3節課。課後直接和備課組交流問題,反饋彙總後直接發給學校領導進行問題改正等。”
王軍正放下手裏的資料,手指敲了敲桌面,低沉聲音說道:“把流程改一下,上午按你們原來計劃走。下午加半天,所有教研員反饋安排面談,直接面向學校領導、教師。另外告知學校,挑幾個有代表性的教研組進行一線彙報。”
李東海滿肚子腹诽,面上卻擠出褶子連連稱是。“那您看要沒什麽問題,我回去發通知。”
王軍正擡擡手,片刻,叫出正要出門的李東海。“告訴一附中,我要聽下三個年級的彙報。”
李東海立住,腦子有些跟不上,停頓了一下才應聲答是。‘這葫蘆裏是賣的什麽關子?’他越發摸不透這個新主任的脾氣了。
頒獎結束之後,年級裏大部分同學有了鬥志。張岩坐在教室裏回憶王浩強關于“裸奔”的倡議,也不禁熱血沸騰。
“同學們。我是東北農村長大的孩子。我家裏上面有三個姐姐,隻有我一個男孩子。小時候家裏窮,我媽雖然大字不識一個,但是咬着牙供我們姐四個完成學業,我初中跳牆出去打遊戲,被我媽追着從網吧打到家再打到學校。胳膊粗的燒火棍子都給打折了,她說:‘兒子,你要想走出山溝,就得考出去。你媽我沒能耐,隻能種地供你們讀書,你得給自己争口氣,做咱們村裏第一個大學生。’”王浩強在台前掃視全場。
“不騙大家,我高三又複讀了一年,複讀那一年,我不敢回村子,因爲我是我們村第一個考進城裏重點中學的學生,村裏人都等着我的大學錄取通知書。可是我又因爲打遊戲,第一年沒考上。回家的時候我覺得全村人都在背後指指點點,那種感覺就跟裸奔一樣,當你被扒光了被人從頭說到腳,你什麽感受?。第二年我起早貪黑的讀書,每天也就睡三四個小時。我對自己說必須考上大學,絕不能再裸奔,一年,我從年級三百多,考進前兩百,前百,前八十。後來我一直想,再給我一個月,我能考進前五十去985。”他講完自己的經曆,看着台下鴉雀無聲的學生,舉起右臂。
“今天我想問你們,有多少人願意此時站起來,大聲說出下次考試的目标,讓全體901位同學見證自己絕不裸奔?”他堅定的看着大家。
一個兩個,三個四個,台下黑壓壓的幾百人站起了多一半。
“來,讓我們喊出自己的目标。”
“我要考進前百。”一個男生吼道。
“我要考進首經貿。”另一名女生尖聲喊道。
台下此起彼伏響起學生們激昂的誓言。
“讓我們大聲喊出,絕不裸奔!”
“絕不裸奔!絕不裸奔!絕不裸奔!”
王軍政認真聽着台上那個年輕人的彙報,當他說出“絕不裸奔”的時候,眼裏閃出贊賞,他暗暗點頭,榆陽教育界确實太需要這樣有魄力的年輕人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