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臨清點了一下自己的功勳值,目前他的功勳值已經達到了20131點,不僅達到了支線任務的最低需求,而且還超額了四十倍有餘。
支線任務已經沒法給他任何壓力了,他現在隻需要考慮主線任務後續和天賦覺醒任務。
天賦覺醒任務的内容要求自己在大軍中擊殺十名叛軍将領,這個任務原本是很簡單的,但因爲有敵方異人的存在,這個任務就多了些難度。
他觀察了任務進度,目前的進度爲零,而他今日在掃射時應該是有掃死将領的,可沒有計入。
這表示這個任務必須是自己親自闖入大軍,在大軍之内擊殺将領才有效,遠程打擊不算。
“有點麻煩啊……”
蘇臨内心默默道,這是他的真實想法,自己還沒出力對方就跑完了也不是什麽好事。
因爲他還需要完成自己的天賦任務,從異人發展的角度來說,因爲他的支線任務已經完成,他如今就算是主線任務不做跑路擺爛了也不會被抹殺。
但他的天賦任務沒做完,這個任務失敗的話,被扣除山海币還是小事,問題在于他會丢失天賦覺醒資格。
這個描述太模糊了,到底是這次的天賦覺醒之書作廢,還是永久失去覺醒天賦的資格?
而且既然天賦覺醒之書有初章,那是不是還有後續,異人很可能是可以覺醒多個天賦的。
如今自己這個開頭的任務必須做好,否則會很影響自己的後續強化發展。
所以此時就連蘇臨也有一會兒小糾結,他既希望叛軍就此潰散,又希望對方還有一戰之力,讓自己将天賦覺醒任務做完再跪。
從他用大慈大悲加特林遠程射殺将領,天賦覺醒任務不計數來看,恐怕大軍一旦潰散,他再追上去分别擊殺也不會算。
“蘇師兄,你也太強了吧,根本沒我們表現的機會啊。”
小團兒走過來說道,嬌俏的小臉鼓鼓的,像是沒能玩上有趣遊戲的孩子。
“會有你們表現的機會,他們沒那麽容易潰散,這一仗隻是剛剛開始。”
蘇臨說道。
他在昆侖學院學習過,關于山海遊戲的任務難度評定,是比較精準靠譜的。
也就是說,作爲有着上帝視角的山海遊戲,在知道他身上有什麽道具裝備的情況下,判斷他們的主線任務是困難~必死。
這就說明有存在他們完成任務的強大阻礙,甚至在某些情況下他們會是必死之局。
通過幾次交手,蘇臨大概能估摸下,敵方的三名還存活的異人實力各個強大,絕對不是剛轉職的異人。
從綜合屬性、手段豐富度、作戰經驗來說,都完爆自己這邊的異人。
他如果不是因爲有着低級異人罕見的空間能力,說實話完全不是那三名異人的對手。
次元流放這個技能,蘇臨在進了學院了解更多異人情況後,才明白是個賴皮技能。
在對方沒有反制手段的情況下,他就相當于有一個低消耗的絕對控制技能,用在自己身上就是20秒免疫攻擊。
他的周旋能力一流,再配上各種氪金得來的道具,足夠對15級以下的大多數異人造成威脅。
但更高等級就難了,因爲屬性相差太大,對方的反應力和速度很高,有辦法躲避,或是想辦法反殺自己。
山海遊戲中的裝備有着使用限制,所以蘇臨目前隻能用一些稀有級符合自身使用條件的裝備來提升自己,道具很多倒是沒有限制。
人級的保命道具他兌換了不少,還有一些殺傷性的道具,主要是用來針對強大個體的,那都是他準備迫不得已的時候再用的。
用在敵方三名異人身上的話,倒也說不上虧,但蘇臨并不是說有錢就任性揮霍的人,全靠氪金肯定走不到最後,他不能凡事都靠氪金解決。
面對在他的戰鬥能力範圍内有希望解決的對手,他會給自己一個鍛煉的機會,以防止自己遭遇更強敵人時的戰鬥素養不足。
再者,人級的殺傷性道具,持有者大多是16-20級區間的異人,這個階段的道具殺傷力,對下位異人不一定能起到秒殺的效果。
道具是死的,人是活的,關鍵還得看怎麽用,道具用的不好,被躲開或是沒有效果最大化也是有可能的。
蘇臨現在總結分析了一番,他專注的問題點就在于,他包含各種氪金道具在内,明明很強了,爲什麽主線任務的難度會是困難到必死?
難道他們最大的敵人,還不是叛軍陣營的五名異人?
“還是……佛門法器威力大啊,把那些叛臣賊子吓得不敢出來了,也不知道今晚他們會跑多少士兵。”
劉丐走過來,語氣也頗有感慨,他本來想說機關炮,但想起蘇臨的話語,便順着蘇臨的叫法說了。
“得賢弟相助,真乃睢陽之幸、大唐之幸。”
張巡也頗爲感慨的道,他今天也真是開了眼了,沒想到還有如此法器,隔着八九裏,就能将敵軍降服。
“大哥客氣,他們今日應該不會再攻城了,可以讓兄弟們繼續休息。”
蘇臨回複道,别說是今天,如果對方不能想辦法挽回士氣,之後兩天也别想攻城了。
叛軍士兵已經被慈悲的加特林吓破了膽,換位思考,他要是對面的小兵,現在哪怕是督戰隊的刀架在脖子上,也不會沖鋒了。
“打了這麽多年仗,還從沒赢得這麽過瘾過,快哉、快哉!”
南霁雲走過來,大笑着道,看得出來這個豪爽的漢子心情很好。
他看向蘇臨,拱了拱手,“不愧是仙家子弟,手段就是不凡,再用那法器打他們半日,絕對能将叛軍肅清一空!”
“南兄客氣了,白不過仗着家師賜下的寶物罷了,本身不敢居功,而這法器也有着使用壽命,頂多再用個十幾秒,也就是一次掃射機會了。”
蘇臨解釋道,他留了些子彈,是爲了下次震懾敵軍用,也算是一種儲備保險。
而實際上,如果敵軍真的被吓破了膽,他們的機關炮還能不能動用也無所謂了。
衆人在東城牆上彙聚,一番讨論,對于今日的戰事,每個人都心情愉悅,那些老兵看蘇臨的目光更是尊崇到了極緻。
蘇臨掃了眼自己的軍中聲望,如今已經達到了一個恐怖的數字,4960(尊敬)。
不過這個聲望有點虛,因爲後面還給了特殊标注。
【睢陽城守軍每戰死1人,聲望扣除50】
看上去很不合理,但從聲望的機制來分析,他就明白是怎麽回事了。
這個聲望欄目指的是大唐軍中聲望,可如果他的事迹無法傳向大唐軍隊,那聲望自然也就無從說起。
若睢陽城的守軍死絕,自然也就沒有士兵能在軍中傳頌自己的事迹了,所以他必須要打赢這一仗,還要盡可能的保證守軍不死,這樣才能拿到完美的聲望獎勵。
睢陽城内的士氣大振,常年精神緊繃壓抑的将士們總算是出了口惡氣,加上吃飽了飯,下午衆将士居然還有心思互相聊聊天。
城内的百姓經過歇息後,身體也在恢複,有不少人都走出了家門,開始在城内忙起了自己的工作,準備幫忙應對下一次守城。
一切似乎都在朝好的方向發展,而蘇臨心中卻有着一種不安的感覺,因爲這太簡單了。
完全不符合主線任務困難到必死的難度,可這又不是個側重推理的副本,是個沙場戰鬥副本,到底他還忽略了什麽?
尹子奇的大軍難道還不是最直觀的戰力嗎?那五名異人還不是最大的威脅嗎?
缺少線索,蘇臨感覺不能沉浸在勝利的喜悅中就此安逸,他決定今晚再次夜探叛軍大營,以防有什麽變故。
即便是副本會有什麽意料之外的難度增加,他也必須要先了解清楚是怎麽回事。
……………
叛軍大營中,此時一片哀嚎,受傷的士兵們血流滿地,負責醫療的部隊也是膽戰心驚,九萬多人聚在一起,亂作一團。
哒哒哒——
一陣沖鋒槍的聲音響起,讓原本就如驚弓之鳥的士兵們更慌亂了,驚叫聲四起,聲源附近的士兵更是向四周跑去。
“肅靜!”
手持沖鋒槍的獵馬人大喝道,加上他斷斷續續的向空中開槍,讓一些士兵反應過來,這并非是之前那屠殺他們的災難降臨了,而是自己家的人拿着類似的法器。
尹子奇看到這一幕,也是頗爲驚奇,心中的恐懼被好奇心沖散,連忙策馬趕到獵馬人身邊,“壯士這是?”
“此物不過是一種法器罷了,那蘇白有,我們也有,諸位隻需知道,這并非是無敵的法器,也不是什麽神仙對我們降下的裁決,不過是那蘇白妖道偶然得到的法器罷了。”
獵馬人大聲道,不僅是在對尹子奇解釋,也是在對士兵們解釋。
他的聲音讓大營内的士兵都聽得到,近處的士兵方才還看到了他開火,這會兒好奇敬畏的看着獵馬人。
“仙師此物,也可十裏外傷人嗎?”
尹子奇觀察着獵馬人手中的沖鋒槍,見這東西同樣是黑漆漆的管子能噴火,聲音也響,興奮不已的問道。
獵馬人神色一僵,這東西是他們天下會搞犯罪活動時弄到的,他作爲遠程職業也分到了一把,但因爲射程短,遠程打擊精度太低,所以他平時還用自己那柄超凡連弩。
這東西作爲普通的沖鋒槍,射程怎麽可能跟機關炮比?
“此物乃是中等法器,蘇白得到的那柄是上等法器,射程自然要更遠,我拿出此物跟諸位解釋,隻是想讓大家不要中了蘇白那妖道的奸計,他絕非什麽仙家子弟,更不是什麽天命的拟定者,也就是剛巧得到了一件這樣的大威力法器罷了。”
獵馬人解釋着看向諸多士兵,“諸位皆是勇武之輩,初見那妖道的手段不理解而感到畏懼是正常的,但我要說,這種法器的使用次數是有限制的,那蘇白之前停止了法器運轉,定是已經到了使用上限,或是快要達到極限。”
他将手中那柄沖鋒槍的保險拉好,遞給尹子奇,“将軍,切莫驚懼,此法器若聘請優秀的工匠,即便凡人也能打造出來。”
他這句話就是在胡謅了,以這個時代的生産力、技術力,是不可能做出來槍械的。
但他還是要這麽說,就是爲了把槍械這種熱武器拉下神壇,告訴衆人,這不是什麽天譴,隻是有使用限制的法器,甚至凡人都能做出來。
“諸位,這種法器射程遠,威力巨大,實乃戰陣大殺器,那蘇白本應将其用在危急時刻,但他一上來就用了,就是想要震懾我等,實際上正是其心虛的表現,那睢陽城不過百名守軍,吾等若真殺到了城下,登上城頭,破城不過片刻之間!”
孫二郎也站出來說道,他手高舉闆斧,“若再攻城,我願爲先鋒!”
獵馬人也高聲道,“請大帥下令,我也願爲先鋒!”
一直跟在尹子奇身邊的慕容鑫見狀知道是時候了,動用神聖法氣,作用在尹子奇身上,讓他身上亮起淡淡的金色光霧,如同仙神下凡一般。
他佯做驚呼的道:“神力乍現,将軍乃是天命之人啊!”
幾名異人又是給叛軍‘科普’熱武器,又是幫尹子奇作秀,還真起到了一點效果。
起碼大營内的士兵沒有最初那麽慌亂了,隻是看他們的神情,也不像是全信了異人們的解釋。
主要是下午的那一戰太恐怖了,給他們留下了心理陰影。
就算那法器是有使用限制的,但你們剛剛不也說了,可能還沒到極限嗎?
這豈不是意味着,若是再派先鋒攻城,在先鋒軍内的人有可能還是送死?
孫二郎三人對視一眼,皆看到對方眼中的無奈。
他們知道,盡管他們在努力挽回頹勢,可這士氣是再也擡不起來了。
“兩位仙師雖神勇,但今日死傷頗多,還是修整一番,明日再戰吧。”
尹子奇開口道,讓幾名異人失望。
不過尹子奇的決定也在他們的意料之中,經此一站,尹子奇也被吓壞了,顯然還沒緩過來神。
讓他現在就去嘗試第二次攻城,無疑是太看得起他的心理承受力了。
況且士兵們此時也是驚魂未定,估計組織不起來攻城隊伍。
尹子奇指派各将領安排士兵們埋鍋造飯,準備今日早些休息,三名異人則是找了一處營帳聚在一起。
“艹,這怎麽玩?這大軍有和沒有一樣,難不成真要靠我們三人強攻?”
孫二郎臉上帶着怒意,往墩上一坐。
“現在我們已經不能太指望軍隊了,今日雖然勉強穩住了局面,但士兵軍心已散,如驚弓之鳥,根本沒有戰鬥力,破城可能得換個思路。”
慕容鑫開口道,他們如今在尹子奇眼中同樣是仙家奇人,他說要去找師兄弟們商讨對策,尹子奇也沒有生疑,隻說商讨出來對策後晚上去跟他彙報。
“我們三人夜襲強攻?”
獵馬人皺眉道。
“我看不是不行,如果第一日我們沒那麽謹慎,直接五人合在一起強攻,說不定已經拿下了,那城上的異人我都觀察過,沒我們想象的那麽強。”
孫二郎說道,“包括蘇白那小子在内,恐怕一個轉職者都沒有,我不知道他爲什麽有空間能力,還有那麽多道具裝備,但隻要伱們能攔住他,我一個人就能把睢陽城屠空!”
他并非是在說大話,今日白天對戰并非一無所獲,起碼他看清了對手的實力,用了偵查技能掃了下,蘇白根本隻是個肉身屬性10點的異人,其他幾名異人也都大差不差。
考慮到蘇白有空間能力,他暫且認定對方已經轉職了,但其他異人恐怕都沒轉職呢,屬性弱的一塌糊塗。
别的不說,他是14級的轉職者,職業是野蠻人,肉身綜合屬性高達14點,最爲突出的力量屬性達到15點,可以說甩了對面異人幾條街。
隻要是正面對敵,他相信自己徒手就能撕碎對面的所有異人。
至于睢陽城的守軍,也就南霁雲有點本事,但那個屬性他也就是一拳的事,用主武一斧子下去,全屍都不會給對方留。
“孫哥稍安勿躁,對面異人的屬性的确沒那麽高,正面對敵我們肯定是碾壓性的優勢,可問題在于蘇白的空間能力控制性太強,那種切割能力又無視防禦,就算是你的身闆被切中要害也會瞬間死亡。”
慕容鑫較爲冷靜,他是天下會新生代的智囊型異人,感覺那蘇白一看就是老陰比,沒那麽好對付。
跟這種腦子好的空間強者交手,最怕上頭,一旦沖動,就很容易被拿捏掉入陷阱。
他繼續道:“況且,孫哥你的精神不高所以沒注意,我探查了,那蘇臨的精神力很高,他必然是已經轉職了,而且還平衡了一下肉身發展,所以從等級來說,他可能跟我們差不了多少,别掉以輕心。”
山海遊戲中一般來說,異人前期強化肉身三項主屬性的較多,精神通常是拉下不點的,就像孫二郎力量高達15點,精神屬性才7點而已。
蘇臨肉身主屬性10點,精神卻有12點,在他看來絕對是轉職者才能有的屬性。
他自己作爲法系職業,目前精神也才隻有13點而已,肉身主屬性11點,所以他判斷蘇白可能也就比自己低一兩級,大概12級那樣。
“那你說怎麽辦吧?”
孫二郎有些不耐煩道,他從昨晚到現在,空有一身武力,但一次敵人都沒摸到,可謂是憋了一肚子火。
“夜襲不可取,就算我和獵兄一起上,攔下蘇白,孫哥你也未必就能清場。”
慕容鑫思索着說道。
“阿鑫,你還信不過我?”
孫二郎有些不滿的道。
慕容鑫搖了搖頭道:“孫哥的實力我當然是信得過的,可我們的任務難度很高,蘇白是很強,能力也很麻煩,可從他那天晚上沒能殺掉我們來看,他的能力局限性也很大,并不是真無敵,至于道具裝備多,我認爲他可能是某個大公會的重點培養對象。”
他分析着,“所以,我認爲蘇白可能還不是任務難度的全部因素,對方剩下的四名異人,還沒怎麽出手。”
獵馬人聽了面色有些難看,“該不會都是和蘇白一樣的變态吧?”
他們現在相當于是在被越級打,要真是被幾個低級異人給橫推刷了,真是死都難瞑目。
要知道他們可不是什麽菜雞異人,每個人也都是拿過一次高評價的,屬性在同級異人中算強的。
“那應該不至于,但我總覺得還有坑……”
慕容鑫神情凝重,“還記得我們排到的小六嗎,他也是轉職者,13級,作爲刺客類轉職者,他也不是傻子,既然選擇出手就說明張巡要麽沒人護衛,要麽就是隻有一名異人在張巡身邊,可結果是小六沒回來。”
“你的意思是……對面還有高手?”
孫二郎也明白了,要知道那天蘇白是在他們大營鬧騰的,那麽殺小六的人就不可能是蘇白。
慕容鑫點了點頭,“對面還有表面看起來正常,但實際戰力離譜的高手,起碼也是我們這個等級水準的,否則小六不會連跑都跑不掉。”
聽了慕容鑫的分析,孫二郎和獵馬人心情都有些沉重。
本來知道有個儲物空間如哆啦A夢口袋一樣的蘇白變态就算了,現在又知道對面可能還藏着一個硬實力高手,頓時覺得這個副本前途渺茫。
“慕容,你說我們接下來怎麽辦?大軍不太靠得住,我們單幹也不行,難道等死嗎?”
獵馬人問道。
慕容鑫笑了笑,“别急,這種類型副本我不是第一次排,這種副本還有個隐藏特性,可能助我們翻盤。”
“什麽隐藏特性?”
孫二郎好奇道。
“世界線收束力,曆史的修正力。”
慕容鑫神情嚴肅的道。
…………
風吹過黃沙,帶走戰場上的血腥味兒。
殘陽如血,格外凄涼。
眼看今日再無戰事,睢陽城内也燃起了炊煙。
蘇臨走下城牆,看着造飯的地方,江水流在幫着幾名士兵給百姓發放煮熟的米飯。
蘇臨看見今天給他帶路的二麻在忙完後,端着一碗米就蹲在屋檐下吃了起來,沒有菜,但吃的很香。
蘇臨走過去,在他身邊蹲下來,也不在意身後的老房子髒。
二麻原本還以爲是哪個戰友過來了,沒很在意,但扒拉了兩口米後,餘光看到了蘇臨,猛地打了個哆嗦。
他站起身來,“仙、仙師!”
他嘴裏還含着米飯,吃驚下險些噴了出來,但本着對糧食的愛惜,他又用手擋住了,随後按了回去。
蘇臨笑着擡手,“兄弟坐,你吃你的,我就是随便轉轉。另外,我姓蘇,可能還比兄弟小幾歲,當不得仙師之名。”
可二麻有些拘謹的坐了下來,将口中的米飯咽了回去,開口時還是稱蘇臨爲仙師。
“仙、仙師,嫩……嫩當得起!在俺眼裏,嫩就是仙人。”
二麻有些激動,眼中帶着崇拜。
他這大半年過的一直是地獄般的日子,可随着昨晚他發現了在叛軍大營燃起的火光後,世界好像漸漸變得明亮起來了。
眼前英俊的仙師給他們帶來的不止是糧食,也有希望。
“二麻兄弟先吃飯,吃飽了再說。”
蘇臨指了指對方的碗,也不再糾正對方的稱呼。
二麻仿佛得到命令一般,三下五除二就将那碗米吃完了,一粒也不剩,随後有些呆呆的問道,“仙師吃了嗎?”
蘇臨笑着道:“我吃過了,就是轉到這裏看見二麻兄弟沒回城頭跟将士們一起吃,有些疑惑,過來看看。”
二麻有些慌亂的解釋,“俺可不是偷懶,是張大人讓我下來幫忙的,俺尋思着兄弟們這會兒估計都吃的差不多了,就在這兒對付下。”
蘇臨擡了擡手,“我知道,二麻兄弟是張大人的心腹,怎麽會偷懶,能在睢陽城堅守到現在的将士,又有哪個會偷懶?”
二麻被表揚了句,有些不好意思,但他是個粗人,委實不知道該怎麽感謝,更不知該怎麽跟仙師寒暄。
兩人之間就這麽沉默了下來,都看着城内來往領飯的百姓出神,直到夕陽進一步下沉,光芒逐漸消失。
“仙師……俺有個問題想問你。”
二麻還是忍不住開口了,那是他心中一直以來的疑惑。
“二麻兄弟請說。”
蘇臨看着不遠處煮飯地尚未熄滅的火堆,緩緩道。
“俺……俺沒什麽文化,也沒讀過書,但也知道……吃、吃人是畜生的行爲,張大人說睢陽城要是守不住,江淮地帶的百姓就會生靈塗炭,我們國家就離滅亡不遠了,俺……俺聽了感覺有點道理,又實在餓的緊,也就跟着吃了。”
二麻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根本不敢看向仙師,“其實俺沒有那麽高的理想抱負,家國大義什麽的俺也沒很聽懂,但俺前幾年剛讨了婆娘,還生了個大胖小子,就在南邊,俺隻是尋思着賊人要是過了睢陽,可能就打到俺家那邊去了……”
他低着頭,在昏暗的光線下沒人能看清這個年輕士兵的表情,“俺堅持守城,其實隻是怕賊人霍霍俺家,沒有張大人那樣無私的品格,俺這樣的人……吃了人肉,不過是餓極了,随大流,爲私心……是不是會下地獄?”
他的叙述很亂,也沒多少邏輯,但蘇臨還是明白二麻想表達什麽了。
這個年輕的士兵無疑是信鬼神輪回之說的,他認爲自己幹了有違人倫的事,内心是愧疚的、害怕的,隻是平日裏一直緊繃着,根本沒時間想這些,而且和同袍們在一起時,也會讓他忘記這事。
但現在他松了口氣,便開始回想自己的所作所爲,他害怕自己會下地獄。
沒什麽可笑的,二麻敢無畏的守城,不意味着他不怕下地獄,不怕‘遭報應’
“張大哥爲天下蒼生、爲報君主、爲盛唐存續,号令守軍吃人充饑,他心中無私,不求功名利祿,你認爲他該下地獄嗎?”
蘇臨反問道。
二麻不假思索的道:“若張大人這般忠君愛國、心中有大義的豪傑英雄,都要下地獄,那真的沒天理了。”
“那你又何必問我?”
蘇臨說道。
二麻神情低落,“俺……俺和張大人不一樣,俺當時就是餓極了,努力守城也隻是怕賊人打到俺家去。”
“張大哥守城爲國,二麻你守城爲家,此皆爲義,旁人論之,可分大小,然個人心中,何分大小?”
蘇臨拍了拍二麻的肩膀,“人的心啊,大小是不一樣的,有的人裝得下天下,有的人卻隻能裝得下自己家,守住自己心中那片地,便是自己的大義了。”
他站起身來,拍了拍灰塵,“且論迹不論心,在白心中,你們都是守住睢陽城的英雄,你叫我一聲仙師,那我便以仙師的身份跟你保證,二麻,你不會下地獄的。”
二麻肩膀有些顫抖,低着頭不吭聲,似乎是在嗚咽。
而蘇臨已經走遠了,隻是淡淡的留下最後一句話,“活着回家看看妻兒吧。”
回到城頭上,蘇臨看着天上的明月,還有點點星辰,從儲物空間中拿出一瓶酒,這是恢複性道具,喝夠一定量可以提升魂能的自然恢複速率。
“今日大勝,明月高懸,賢弟怎一人獨飲喝悶酒?”
張巡路過此處,看到蘇臨坐在城頭喝酒,笑着問道。
看得出來,這個嚴肅的古代忠臣名将,今日心情難得的好。
蘇臨取出另一個酒杯,倒上後遞給張巡。
“軍中不飲酒,愚兄隻能以茶代酒,陪賢弟聊聊了。”
張巡拿起一個水壺,說是茶,其實不過是燒開的水罷了。
“這酒并不會醉人,乃是家師所賜,飲之可強身健體,滋潤神魂,名目醒神。”
蘇臨解釋道,又向前遞了遞。
他說的是真的,作爲恢複道具,如果會醉人的話那就是含有一定的負面作用,這酒是特制的,喝起來味道不錯,也有酒精的味道,但不會醉人。
“哦?巡生而在世四十八載,卻不想還有品嘗仙酒的機會,當真榮幸。”
張巡聞言也不再推辭,他相信蘇臨不會騙他。
兩人碰杯飲過,張巡長出一口氣,精神似乎也舒緩了些,看着空中明月,神情帶着幾分惆怅。
“賢弟曾言,愚兄對得起家國,對得起陛下,好似心中無愧,可這話錯了,巡心中的愧疚太多,隻是在這緊張的日子中,無力去想罷了。”
張巡歎息道,他看着叛軍大營所在的方向,握着酒杯的手有些用力。
“可是對這睢陽城的百姓?”
蘇臨幫張巡添上酒,這酒的效果是恢複魂能,對于張巡來說的确有益緩解其精神疲勞。
張巡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愚兄自然是愧對睢陽城百姓的,巡已能想到,史官會如何評價睢陽城之戰,若巡早降,睢陽城内百姓不說安然無恙,也絕不會到了路邊屍骨累累,餓到吃人的地步。”
他歎息着道:“巡全了報效家國君主之心,庇佑了江淮千萬百姓,對此城百姓又是何其不公?這些事巡是想過的。”
“可大哥做起來,并無遲疑,所以你才能守住此城,千古一列。”
蘇臨語氣平淡,既無贊賞之意,也無貶低之嫌。
“并無遲疑嗎……”
張巡搖了搖頭,“我也是人,讀的是聖賢書,怎會不知此等行爲是多麽驚世駭俗?萬事開頭難,巡對睢陽城百姓有愧,對守城中戰死的将士有愧,更是有愧于那助我開頭之人。”
“誰?”
蘇臨明知故問,因爲睢陽城被圍,細節消息肯定傳不出去。
張巡左手持酒杯,右手持一石子,在城頭作畫。
月光灑落在這個須發皆白的中年男人身上,刹那間時光仿佛在他身上倒流了,蘇臨好像看到了一個風流名士在飲酒作畫。
想來張巡年輕時也曾名士風流過,他可是進士出身,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隻是出仕後将精力更多的放在怎麽做一個好官上了。
隻是以石子刻畫,短短時間便有一女子躍然‘紙’上,古人繪畫重寫意。
畫上人是一名女子在翩翩起舞,明明隻是一張靜态的畫,卻仿佛能看到她在舞動一般。
張巡的畫技不說是宗師級别,也絕對算是一代名家了,隻是他平日裏不再碰這些對國家做不了貢獻的東西。
“可是尊夫人?”
蘇臨佯做好奇的問道。
張巡搖了搖頭,“清婉是我一妾室,于江南相識。”
“不想大哥這般嚴肅之人,也會納妾,想來定是段風流往事。”
蘇臨一幅八卦的樣子,實際上他也确實感興趣,因爲他覺得有些隐藏彩蛋或許不在副本内,但在副本外會有。
在古時候,風流并不是什麽貶義詞,多用于名仕,所以他的用詞也沒有不妥。
張巡被蘇臨問起,臉上浮現追憶的神情,“巡亦是凡人,也會心動,仕途娶妻,異地爲官,偶遇佳人……”
故事在月下的那一壺酒中娓娓道來,蘇臨也終于知道了這千古未解之謎。
盛唐之下,江南小橋流水人家,繁華一片。
張巡與好友同遊,臨江遊船,結識了清婉。
清婉身姿窈窕,花容月貌,最難得的是其舞跳的很好,堪稱一代大家,當即便吸引了張巡的心神。
張巡那時正當壯年,風流潇灑,一身正氣且滿腹才華,自然和清婉碰撞出了火花。
他們相知相遇,直到張巡爲其贖身,攜手共攬山河。
他挑燈伏案批改公文,清婉便爲其研磨添香,張巡疲憊時,她便一曲輕舞動人心魄。
如果說張巡的正妻是家族安排,仕途需求,那清婉便算是他的靈魂伴侶了。
這樣美好的日子持續數年,直到安史之亂爆發,張巡的上司投靠叛軍,他甯死不屈,帶着家丁和愛妾還有追随者殺出重圍,多次重創叛軍。
奈何叛軍勢大,最終才退守到了睢陽城,睢陽城太守許遠欽佩其忠義及能力,便讓張巡統領此城。
叛軍圍城,斷糧已久,城内早已有易子相食的現象發生。
在那個夜晚,張巡疲憊的回到住處,看着消瘦的愛妾沉默良久。
最終是那消瘦憔悴,但風姿不減的女子先開口了。
她一如初見時那般輕盈的轉身,可她身上無那翩翩長裙,而是破敗的衣衫。
他們初遇在盛唐的江南,别離在滿目瘡痍的亂世,一如那身上衣衫的變化。
她停住了,有些凄然的笑了笑,“見夫君疲憊,本想獻舞一曲,可想來夫君是不允的。”
睢陽城将士奮勇殺敵,日夜掙紮在死亡的邊緣,作爲主将,張巡又怎可自己回家中觀賞愛妾的舞姿?
她上前道,“妾知夫君意,願随夫君心,非恨别離,旦恨未能……最後一舞。”
說罷,她便抽出張巡腰間的佩劍,劃過了脖頸。
美人消逝,利劍落地,發出的聲音,好似久久不絕。
蘇臨聽完這個故事,也是有些慨歎,“嫂子舍生取義,實乃巾帼英雄也。”
張巡飲盡杯中酒,酒不醉人人自醉,眼中也有些水汽,“可如今想來,巡要是先開口就好了,還能再看她舞一曲,全了她的心願。”
說到這裏,他自嘲的搖了搖頭,“許是巡的心願吧。”
蘇臨有些沉默的看向城牆上張巡用石子刻畫下的女子畫像,一時無言。
“初見好,若止于初見,怕是最好。”
張巡感慨道,若是他未納妾,清婉或許會在江南碰到更會疼人的才子,過着更幸福的生活,而不是跟着他颠沛流離,最後死在自己劍下,落得個入鍋烹煮,被人分食的下場。
蘇臨看向天上的明月,目光像是穿透了一千多年,“我認爲嫂子并不後悔。”
張巡愣了下,看向蘇臨。
蘇臨笑了笑,“也或許,白會來此,正是因爲嫂子的英靈指引呢。”
他飲盡杯中酒,夜風恰起,吹動着他的長衫,發絲飛揚。
明月高懸,有黑衣潇灑騰空,“大哥且住,我去去就回。”
夜深了,他要去再探叛軍大營。
他心中已有定數,哪怕要将這副本曆史攪個天翻地覆,也要将某些思念帶回千年之後,将那些未盡之言。
言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