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方,手術室裏都在傳,說你選了胸外科的江洋醫生當‘助手’?這事是真的還是假的?”
早上,方閑第一台進到臨床縫合時,就正好遇到了鄭教授,鄭教授的眼神黯淡,說話的語氣低沉。
方閑不知道鄭教授是從哪裏來的這麽多聽說,便道:“鄭教授,我沒想過找助手啊,我夠什麽資格找個助手?”
“是胸外科的江良安老教授,說讓江洋老師當一個我們之間的傳話筒……”
方閑如實說。
鄭白眼教授是創傷中心目前的主任,也是第四任主任,方閑不會在他面前說謊。
而且,方閑也依稀記得,鄒君子曾經八卦過鄭教授,說鄭教授如今這個主任,就隻能做胸外科相關的内容了,不像前面幾位主任們那麽多能手。
“江洋有些不靠譜,你若不喜他,就私下裏與我講,江老教授雖然把江洋送了進來,可我這邊還沒完全表态。”
“你記得切莫被他的一些想法給帶歪……”
方閑偏頭,看向鄭教授,然後鄭重地點了點頭。
“伱老師林輝就是被他這一位純粹的理論研究愛好者給帶偏了,千萬記得前車之鑒,雖然你老師不在?”
“也正好他不在!”
“不然這個江洋估計就要被打了……”鄭白眼教授也稍微覺醒了幽默細胞似的。
方閑聽完,眼皮略微一翻。
“鄭教授與江洋很熟吧?”方閑低聲問,同時不忘示意旁邊的另外一位不知名的助手老師幫忙剪線。
用持針器敲了敲鑷子,發出響聲,打斷吃瓜的助手老師。
“我再進創傷中心之前,就是在胸外科工作的,這位叫江洋的同學,當時還隻是剛好有資格留院。”
“不過到現在,都過去了有幾年了,不算特别熟悉。”
“但在科室裏,林輝不止一次地在我這裏告狀,說是這個江洋害了他……”鄭白眼教授這麽提醒着方閑。
方閑聽完,心裏多了幾分戒備,但表面上沒多說什麽。
先往前走,再慢慢看吧。
手術室裏的傳言、傳說,方閑早已經将信将疑了,不可不信卻也不可全信。
鄭教授許久沒有回胸外科任職,那麽新進的江洋醫生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鄭教授肯定是了解得不多。
了解不多,但又有所耳聞,證明這個江洋還是有點東西的。
純粹的理論研究愛好者?
……
方閑下了台,拿下高達五十點的技能點後,就選擇先回了切開組休息室門口休息。
結果就發現,鄒君子以及蔣宇航二人,每個人都捧着一本小冊子又在那裏看。
“這又是新流行的什麽刊物?你們打哪裏買來的?”方閑有過之前的見識,因此見怪不怪,隻如此問他們。
“這不是買的,這是江洋老師給的,說是他連夜總結出來的,關于毀損傷這個病種的定義、可能涉及到的理論,解剖學基礎還有當前的研究進展以及治療共識……”
“喏,閑哥,你看!~”鄒君子大方地把自己的那本遞給了方閑。
方閑接過:“你和蔣師兄都沒去手術室裏練習其他技能,就是爲了看這個?”
方閑一邊說着,一邊翻了翻這一份筆記。
神色瞬間有些凝重起來——
因爲這江洋總結出來的東西,竟然有他昨天晚上剛加點完成後得到的毀損傷這個病種的理論百分之十到百分之二十的東西!
而這個,百分之十到百分之二十,是毀損傷基礎理論4級的百分之十到百分之二十,其深度具體能夠對應到哪一個層次,方閑都很難得去直接對應。
“江洋老師說,我們是一個大團隊,如果要好好地一起做課題,團隊裏面的所有成員,就都要對課題的整體理論構架,有一個宏觀的認知。”
“先知道這個定義是什麽,然後定性屬于哪一種性質的毀損傷。”
“緊接着分型、分級評估嚴重程度,每一種程度的可能應對方案,以及不同嚴重程度的毀損傷,可能的适應人群目标确定,都是這個課題必須要走的路子……”
“蔣師兄,你認識這個江洋老師麽?有聽過他的名字麽?”方閑問。
“聽過一點點!”蔣宇航點頭。
“這個江洋老師,比我大概要大三四歲,好像之前是專業性碩士研究生,後面自行申請更改爲了學術型碩士研究生,在博士二年級的時候,他通過類比專業型博士研究生的實力,又回到了臨床,成爲了本院胸外科的醫師。”
“差不多是這樣子。我就是對這麽一個人的經曆,印象比較深刻,不會記錯。”
“不過就不知道江洋老師進到了胸外科的專科之後,都具體做了些什麽。”
……
蔣宇航也隻是把自己聽過的八卦,都一一給方閑講了明白。
方閑再仔細地看了看這個小冊子的具體内容之後,就會發現,這個小冊子裏面的東西,就隻有框架性的東西可以用,真正細節到每一個具體的點,屬于有一種半真半假的内容。
或者說,寫這些東西的人,會爲了去把理論性的東西,形成一個環狀,就自行地挪用和借用一些基礎學科的理論,強行嫁接到這一份小冊子裏來,而不是經過了專科基礎理論的處理橋接。
因此,會顯得漏洞百出,空泛而才無用,用來唬人,倒是頗爲不錯。
是的,寫這個東西的人,或者說江洋,對基礎解剖學、病理學、生理學、生物化學、藥理學等基礎的學科,乃至于内外婦兒等各個大科的理論造詣,都達到了比較高的層次,不說5級吧,3級4級怎麽都有了。
而且是全有。
但很明顯,他的路子走得有點歪了,他不想着去認真地體會專科的理論,而是力求,通過這些基礎的理論,單純雜糅之後,就要推論出來一門新的學科理論骨架出來。
這屬于是在理論層面,直接從基礎學科跳躍到了專科的内容,想要跳躍專科基礎理論這一步。
這看起來很唬人。
“江老師寫得還可以吧?這些基礎知識,邏輯性太強了,邏輯骨架缜密。”
“随便一查,就是行走的教科書,取員于教材和最官方論文的節段,裏面的理論轉化,也是自然而然的……”
方閑擡頭看向二人:“你們看完了,都記住了嗎?”
鄒君子和蔣宇航都搖頭。
“這東西需要記憶嗎?”蔣宇航在微微皺眉,仿佛是在盤算着這麽一件事。
“沒記住就好,沒一點卵用,千萬不要走偏和被帶歪。”
“一句話都别記住,因爲這些話放在基礎學科裏面是對的,被拼湊到了一起,就都是四不像。”
“不要記……”
“真的?”蔣宇航将信将疑,雖然出于對方閑的信任,把小冊子給盒蓋而上,可仍然保持着存疑的科學思維,小心翼翼地左右揣摩着方閑的話語小冊子的内容。
科學之所以成爲科學,就是在于除了客觀的事實之外,其餘的任何人的言語,任何有指向性的話,都不會成爲絕對的權威。
隻有數字才能夠成爲權威。
“差不多吧,記住了不會有特别多的好處。當然,也不會有特别的壞處。”方閑沒深入地去解釋。
……
方閑與鄒君子和蔣宇航進了徐鳳年教授安排的手術室後,才明白爲何早上沒有第一時間看到江洋。
因江洋已經打入到了内部,此刻正與徐鳳年教授交流得二人均笑靥如花。
主要是江洋在那裏說話,而徐鳳年教授則在旁頻頻點頭。
“徐教授,根據解剖學基礎原理,任何結構都是先有了結構的存在,才有了後續的功能。因爲在解剖學結構發育的過程中,先有了功能的需要,最後才衍化成了相應的結構。”
“因此,解剖重建,在重建的優先程度上優于功能重建。”
“而功能重建,其實就是重建功能的替代物,也可以是替代性的重建。且不管是功能重建還是解剖重建,目前都有比較基礎的學科研究支撐。”
“據最新的研究發現……”江洋的理論知識非常豐富,博聞強識,講出來的理論,更是最前沿、結合基礎、解剖,病種等多方位地一種球狀體的解析。
基本上是非常客觀的内容,全面且深入。
徐鳳年在旁,表情嚴肅,眼神凝滞。
一邊聽,一邊對着方閑、鄒君子以及蔣宇航幾個人招手,而且還偏頭對鄒君子說:“把周希音也叫來聽一聽這些理論。”
“我覺得江醫生總結得很好……”
“小方。”
“你也仔細聽一聽。可能你與江醫生一起,能夠産生更多的靈感碰撞。”徐鳳年緊接着又對方閑講。
方閑點了點頭,仔細去聽。
其實啊,江洋講的一些内容,方閑聽起來都頗爲吃力,有一些基礎理論之間的跳躍借鑒,隻存在着理論範疇的連接,缺少了專科基礎理論的潤滑劑,聽起來看起來很高大上,但其實不夠接地氣。
不過,方閑還是耐着性子去聽了。
聽了一會兒,方閑覺得還是很難以融入到江洋所講解的内容裏面去,即便是經過自己的整理,也覺得還是有點雜糅感太強了……
當然,讨論歸讨論,總結是總結。
該做的手術,總歸是要做的。
很快病人的術前準備就完成了,江洋作爲助手,也是很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去。
手術則開始了,方閑仍然是作爲主操……
不過,這一次,方閑的操作,就比前些時間,單純地隻是用基礎技能去應對,就顯得更加遊刃有餘了。
專科專治,既然有這麽一個概念提出,自然就有他的道理在裏面。
專業在對口處理的時候,那專業的程度,與你用等級高的基礎技能去應對,強得可不止一星半點。
如果說,之前,方閑通過如意級别的基礎技能,通過降低操作的等級處理,是保證了治療有效情況下的一種下限的話。
那麽今天,方閑施展在徐鳳年教授面前的操作,那就是專科基礎技能,是打破了之前徐鳳年教授親自操刀時上限的一個操作體系。
可能還沒有成爲毀損傷的重建術這樣特别完整的術式,可這樣的處理,卻是讓人看起來,立刻就是耳目一新。
那混沌一般的血肉,在方閑的操作下,竟然很快地就被篩選一般地,又無序的混沌,化作了有序可循的一種普通創傷——
病種降級!
徐鳳年當即,臉色大變!
病種逐步降級,乃是所有手術的一個必然階段,是高風險術式,從高風險走向低風險甚至無風險的必由之路。
比如說一台非常兇險的手術,爲什麽助手可以存在而且能夠完成輔助操作,且在關鍵的操作結束之後,可以交由助手去處理?
其實就是,關鍵操作之後,病種就慢慢被降級了。
比如,闌尾炎。
闌尾被切除之後,剩下的就是腸段的切口,隻需要縫合即可。
腸段的縫合是八字縫合,需要的是普外科的腸段八字縫合技術,再完成之後,再剩下的創面,則是普通的手術切開創面。
這是創面嗎?
自然是的。
也是一種傷口,也是一個病種,隻是屬于絕對良性的創面,隻要是實習生的技術過關,都可以去縫合,去完成的。
與之類比的。
現在的毀損傷,就達到了這麽一個層次。
之前的毀損傷,如果是IV級病種的話,那麽徐鳳年教授處理後,能夠讓患者不死,就可能變成了III級病種,再繼續通過創傷外科的其他技能進行了各種重建、清創、切開後,則可能再一步降級,形成了II級病種。
這個時候,助手就可以上手操作了啊,可以沒有太大後顧之憂的操作。
再比如,手術室裏面常見的血管外科的病種,在主刀完成了血管相關的兇險操作之後,讓方閑去縫合,那麽就是一種相對簡單的操作,方閑縫合完血管,最後再做切口閉合的時候,就是更加簡單的操作和病種了。
病種被降維打擊,這是所有高等級病種必須要經曆的一個階段。
而?
這就是主刀、助手等人分别存在的意義所在。
“小方,你這是?”徐鳳年淡定不鳥,聲音微顫。
之前的方閑,對病種的處理,是依靠了高等級基礎技能的超強适應能力,去完成了操作。
徐鳳年教授對毀損傷的處理,是基于高等級的清創術以及其他創傷外科相應的技能的觸類旁通應用,屬于是技能挪用,通過高标準的操作,完成了一定程度的,不死亡兜底。
其實都頗爲勉強,不是天敵性質的對壘。
就好比。
狗抓老鼠也可以把老鼠給吓走,但總不如貓抓老鼠那麽形成天敵式樣的,降維打擊!
或者說血脈壓制。
而這樣的血脈壓制一旦形成的話,那麽這個病種,就徹底系統化了。
能夠如此快時間地就把毀損傷處理到成爲比較規整的病種,這種操作,絕對就是方閑之前所說的專科基礎技能無疑,絕對是的!
方閑的操作未停,說:“徐教授,這就是清創術啊,不過是稍微做了一點點的修改。”
“這有賴于之前徐教授您讓我有空在旁端詳,所以才有空去琢磨。”
方閑還沒有把真正的名字說出來,因爲現在沒必要去命名,而是要先吸引來一部分人,願意學習這種毀損傷清創術技能的人,然後再讓他們拿去做臨床試驗,看這樣的技能,是否有對應的應變能力。
“不是?你。”
“他之前,也是如此不當人麽?”徐鳳年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就看向助手。
助手江洋,以及另外一個血管外科的助手秦凱東,也是處于一臉懵逼狀态。
因爲他們,包括徐鳳年教授,對方閑的認知時間,也不過是不到一個月。
鄒君子隐隐猜測到了什麽,便問:“徐教授,所以說,我們之前所作的那種标準處理流程的臨床試驗,可能已經能夠結題了?”
“我們的課題,已經結束了麽?”
徐鳳年通過鄒君子說話期間,才平複了心情。搖了搖頭:“未必!還早得很,這是另外一個東西。”
“這和我們所作的處理流程,不是一個東西。”
……
半個小時後。
本一塌糊塗的創面,變得頗爲有些清爽起來。
這哪裏還是毀損傷,這明明就不過是碾壓傷了。碾壓傷和毀損傷,雖然類似,卻有本質區别,但是就是被方閑通過清創術,強行變爲了碾壓傷。
而碾壓傷的處理,創傷外科早就有相應的處理流程和标準的應對方案。
徐鳳年則非常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于是親自上手,直接叫停了鄒君子以及蔣宇航二人的操作權限,自己親自用創傷外科的一部分專科技能去處理後。
最後處理出來的結果,讓徐鳳年教授都對自己的實力産生了懷疑。
原來,毀損傷還能夠在我的手下做到這樣的程度。
原來,毀損傷的治療效果的上限,并不是之前的那個樣子。
原來,毀損傷,也是可以被開發的,現在,他即将就會被創傷外科收納,成爲創傷外科亞專科内的病種,它真正地變得不再可怕,變得可分成多個角度地去推廣和學習。
“方閑!”徐鳳年做完,欣喜一陣後,怒視看向方閑方向。
其他人都還在嬉皮笑臉地評估着手術做得真好。
徐鳳年教授則睜眼如牛:“一直看我們笑話很有意思是吧……”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