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休息室門口站着的幾個年紀比方閑更大的師兄們,則是根本都不認識‘罪魁禍首’方閑,還在左顧右盼地打量着這陌生的一切……
王環教授看了方閑一眼,笑了笑後,迎向了衆人,說:“我代表湘南大學附屬醫院,歡迎各位同學的到來,這裏是我們醫院的創傷中心手術室,我們手術室……”
但很快,王環就又強調:“如果各位同學有志于進創傷中心手術室的話,可要多多加油哦……”
方閑往切開組休息室走去,心裏感慨着。
本以爲湘南大學附屬醫院占到便宜後,會稍顯大氣一些,把這些‘客人學員’一并容納到手術室裏來,好歹也是跟着廣普元教授的。
這些師兄師弟或者同學們,卻還是要送往專科去……
然後廣普元教授卻在創傷中心手術室裏任職,那他們以後的日子,可未必好過哦。
不過,尊重他人命運,方閑自然也不好多說什麽。
鄒君子、蔣宇航二人已經在了休息室裏,方閑推開門時,蔣宇航師兄就先站了起來,對着方閑笑眯眯地打招呼:“方師弟,早啊!”
“蔣師兄不是更早麽?”方閑一邊說着掏出手機看時間,尋思着要不要去買塊表。
可外科醫生戴手表又要經常脫戴,頗爲麻煩,就又滅了這個念頭。
“閑哥,蔣師兄今天要請客吃大餐了哦。”鄒君子忽然這麽笑眯眯地說,還對着方閑擠眼睛。
“蔣師兄遇到了好事兒?恭喜啊。”方閑趕緊先道喜。
有飯蹭,其實也不是不可以去吃。
王環教授如今還是把他待在手術室裏的時間卡得死死的。
“也是托方師弟的福氣,前幾日進到創傷中心手術室的楚教授,覺得與我投緣,因此給了我一個跟他長期學習的機會。”蔣宇航貌似信息網比鄒君子這個表層八卦更廣,一下子就把握住了事情的核心。
“楚教授是肝膽外科的學科帶頭人。是中山大學附屬醫院的。”鄒君子這麽對方閑科普。
“那恭喜蔣師兄。”方閑真誠一笑。
五大區的博士們爲了學科帶頭人的學生打來打去,現在到了蔣宇航這裏,卻是得來全不費工夫,這是好事。
能夠直接納入到本院創傷中心内參加集訓考核的學員,本來天賦就會比普通醫學生更高些,會被看重也是理所應當之事。
蔣宇航則擺手:“我是楚老師的學生,方師弟你是華西醫院徐教授的重要合作夥伴。論起來我還得叫你一聲師叔呢!”
這吹捧與把自己當作墊腳石的功夫,可謂是拿捏得恰到好處。
不薄,也不油膩。
鄒君子忽然有一種被抛棄的感覺,豎着大耳朵,表情嚴肅。
是啊,自己還沒有真正的老師,屬于野生編外人員咯?
“師兄,咱們各論各的,你就是師兄,那個,時間也不早了,咱們還是去手術室吧……”方閑趕緊溜溜球。
商業互捧雖然心情舒暢,但是自己的實力才是根本啊。
可聽到方閑就要走,蔣宇航和鄒君子兩人嘴角都抽抽起來。蔣宇航攔說:“方師弟,不着急吧,我和鄒君子後面很長一段時間都是跟着伱混的。”
“剛徐教授來過交待了,今天的第一台手術是九點十分左右開台,目前病人還在急診外科進行搶救與緊急處理,要過一段時間才能送得上來。”
“我們不必……”
“清創組學員方閑收到,手術室17間。”
方閑側頭,先應了一聲。
才說:“那蔣師兄、鄒君子,你們先休息一下,我抽空去做個切口……”
說完轉身,不放過任何一丁點的蚊子肉。
鄒君子和蔣宇航二人則面面相觑。最後兩人都歎了一口氣。
……
方閑快步走出時,路過王環教授的辦公室時,隐隐聽到了有人在裏面争論:“王老師,這不公平,這不合理……”
聽聲音好像是周希音,聽這語氣和講話的方式内容,方閑就更加确信她就是周希音。
這小妮子。
你是周教授的義女,自然處處都能求得一個公平,但有些事放在其他人身上,就未必如此了,哪裏有什麽絕對的公平,能夠相對公平,就不錯了。
方閑抽空,做一個切口時。
那主刀的教授還頗爲驚愕:“小方今天竟然被徐教授放了出來,可真是難得啊。”
麻醉醫生也認識了方閑,就說:“龍教授,應該說今天小方沒和徐大炮兩人一直狼狽爲奸,才是難得。”
“自從小方回來之後,可一直都是跟着徐大炮做課題呢。”
“優秀也是真的優秀,就怕是被徐鳳年這尊大炮把脾氣給帶壞了,這徐大炮,在手術室頻道裏開腔都不避諱髒字的……”
主刀的龍教授就說:“誰讓别人是學科帶頭人呢?咱們外科的學科帶頭人,也就一百多個,那還不當作寶貝似的供着啊……”
方閑則并不聊天,聽着聊天,認真地做着切口。
切口做完後,叫龍教授的人則講:“通過切開術這個基礎技能以及純粹的解剖學理論知識和外科手術切口做開放,的确是看起來很賞心悅目,基本功也很紮實。”
“但并不是每個患者在做切口的時候,都要走肌肉間隙,專科的技能和理論自有其道理,有些肌肉被切開之後再縫合起來,對患者還有一定的益處。”
龍教授很快又說:“不是說小方你的基本功不夠好,而是專科的内容,有時候是認知層面的問題,這些認知,可以讓你的技術更加完善,多聽多看,也是時候入專科了……”
方閑則看向龍教授,虛心點頭,并道謝。
基礎技能做出來的手術,一定是最穩妥的,但未必就是最好的。适應性是最廣的,在處理特殊的手術時,在專科認知之外的特殊情況時,專科操作的适用性,可就沒那麽強了。
“可不敢這麽說,能夠把基礎技能就應用到這樣的火候,小方你以後前途無量啊,就别怪龍老師我倚老賣老,如今仗着多吃了幾碗飯,就對你指手畫腳哦。”龍教授人很和藹,和顔悅色地這麽講。
“肯定不會。”
方閑搖頭,脫下衣服後道:“龍老師,各位老師,再見……”
方閑一看時間,已經是八點四十七分。
距離九點一十半個小時都不到了,那就不再去摻合下一台手術了吧。
【當前技能點剩餘:22541!】
又是增加了31點的技能點,蚊子再小,也是肉嘛。
兩萬多點的技能點,在我不需要去緊急救命的情況下,目前還不需要繼續加點,畢竟是要做毀損傷标準化治療流程的開發。
所以自然要最大程度地還原其他醫生的技能面闆和技能池了,隻有這樣,到時候推廣到其他醫生身上的時候,才具有類比性……
否則自己以基礎技能5級、專科基礎技能的5級以及專科高階技能的5級,把手術做得再好,把流程說得再明白,有些東西别人就是操作不來,你能說它就是絕對的好?
不具備推廣性、重複性的研究,就不是好的研究。
方閑再打算回休息室時,又路過了王環教授辦公室的門口。
可似乎,裏面的聲音更大了幾分,且争吵還沒結束。
“希音,你現在說這些都沒有意義了,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去進組吧,如果覺得心情不好,就先請假回去休息,短期的假期,我批準了就是了。”
“這件事涉及有點廣,也是陳年往事,很難再追究了。”
“而且,你也沒有去追下去的資格和權利,你不是親屬,更不是什麽上級的監察人員。”這是王環教授的聲音。
方閑略頓步。
可聽完,又覺得自己可能是被鄒君子給傳染了。
怎麽還有聽牆根的習慣了。
正要走去休息室時。
裏面的周希音卻又道:“但是她說了,司青姐姐親口對我說的。她不願意捐獻眼角膜,我聽得真切……”
方閑真要走,兩個字卻把他拉入到了一場若有若無的回憶當中去——
“你爸媽怎麽給你取名字叫司青啊?這名字很普通。”
“我爸姓司,我當然就叫司青咯。你名字也不見得好聽到哪裏去。方閑,還不如叫圓忙呢。”初二,下學期,方閑從班裏轉走之後,又再轉回時,他與司青正好被班主任安排坐成同桌。
那一天,方閑差點以爲是被班主任瞧出來了什麽。
那一次,方閑的成績略好,正要被掐尖送往更好的班級,後來被方閑以再去的班級教學習慣他不太熟悉爲理由,說服了爸媽回到了原來的班級。
“你中考多少分?”初中會考後,取通知書的時候,司青問方閑。
“忘記了,反正提前拿到了高中的錄取通知書。你不會沒有吧?”方閑記得司青也是高中被錄取的提前批中的一員,相當于變相保送。
平時成績好,不管中考考得好壞,隻要不特别差,都被錄取,而且會進優質班級。
“有。”方閑已經不太記得她面容的司青回。
高一,方閑沒見到自己的那位初中同學,隻坐了一個學期的同桌。
方閑以爲她轉學了,發信息也沒回。
高二上學期,她突然間出現在了高二的班級裏,方閑才放下心,問她的頭發發質爲什麽變得這麽好。
“我的頭發本來就長得好。”司青這麽說。後來方閑也才知道,原來那時候的她,就已經是個秃子,早就長不出頭發。
隻是當年的方閑太過于單純,根本發現不了那隻是假發。
再後來,方閑就已經想不起再有的後來了。
“……”
方閑的神識回歸,頓住了腳步,往裏繼續探耳聽去。
“希音,你一直就都知道,這一切都是你編造出來的,你一個女孩子家家的,你不害羞啊?”
“你要編排那樣的說辭來毀了自己?”王環教授有點惱怒的聲音傳出來。
“都是誰教的你這些東西?”
“王老師,我不這麽講,有誰會讓我接近檔案庫呢?有誰願意給我賬号和密碼?”
“誰會放下戒備心呢?”
“王老師,如果我不這麽說的話,我就不會發現!”
“這個手術卻出現在了手術記錄裏面!”周希音這麽笃定地回。
王環聞言則說:“你不要多事啊,周希音,家屬已經代表本人簽字了!”
“但是我知道,她本人不會同意,而且永遠不會同意。”
“她距離成年不過才十幾天,難道她就不能有自己的想法麽?她爲什麽不自己簽字?這不公平,她不願意捐獻的眼角膜,爲什麽會被取下來?”
“不成年的想法和意願,就能絕對被她的父母取代?”
“那好,你要以什麽身份,什麽樣的資格來追這件事?你想要達到的目的又是怎麽樣?”
“家屬簽字同意,手術授權同意書也在,你有證據嗎?”王環反問。
“我有!~”
“王老師,我有!”
“九年前,早已經是智能手機普及的時代了,王老師!!”
“但那時候你們根本不給我機會,你們把我帶回了家。”周希音這麽說……
“姐姐她說了,她不希望自己的眼睛出現在别人身上。”周希音繼續重複。
“那然後呢?你是要起訴她的父母嗎?還是要追究什麽?你現在這麽搞,有什麽意義?”
“你憑什麽啊周希音?你要推翻當前華國的醫學倫理學制度麽?”王環繼續稍微拔高了自己的語氣,對周希音傳去靈魂般的發問。
方閑這時,推開了門。
表情和神色比較淡定和淡然。
推開門後,方閑就發現,周希音和王環兩人都如同踩了尾巴的貓。
方閑還沒想好要怎麽開口,先去了王環教授辦公室的冰箱裏拿了飲料。
王環教授才笑着說:“小方,你還沒進手術室呢?”
“王教授,你和周師妹剛剛在聊什麽?怎麽好像還吵起來了的樣子?”方閑取出了一瓶雅哈冰咖啡,這是他存的。
擰開了瓶蓋,小口喝了一下,盡量把自己的語氣放得平緩了一丢丢,這麽問。
“沒什麽,這是女孩子的事情,你不要多嘴問。”王環教授覺得方閑可能是聽到了手術室裏關于周希音的一些傳聞,因此想要如此搪塞過去。
可方閑卻說:“王教授,我好像聽到了你們說過一個名字,叫司青。”
“司姓并不多,叫司青的人更少。我初中的時候,恰好有一個同學也叫司青。”
方閑往周希音和王環教授的方向靠近,戳破她們想要隐瞞的這個話題。
聽到這話,王環的臉色瞬間一變。
就連周希音的臉上也是爬上了不可思議之色。快速地眨動着屬于她的桃花眼,有點局促不安,更有些惶恐,還有些糾結在眼神内泛動。
王環則是瞪了周希音一眼,說:“小方,這可能就是湊巧了。”
“全國叫司青的人也不會很少。這件事…”
方閑把王環教授的聲音打斷:“但是如果恰好在湘省,而且還恰好在距離十八歲不久就故去的,且又叫司青的人,也不會很多。”
“王教授,我想看看她的檔案。可以不?”
“你也要查什麽檔案?”王環有點生氣、覺得方向和周希音,簡直就是在鬧毛病。
方閑盯着王環教授,眼神和态度堅決。
仿佛要認定了這件事。
這眼神,盯得王環都略爲局促不安。
方閑可不是一個好诓騙和對付的人,莫說是她的話,方閑的叔叔方雲,還有楊弋風老教授的話,隻要和方閑自己的想法不對,他都不會全盤着手。
“你們一個個的,都想要幹什麽?你們想要摻合什麽,請搞清楚你們的身份!”王環氣不打一處來,因此再次拔高的語調。
這語調,已經把周希音有點吓到,趕緊站得稍微立正了些後,目光閃爍地看向了王環所在方向。
方閑則默不作聲,隻看向王環。
王環馬上就閉了閉眼睛,拍了拍胸脯說:“你們不要管閑事,趕快去做自己的事情吧。”
“即便是要讨論這件事,也要等到周教授回來之後再說。”
王環這已經算是給了一個台階了,并未把話完全說死。
不過,就在周希音都打算離開辦公室的時候。
方閑卻問:“那王教授覺得什麽樣的身份可以知道這件事的詳細經過,或者是要達到什麽樣的要求,才能夠在周教授沒回來之前,知悉這件事的細節呢??”
“方閑!~”王環破口而出。
“王老師。”方閑又再一次更改了稱謂,幾乎馬上就回了王環的方閑二字!
方閑的雙目清澈,眼神中帶着堅定——
王環一瞬間都略爲失神,降低了聲音的音調:“小方,我不知道你這個同學到底和你什麽關系,但這不是一場醫療事故,更嚴謹地講,就按照你們的推論,這件事它最多,屬于倫理學範疇的問題!”
“沒有你們所想的,那麽多事情。而醫學倫理學,是最難發展的學科,也是最難定性的學科。”
王環知道,方閑認定了的事情,肯定有他的原因和抉擇,如果選擇一直捂下去,這件事可能會往難以預料的方向發展。
方閑沉默,一直沉默。
王環則看向了周希音所在方向,而此刻的周希音,臉色也是有點蒼白起來。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