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環看着方閑的表情在閃爍，狐疑一聲，敲了敲桌子：“說到你老師林輝？你這是什麽表情？”
方閑的眼珠子定在眼眶中心，沒回話。
王環則左右腳輪替蹬地後往後再靠了靠，語氣驚愕：“你不會以爲伱的老師林輝醫生，很菜吧？”
“他至少可是從創傷中心手術室走去了病房的人啊？”王環刻意這麽提醒了一句。
方閑的嘴巴動了動，趕緊說：“王教授，沒有，我沒有這麽想過。”
王環卻再次敲了敲桌面：“可你剛剛的表情，就是我說的這個意思！”
“方閑，你要注意一點。”
“5級基礎技能雖然厲害，但并不代表着一切！并不代表着你現在達到的上限，就能夠絕對比拟我們創傷中心的一部分工作人員的下限了，你能清楚這一點麽？”
“我且問你，你覺得是基礎技能更實用，還是專科技能更加實用？”
方閑聞言，瞬間沉默。
他承認自己在那麽一瞬間的時間裏，稍微有點飄，可方閑仍然沒想過自己就已經是一飛沖天。
可仔細審慎完王教授的話後，方閑謹慎回：“在我目前的視野裏，我覺得基礎技能很重要！”
縫合術，是醫學十二個基礎技能之一。
血管縫合術，是手外科與血管外科的專科基礎技能。适用的對象不一樣，但是方閑并沒敢明确說明哪一個更加适用。
隻能說，基礎技能的等級更高後，能夠應對的情況比專科技能更加多，更加具有普遍适用性，但上限？
基礎技能厲害後，也是能夠提升專科技能的操作效果的。
就比如，他的縫合術是5級，血管縫合術才3級，但是就比其他人比如以前來過創傷中心手術室的，血管外科的博士董瑤，同樣具有3級血管縫合術的縫合效果更好。
“是的！”
“基礎技能很重要，這沒錯。這在醫學會建立之後，到五年前，幾乎所有人都是這麽認爲的！”
“甚至包括現在，也沒有任何一個人敢說基礎技能不重要！但是，還有一種例外情況……”
王環說到這裏時，還特意地頓了頓，仿佛是在仔細琢磨和推敲語言，希望能夠精煉表達。
方閑立刻豎起了耳朵。
他在醫學上的學習時間尚短，看到的視野并不多，這也是他第一次特别正式地與人探讨基礎技能和專科技能之間的關系。
“5級技能的最大優點和優勢在什麽地方？在于如意這兩個字，代表着你基本可以處理一切可以遇到的情況，對不對？”
“然後可以随心所欲，遊刃有餘、舉重若輕地把很多複雜的情況，都嚴格地控制出一條下線出來。”
“我這麽形容，你覺得是否貼切？”王環認真問方閑。
方閑點了點頭。
王環教授的形容，與方閑自己的體悟，能夠達到的能力，相差得并不是很多。
王環則繼續問：“那如果我告訴你，這個世界上，有這麽一群人，他們隻能夠做到4級技能不同理念之間的轉換，但是回不到1級、2級、3級技能的情況！”
“你對這樣的情況怎麽定義？”
“不算5級的如意，對不對？按照現有的定義。”
方閑繼續點頭。
是啊，到了5級的如意縫合術境界，就是可以完成不同等級縫合術之間的切換，而這樣不同等級縫合術的切換，則是擁有5級技能的教授，教學之利器所在！
可至于王環教授所說的這種情況？
方閑不好怎麽去定義。
“這不算5級，如果隻是按照定義來算的話。”方閑認可了王環教授所說的特殊情況。
“那好，我再問你，如果說，一個人，我是說假如啊，一個人他擁有着幾百個，甚至上千個4級不同專科的技能，包括基礎技能、專科基礎技能以及專科的高難度術式掌握的程度。”
“但他沒有5級技能。”
“另一人，擁有幾個5級技能的包括基礎技能、專科基礎技能，但是對專科之外的技能，則是浸淫尚淺，那在對患者的整體治療效果上，真能夠高于沒有5級技能，而擁有超多4級技能的醫師？”
“現存的，專科認定的那些術式，難道其他專科的治療手術的理念、方法，就不具備借鑒性？”
“誰？”方閑聽了，感覺十分錯愕。
這什麽鬼？
數百個、上千個4級技能，這還是人麽？
骨科一個大專科的所有手術技能加起來，都未必能湊齊一半吧？
兩個大專科能嗎？
“你别管是誰？我就是問你，在治療的選擇上，這兩類人，哪一種更接近于如意、駕輕就熟，理念轉換和舉重若輕？”
“誰的綜合治療效果會更好？”王環并沒有點名。
可方閑還是想起了一個秃頭的地中海，在認真地對自己說，我其實很厲害的……
方閑則再次陷入了沉默當中。
這個問題，他實在是沒辦法回答！
甚至方閑都沒往這個方面想過。
可是，按照王環教授的說法，這就有點不好類比，可也有一種情況能類比……
但那是網絡上的假設，就是如果是玩網遊的話，一個人擁有上千個裝備格子，且格子的屬性都能疊加的情況下。
與一個人滿級神裝比起來，到底誰pk更加厲害。
這方閑怎麽好比呢？
卧槽。
這是一個無解的命題啊。
王環就深吸了一口氣說：“所以，千萬不要太過于小瞧了其他人。每一個時代總會有每一個時代獨屬的代言人，華國的人數衆多，地大物博。”
“且關于醫學的治療效果的研究，永遠不會停止，永遠也無法停止。如果有誰覺得是沒有研究可以做了的話，那麽一定是他對這個行業的認知程度不夠廣、認知的深度不夠深、知識的儲備不夠厚。”
“而不是沒有可以繼續深入研究的東西。”
“湘南大學附屬醫院裏面，資質平庸的人或許不少，但是純粹的、隻知道叫嚣的腦殘基本進不來。”
王環在這麽給方閑提點。
湘南大學，在全國不好不壞，但是能考進來的人，基本全國的數量也就那麽點。
湘南大學附屬醫院，在全國也是不好不壞，但是能到這裏來的，也絕對沒有什麽傻子。
方閑深吸了一口氣。
所以，其實林輝并不是去送菜。
送菜這兩個字之所以存在，其實是原罪在于自己菜，送過去給别人吃掉。
但若不是送菜的話，或者說，被認爲是送菜的人，本身并不菜，那就是蛟龍出海！
“林老師他？”
“真的？”
“上千個？”方閑仍有點不敢相信。
王環則說：“一個能夠在三十四歲之前，就能夠考過4級醫師的人，你能指望他有多麽菜啊？”
“年齡和實力的對比，本身就在這裏。”
“不過你目前并不知道4級醫師的考核标準，所以你還是不懂這個年齡，能夠到這個實力的含金量。所以你之前有誤會，不怪你。”
“可是你之前的想法，也應該都收起來。”
“這世上沒有全知全能的人，包括楊老教授，還有我的老師在内，也有太多他們預想不到的事情發生和出現。”
……
足足十點半。
方閑終于從王環教授的辦公室走了出來，隻是這一次，方閑的心情，多了幾分複雜和忐忑。
在真正的學術界，有一句話叫作越學越害怕，叫越學越無知。
方閑本以爲，現在醫學會發展，已經把醫學時代推進到了一個巅峰。但其實，醫學會的出現，隻是一個催化劑，同樣會帶來更多的問題。
方閑本以爲，在兩位師兄口裏的林輝老師，就是不靠譜、惹是生非的頭頭。
卻忘了，一個曾經能夠攪動風雲，把湘南大學附屬醫院帶進笑話泥潭裏的這個人，本身就不可能是一個特别低級的人。
或許，林輝老師是沒有5級技能，是通過了一定的方法，欺騙過了醫學技能考核儀。
并且，王環教授還說。
也是因爲那一次考核，直接導緻醫學會對5級技能的定義和考核，進行了修正和更改。
也就是在八年前，林輝的二十六歲那年，5級如意級别的技能，都增加了一個要素，那就是對該項技能的低等級技能的演化和複制，也需要做到，才是5級的如意級别。
謠言害死人。
一葉障目，不見泰山。
終究，林輝老師絕對是一個真性情的人。
王環教授說，說他菜可以，說他壞也可以，說當年的湘南大學附屬醫院，湘南大學陪着他一起胡鬧，這都沒問題。
但是因一個人，坐連到其他人，不管這個人是不是他的學生，既然由頭是他生起的，那麽他就負責收尾！
且林輝還說了，不僅僅是複大附屬華山醫院，餘教授所在的醫院，常教授所在的醫院，他也會去。
他倒要看看，推論連坐理論的人，到底是些什麽樣的王公貴族……
辮子都離開了頭這麽多年，怎麽還有人因爲一個人，要直接因懷疑而釘死一串人。
當然，王環還又說。
其實林輝更加惱怒的是，桂元平老教授，都不給他打一聲招呼，就把方閑給收了。
憑什麽？
人死爲大，他不好去鬧！
也不能去。
但是，他也要出出氣，不然真以爲他成了軟柿子，就胡亂地被人任意拿捏！
林輝擁有這麽多4級技能的事情，方閑都不知道，恐怕其他醫院，也知道得并不多，即便知道，也估計就知道個幾十分之一的樣子。
世界很大，我還很小。
方閑鑽進了切開組的休息室。
……
正好，正在偷懶刷新聞的‘中’耳朵鄒君子，就在切開組休息室裏正襟危坐着。
偶爾還掃一眼休息室裏面放着的那些特立獨行的行李。
不用想啊，那個卷王裝完逼就回來了，回來繼續往卷逼王了。
他也正是看到了這些行李，才特意提前來休息的。
“閑哥，這是你吧？”鄒君子的聲音幽怨，比楊老教授要稍微小一号的耳朵如同一隻小老鼠。
方閑點了點頭，解釋說：“不好意思啊，小鄒，我這些東西都沒來得及收拾。”
“沒擋你地方吧？”
鄒君子則嘴角繼續抽抽，稍微坐正，遞給方閑一瓶飲料。
把手機一蓋到被子上，正經且狐疑問：“閑哥，長期待在手術室硬剛，會有學習效率的加成麽？”
方閑擰開飲料瓶蓋，先美美地喝了一口，才說：“多點時間學習，會多一些效果，但是加成估計沒有。”
方閑從鄒君子的表情中，就看得出來，他也想要東鄒效颦。
“天賦又高，又卷。那是沒辦法了。”
“這創傷中心手術室，果然不是普通人該待的地方。或許江志明等人的選擇是對的，提前出去，把進創傷中心手術室裏的時間存起來，以後慢慢用，才是正理。”鄒君子一瞬間有點失魂落魄。
方閑則是把飲料往桌子上一放，快速地眨動眼睛：“江志明師兄他們，走了？”
江志明是之前湘省技能大賽，外科賽道第八學年的外科mvp，拿到了集訓的機會。
不過這才幾天，怎麽就走了呢？
還有把時間存起來，到底是什麽意思？
鄒君子點了點頭：“走了，把時間存了起來，打算以後慢慢用，就和現在在創傷中心手術室裏的那些助手主治和副教授一個樣。”
“想要在提升的關鍵時刻，進來個一兩天，或許能夠收獲更多。”
“不然卷完了所有時間，結果沒還是沒達到标準，以後再想進來學習，這個機會就更加難得了啊！”
方閑聞言，目光微微一動——
問：“手術室裏的那些助手老師，都是以前……”
方閑沒繼續說下去。
隻是覺得這機制未免也太過于殘酷了吧？
不過這也正好解釋了方閑心中的一個疑惑，那就是這些助手是流水，可能每日都不相同，到底是打哪裏來的。
鐵打的創傷中心内部工作人員，半流水的主刀教授，流水的助手！
這一切的疑惑，都在這裏解開了。
方閑内心的最後一絲疑慮，也就此放下。
自己做錯了一件事，就是不該輕視林輝老師的，也不該聽了自己的兩位‘師兄’的話語，就覺得他這個人不行，不夠踏實。
流言害死人。
流言所了解的，都隻是冰山一角。
“韓師兄也存了一個月的時間。”鄒君子這會兒這麽說。
不過馬上，鄒君子又笑着說：“不過這些問題，就不是閑哥你需要考慮的問題了，你現在，可是我們湘南大學附屬醫院的标杆級别人物。”
“即便是創傷中心手術室裏的諸多教授，都對你贊不絕口，可不僅僅隻是留下來。”
“以後帶組的各位教授，必然有你一席之地。”
“6個5級基礎技能啊，想都不敢想。”
“不敢想。”鄒君子明明很年輕，但語态和神态，卻仿佛爬滿了滄桑，有一種說不出的感慨。
“不過新的集訓學員，也會再來。”
“一波又一波的，咱們創傷中心手術室之所以要準備4個休息室，就是一種不間斷的流水席。”
“有人來，就有人走。”
“有人走，也會有人來……”
鄒君子感慨了一下，就繼續在耳機頻道裏回複：“切開組學員鄒君子收到……”
回複完，就繼續開始了忙碌且充實、且内卷、且迷茫的一天。
方閑還沒動。
他先走出了切開組休息室的門，到了隔壁。
果然是發現，裏面還是空蕩蕩的。
之前熟悉的，吳天翔、李卓銘、還有江志明三個集訓學員，都不在裏面。之前再熟悉的，這一次已經參加比賽的肝膽外科博士二年級的熊仲聲。
神經外科博士三年級的秦垚一，感染外科博士二年級的鍾佳敏、燒傷外科博士二年級的羅笛、胸外科博士二年級張宇、血管外科博士二年級董瑤，這些是跟着自己的見習學員，方閑對他們的音容笑貌，仍有記憶。
可他們也都不在了。
自己更加熟悉的，林介墨的學生劉思勤博士師兄，之前在創傷外科時，一個組的博士師兄，也不在手術室裏了，甚至就連他們曾經跟着的韓師兄，也都已不在了。
湘省醫學技能大賽已經結束，華中大區的研究生技能大賽，也已經結束。
第六學年，已經徹底進入到了尾聲。
屬于方閑的第七學年也終将降臨……
方閑淡定了足足十幾分鍾，才在手術室頻道裏，簡短地回應了一句：“縫合組學員方閑，收到。”
這是七月份的最後一天。
從明天開始，便是方閑進入到縫合組的第三個月的第一天，前兩個月也已經不在……
方閑的回複，讓手術室的頻道徹底炸開。
不少的教授仿佛迎來了久違的老朋友似的，開始瘋狂呼叫方閑。
最後還是被王環教授出面，在頻道内，壓下了一群‘如狼似虎’的老教授，然後守在縫合組休息室門口，退回了被教授授意來叫方閑過去幫忙的主治和巡回……
一天下來，方閑再一次搞到了900+的技能點，卻是在下午的六點，就被王環教授擋住了去路。
比着他的時間，說八個小時到了。
方閑于是隻能提着自己的大包小包往外走啊，往租住的房子方向而去……
隻是在路上，方閑隐隐看到，在七月的最後一天，有新的住培以及專業型碩士研究生已經趕到，他們也提着大包小包。
臉上有人有興奮之色，有人有鄭重之色，有人有輕佻之色。
推着箱子、提着行李，帶着家屬打卡的，不一而足……
“師弟，你在哪個宿舍？要幫忙不？”還有好心的學長路過，看到方閑提着包，如此問方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