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閑這才從王教授的辦公室出來,走向縫合組休息室正打算緩和一陣才開始幹活時。
正在切開組休息室休息的鄒君子笑着看來,對着方閑緊皺的神色問:“閑哥,你是有什麽煩心事麽?”
“我要變身成惡龍。”方閑看着鄒君子,這麽回了一句。
“啥,啥意思?”方閑的話太值得琢磨,鄒君子沒特别明白,轉來縫合組休息室,與方閑對坐,并追問。
“其實也沒什麽特别的意思,過段時間你就知道了。”
“君子哥,韓師兄什麽時候走呢?我們要不要和他吃個飯什麽的?”方閑看到鄒君子,這麽問了一句。
無論如何,韓良盛也是方閑進到了創傷中心手術室後遇到的師兄之一,不說對自己有格外的助益,可也稍有指點。
“沒必要吧。”
“創傷中心手術室并非相逢迎往的地方,來去均随緣。”
“即便走了,要聚也是私下裏聚,而不是在離開時聚。這是以前的師兄們定下的規矩。”
“離開的對于整體而言是失敗者,但不需要其他人的可憐和共情。于個人而言,還是成功的。”鄒君子說得頗爲客觀。
且他的大耳朵還微微動了幾下。
方閑很特意地再注意了鄒君子的大耳朵,在思考着這人與楊老教授是不是有什麽千絲萬縷的關系……
方閑也同意鄒君子的說辭。
在創傷中心手術室的集訓雖然沒達标,但于個人而言的成長性,是外面比拟不了的,能見到的世面也不同。
當然,世面本身就沒有高低貴賤之分。
鄒君子琢磨了一陣後,突然想起來了一件事,懂得了方閑話裏面的意思。
“閑哥,所以華中賽區的主辦方鄂省醫學會給你發來了邀請函?”鄒君子如此問。
鄒君子仍記得,在自己剛入大學時,那是在五年前,湘南大學所有的師兄們都讨論得沸沸揚揚的一件事就是一位師兄,說是格外牛掰。
有一年,鄒君子還特意觀看了省級大賽,看到了那位師兄,在比賽的場地上,格外潇灑與談笑風生。
外人懂不懂,鄒君子不清楚,但是他們入學的第一節導入課,這位師兄就出現在了PPT裏面,與湘南大學曆史的前輩們前後羅列且序貫成傳承。
風頭一時無二。
如今,好幾年沒再出現過類似的人物,但不代表鄒君子不記得這件事。
貌似,這位師兄就是因爲基礎技能到了5級,所以才牛逼大發的。
而自己的身邊,就又有了這麽一位師兄!
所以鄒君子才猜測,估計是這一次華中研究生技能大賽的舉辦方鄂省醫學會,是對方閑發出了邀請,讓方閑去替代那位師兄做那種事情的。
鄒君子既然猜了出來,方閑點了點頭。
鄒君子馬上給方閑豎起了大拇指。
“方師兄,這種不叫惡龍。這是人中之龍,是該值得尊敬的。”
“我們醫院之前也有一位師兄,在大概二十五六歲的時候,擁有了5級技能,現在才三十二歲,就已經成了4級醫師,獲得了教授職稱!”鄒君子這般解釋。
方閑眨巴眼睛。
兩人再閑聊了一會兒,方閑就去做事了。
隻是這次再走去手術室時,方閑的心情略有那麽一丢丢的飄。
感覺仿佛是一瞬間踩在了雲端,不夠踏實。
這樣的事情,不管是現在的自己,還是當年的師兄,都有做過,這屬于是業内的一種潛規則。
也是爲了刺激更多的人成長爲更有潛力的大醫生,要做的事情。
裝逼?
方閑發現自己壓根就不擅長這個。
“不知道楊老教授爲什麽非要說這些,讓自己踏踏實實的當一個小醫生就不好嘛?”方閑這麽不當人的嘀咕。
可終究,這一切漂浮在進入到了手術室的那一刻,都被方閑壓了下去。
手術是最重要的。
方閑如今的地位,很特殊。
他已經外放了5級的縫合術與5級的清創術,大概意思就是,方閑如今可以随意地跨幾個組!
隻要方閑願意,他可以随便地到縫合、切開和清創組之間遊走。
且,方閑以縫合組成員自居,那麽大部分主刀的教授還是讓方閑主要負責縫合相關的事宜。
但比如說比較難纏,專科的縫合術都很難解決的棘手破爛玩意兒,就會把方閑叫去。
這一次依舊如此。
方閑穿無菌手術衣與穿戴無菌手套時,就有人在給他‘彙報’病例。
“這是工地不小心被挖機碰到的患者,左側腹部前後貫穿,軟組織徹底缺損成肉泥。”
“好在是左下腹,隻有骨盆的碎末,并沒有大型髒器的損傷,也未傷及到脊柱,隻如今的腸道、前後腹壁,一塌糊塗……”
方閑到台旁時,并未看到徐鳳年教授,隻有創傷外科的一位教授和普外科的主刀教授,在愁眉苦展。
仿佛雖然是在做手術,可一時間不知道該找準哪裏作爲重點下手似的。
隻是先做。
這很正常。
這個患者的病種,與教科書一毛錢關系都沒有,沒有哪一本教科書提及過這麽亂七八糟的病種。
半腹部如同肉泥一樣,根本毫無頭緒。
“這裏是……”方閑走進,那骨科的教授正要與他說明什麽時。
忽然,病人猛地抽了一下。
然後,台上的幾個人就看到,一條鮮紅色血柱從創面中往上一噴而出。
呲呲呲地四濺二開!
即便是一位教授眼疾手快地用手掌遮擋住了血柱的噴灑,仍可見腹内部有大量的血泊湧動。
與此同時,麻醉機的滴滴聲大作,麻醉醫生也開始慌亂起來——
“大出血!”
“與血庫申請出血。”主刀的教授吩咐巡回。
“腎上腺素加量!~”
“開啓多個靜脈通道。”麻醉醫生帶着自己的學生一瞬間開始啓動。
仿佛一個龐大的機器瞬間運作起來。
而看到這一幕的方閑,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在神識一動!
把自己的止血術瘋狂地提升到了5級,并且快速地把所有與止血相關的手術技能全都一股腦地提升到極緻。
接近八千多點的技能點,瞬間被一清而空。
方閑之所以這麽存着技能點,主要得利于之前的林輝,告訴給了他一種理論。
那叫沙市的醫療資源儲備與轉化。
就是說,如果需要什麽,就頂上去什麽,這叫充裕儲備。
因此,方閑這一次,并沒有得到了足夠五級技能點後,就選擇加點,而是看能否應急,若是遇到了緊急情況,可能就能用到。
這是方閑知道自己有一天可能會遇到突發情況,儲存下來的技能點,并沒有馬上把技能點消耗一空的準備。
雖然大家都說,在創傷中心手術室裏,自己就隻是個弟弟,沒有任何一台手術需要自己去兜底,自己隻是一個做事的員工!
但方閑還是做好了萬一要用到自己的準備。
方閑快步靠近了手術台。
5級的基礎技能止血術理念瞬間貫通到了腦子裏。
4級的徒手止血術,4級的捆紮止血術、4級的填塞止血術等多種止血的理念與大外科基礎理論融合碰撞後,方閑雙手如虎狀,深入到了腹腔内部,如同擰蛇一般地把腹主動脈的近遠側端在血泊中找到!
與此同時,并把它們捏住微微擰起!
同時聲音很冷靜地說:“吸血!啓用自體血回收機制進行回輸。馬上準備建立體外循環!”
“可血管?”一位教授馬上回問方閑。
話音未畢。
“止血已經結束。”方閑果斷回。
“真?”那教授還要再多問一句時,方閑的目光已經灼灼。
電光火石間,對方就立刻吩咐使用了自體血回收機。
因患者病情緊急時,短時間内不能及時輸注異體血,刻緊急啓用自體血液回收機進行自體血液回輸。
于是大家都開始忙活。
出血得到了短暫控制,就給了衆人喘息時間。
方閑并不需要格外地再繼續操作,隻是維持住出血,待得其他兩位主刀将腹主動脈的縫合完畢後。
“術中腹腔出血2600ml,血液回收1500ml,快速回輸1500ml自體血後,患者血壓穩定在95-105/55-65mmHg,心率80-95次/分,血紅蛋白濃度83g/l,紅細胞比容0.31……”麻醉醫生以及他的學生松一口氣後,如此回報。
“血氧水平還可以吧?”創傷外科的一位主刀教授問。
“沒問題。手術可以繼續。”麻醉醫生給衆人打了一針鎮定劑。
而這時,方閑才松開了雙手,同時用【析出】的方式,對腹腔内表層的血液殘留進行吸血。
【析出】血腫清除術,也是止血術的一種理念,以紗布填蓋一部分可能出現的出血點,減少大範圍隐藏出血點的出血量。
之前的臨時止血,方閑斷了腹主動脈的主幹血流,導緻側支循環在瘋狂運作,使得側支循環内的出血量增加很多。
所以現在還必須要及時處理這樣的後遺症。
方閑所說的止血結束,也隻是一開始的大出血,要命的出血結束。
這時,普外科的那位曾教授,看了方閑一眼,低聲問:“小方主修的方向還是有血管外科的啊?”
方閑擡了擡眼皮看了對方一眼,知道曾教授說這話是因爲之前朱叨叨教授經常讓他去做血管縫合。
而朱叨叨教授,則是血管外科動脈組的超級大牛。
“是會一些。”方閑回。
“患者目前的血壓仍偏低,失血速度仍爲高位水平,必須一一對小出血點進行處理才行。”方閑改了話題,希望大家可以減少八卦。
手術都有隐性出血量,因此必須要格外重視。
而方閑這般說後,另外兩名主刀的教授則是低聲商議:“是否要叫血管外科組的其他人過來?”
“我覺得應該沒必要,小方就在這裏,小方的止血水平也不低。”
“可以再看看。”
“好!”兩人就這麽敲定了,估計也是察覺到了什麽。
方閑這是第一次感覺到,原來基礎技能,可以如此牛逼。
雖然不花裏胡哨,但是基礎技能一旦到了高深的地步,與專科的技能配合時,猶如神助。
就剛剛這一刹那間,方閑至少是推敲出了至少五六種止血的方案,他選擇的是最快且最樸素,也最有效的。
而且,方閑還知道,就剛剛自己那雙手的徒手止血法,其實應用的是【手鉗】理念。
一般人,是用雙手無法把血管抓握到絕對緊閉狀态的,但方閑可以。
與此同時,若是手控力道不夠,一般人抓住了腹主動脈的近遠側端後,強大的血流沖擊,也會容易造成血泊傾灑,達不到止血的效果。
創傷中心有一個流傳的定則。
專科的技能影響手術質量的上限,基礎技能則是決定手術質量下限的東西。
如果下限太低,上限注定達不到很高程度。
“曾老師,您來請創,我來配合止血吧。”方閑這般建議,自然也是給足二人面子的。
叫曾教授的中年聞言點頭:“好。”
雖說目前的情況的确很複雜,其實這樣亂七八糟的創面,用最樸素的清創術來處理是最爲保險的,可方閑有其他要事。
自然請創的事情要歸于他和另外一位主刀。
三人開始慢慢配合時,有一個助手就發現自己的雙手仿佛無處安放。隻能是偶爾擡頭看看天花闆,找一點存在感。
沒辦法啊,這麽高端的術式,又出了如此意外,他這個主治醫師,都顯得格外多餘。
麻醉醫生此時則道:“我會把血壓盡量控制在休克血壓附近,等會兒還會來點血,但不多。”
“麻煩各位老師能夠在允許情況下盡快結束手術。以免再出意外。”
“巡回老師,問一下,這個病人是創傷中心的誰送下來的,再問一下他爲何沒有診斷出來腹主動脈的損傷。”
麻醉醫生這般說話時,方閑不由擡頭看了他一眼,目光略爲錯愕。
看到此景,曾教授則解釋說:“腹主動脈的損傷沒有标記在診斷裏,這在創傷中心,就是嚴重的誤診,會一路追責到個人。”
方閑嘴巴張合了兩下,才問:“那追責到個人後呢?會怎麽處理?”
“不會作特殊處理,但是很有可能會被請離創傷中心。”
“核磁閱片術是創傷中心的基本功,這都看不出來,就沒有必要在這裏禍禍了……”曾教授的聲音毫無情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