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消毒鋪巾完畢,所有器械都打開完,各自站位之後,方閑才知道。
剛剛進來的五個人裏面,是兩個醫生三個護士,一個麻醉醫生,看不清具體年紀。一個臨床醫生,不知道是從哪個科室來的,反正就是上台當助手。
三個護士,一個器械,一個巡回标配之外,另外一個不知道是器械護士還是巡回護士的幫忙開台之後就離開。
手術開始,王春濤到了主刀位,方閑在一助,新來的人則是一個妹子,站在了二助位。
一次性外科帽遮住了她的頭發和劉海,口罩則是遮住了她的全臉,無菌手術衣以及洗手衣遮住了身材,隻留下一條縫隙,露出眼睛與眉毛。
她的眉毛很密,自成弧度,不濃。桃花眼,此刻格外認真,一絲不苟地盯着手術術野看。
方閑也隻有空這麽看了她一眼,就順着她的眼神看到了這個沖洗之後的脫套傷患者。
右足底脫套傷,看表面情況應該就是被車轱辘“親過一口”。
“希音,這個病人大概什麽情況?”王春濤開始了手術後問。
方閑才重新把目光聚集到那女孩身上,這是管床醫生?
“車禍緻右足足底軟組織脫套傷,并楔骨骨折。術前檢查無明顯手術禁忌症,入院1小時後拟行急診手術保肢治療。”
“我們科的老總收進來的。”周希音的聲色很糯,特别正式起來仍有一種小女孩背書的感覺,但可肯定她不是故意的。
她的語速很快,如果是故意發嗲,那麽她肯定說不到這麽順暢,這就是她本來的音色。
“這是方閑,我們創傷外科新拿到手術授權的醫生,比你高一屆。”王春濤對周希音解釋。
周希音目光微微一閃,有些不可思議:“第六學年有一個叫方閑的學長?”
王春濤解釋道:“方閑醫生不是八年制的。”
“哦。”周希音恍然大悟,眼神回歸正常。
方閑内心也哦了一下,這位是個大學霸啊。
雖然醫學學制改革,醫學不再注重學曆,但是每個高校的八年制在高考時錄取分數線和五年制是有本質區别的。
湘南大學的臨床醫學八年制專業的很多人的高考分數,是可以進清北一些專業的。
王春濤并沒有進行更多解釋,全身心投入到了手術中。而周希音也是盡力地配合着。
方閑在一助位可承擔更多的操作,但也能觀摩到這位叫希音的學妹的操作,緊接着就發現,這位的操作水平,也是極爲不錯的。
至少她可以清晰地知道,王春濤接下來的清創大概率會清理哪個位置,這是對清創術的整體設計流程有比較熟悉的了解,并且還能夠根據上級醫師的清創習慣,推測王春濤的清創習慣。
這并不是熟練級别的清創術就能達到的水平!
博士學曆在找工作的時候在學曆上不占優勢,但是能夠讀到博士的人,學到的東西不會作假,同樣的,能夠在高考中脫穎而出就讀湘南大學臨床醫學八年制的學生,沒有一個是讀死書的書呆子!
脫套傷患者治療重點和原則,就在于清創、打磨、留存健康且有血運的組織,接着完成縫合并且保住脫套的肢體。
原則和重點聽起來很簡單,但操作起來難度相當高。
畢竟脫套傷不同于普通的創傷傷口,屬于是毀損傷的一種,這樣的創口僅次于超級碾壓毀損傷,要有把握去處理這樣的創口,沒有專精級的清創術以及專精級别的創傷外科基礎理論,根本就不敢碰。
否則大多數情況下都會建議患者截肢。
不過很明顯,王春濤作爲30歲之前就通過了醫學會的1級醫師等級認證,他的實力,在面對這樣的傷勢時,是一點都不心虛的。
而且邊做還有空餘時間坐着講解——
“清創術的要點在于……”
“這一台手術的要點在于……這個病人的操作難點在于……”
這種有針對性的指點,是方閑第一次享受到這樣的待遇,覺得受益匪淺,不過站在對面的那個‘希音’則見怪不怪了似的。
王春濤的操作速度并不慢,才四十多分鍾過去,他就已經把表面的壞死組織全部打理幹淨。再次露在了方閑面前的創口,就仿佛不再是脫套傷的創口,而隻是創傷的創口。
而創傷的創口的處理原則就變成了止血與縫合!
若是按病種的歸類來劃分的話,脫套傷的起始病種分類就是三類病種,而普通創傷的創口,最大就是三類病種。
現在這個病人的創傷,最多也就是二類病種。
王春濤通過自己的操作,對患者當前的疾病分類進行了‘降維打擊’!
這在之前,方閑隻是在教科書上,才聽說過。
或許在創傷外科的大手術室裏,林介墨教授也不止一次地完成過這樣的‘降維打擊’!
可方閑區分不出來,對那些高難度的術式理解不深入,不如這普通的創傷這麽遊刃有餘。
王春濤打算繼續往下走時,他的總住院專屬電話就響了起來。
巡回護士非常懂事,把電話接通後拿到王春濤耳旁。
對方隻傳來了一句:“這邊是急診科,多發創傷病人,目前休克,請求創傷外科急會診。”
“好!十分鍾内到!”王春濤沒一個字廢話。
說完馬上後退!
退開同時吩咐:“希音你輔助方閑完成接下來的操作,後面的操作不難,按照止血、縫合、加壓包紮的原則走,就沒問題。”
“術後升級抗生素!”
方閑此刻腦殼裏略有點懵,認真看向了王春濤,在揣摩他到底說的是真是假,就這麽輕易地把這台手術交給自己?
可王春濤真的走了!
“好,王醫生。”周希音卻是不動聲色地回,隻是目光凝重,凝重之中稍微帶了一丢丢的慌亂。
王春濤果斷離開,但手術室裏的巡回護士和器械護士一點都沒慌亂,麻醉醫生仍然在玩手機,隻是掃了麻醉儀的機器一眼,顯得格外淡定。
周希音在王春濤離開後問:“方學長,你是習慣在這個方向操作還是在主刀位?”
周希音站着的是王春濤的下手位,屬于二助位置,方閑站着的是王春濤之前的對方,屬于是一助位。
事情已經笃定,方閑也隻能頂起來:“我都可以,看伱!”
如果說自己的清創術和縫合術等技能仍是2級,那麽方閑還有些慌,不過方閑知道自己的實力,因此不慌張,隻是有點後悔自己爲何不把所有的技能點都加點到清創術,做到更加不心慌。
醫生是一個需要極度厚積薄發的職業。
周希音就站在了方閑的對面,同時周希音把王春濤本握着的止血電凝刀遞給了方閑,然後用鑷子和吸引器小心地仔細尋找着創面的血管,以便于方閑的操作。
清創術就是這樣,先要找到出血,再慢慢止血。
找到出血是爲了保證軟組織層面有血供能存在,止血是避免縫合後存在皮下血腫,影響創面的局部血供。
很快,周希音就通過鑷子和吸引器找到了第一個出血點,她用鑷子的兩端把出血點撐開,吸引器把表層的滲血吸走。
方閑伸過去點了一下,但似乎是時間太短,因此滲血依舊。
方閑于是又點了一下,又稍微有點焦、電凝止血的時間太長。
周希音緩緩擡頭,建議:“方學長很少做止血操作嗎?要不我們換一下?”
方閑這在止血術上的操作,明顯就是純粹的萌新啊。不是說不行,而是這樣的止血水平,的确有點拉低湘南大學附屬醫院的操作水平。
“好!”方閑果斷地把電凝刀遞了過去,然後接過她手裏的鑷子和吸引器。
而接過了這兩個東西的方閑,仿佛才找到了主場——
專精級别的清創術,可以讓他輕易地找到出血點,在雜亂的創口内裏,找到一些隐藏的,甚至之前王春濤都沒發現的異物。
清創,就是清除異物以及壞死組織。
周希音就趕緊幫忙電凝止血,低聲說:“我的清創術水平不如你厲害,但電凝止血與傳統的絲線結紮止血略有不同。”
“電凝止血是利用高頻電流的熱量凝固血管!”
“嗯。”方閑點頭,他的确沒有太多的機會去練習這個,平時隻是看上級醫師在電凝止血的過程中操作比較流暢。
自己在做切開術時,創面比較平整,自己用電凝刀的主要目的就是爲了切開,少量的出血電凝止血,創面歸整,比這脫套傷的創面可要好操作得多。
每一門操作都有它的細節和内裏的意義!
因此,方閑也沒有覺得不好意思!
而在周希音完成了止血的操作後,方閑再次找出了三個異物,一枚石子,兩片橡膠片時,周希音才終于忍不住問:“學長?這些異物在創面内該怎麽找?”
方閑聞言,有一種莫名的久違感。
學長學妹學姐等,都是在大學期間才聽到的字眼,自從進入到臨床後,一年來,方閑聽到的和叫得更多的是師兄師姐師妹等稱呼。
方閑很老實,抿了抿嘴巴:“我也不知道,就是憑感覺和經驗找的,還說不出來具體要怎麽去分析。”
不是方閑不知道該怎麽教學,而是他自己的确還沒有到能教學的水平。而他知道的原則,醫學會都已經公布,像周希音這樣的學霸,并不需要方閑去給她背一遍3級清創術的考核标準。
“我的止血術也一樣。”周希音解釋。
兩隻半小菜鳥互啄一圈,方閑笑了笑:“再次沖洗之後縫合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