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陷入了一片沉寂,衰敗籠罩了整個城市。
大部份人都躲在自己的家中,小心翼翼地關閉着家門,生怕一不小心就被強行征走,或者引來殺身之禍。
街上人煙寥寥,隻有零散的小商販爲了生計,還在堅持出攤。
河東城福來酒樓。
全二寶面含苦色的打開了錢囊,先前在魏營中得到了銀錢,快沒了。
如今河東城中依舊處于封城的狀态,城外魏趙兩軍還在交戰态。
并且看樣子河東城不知道要到什麽時候開城,一直遙遙無期。
他這兒隻出不進,已經快要支撐不下去了。
全二寶心中大呼自己倒黴,碰到了這樣的事。
“客官,你點的肉粥要好了,還是原來的位置嗎?”
全二寶望着手上僅有的一些銀錢,收起了心中的心思,回道:“還是老地方,我這就下去。”
“好嘞!”
全二寶将已經幹癟了的錢袋重新收好,一瘸一拐的朝樓下走去。
當他趕到座位上的時候,肉粥已經盛了上來。
裏面雖有些肉粒,但是份量卻是極少。
粥水中偶爾才能翻出來一顆小指甲二分之一大小的肉粒,在白色粥水中,夾雜着少許的米粒在粥水中浮動着。
與他之前吃的那些大魚大肉簡直是天壤之别。
根本沒有下筷的食欲。
全二寶提起筷子,發出長長的歎息。
有時候他也在想,若當時不打斷自己的腿,直接去應征加入趙軍,然後再趁機逃走會不會更好一點?
不過仔細考慮的話,他就覺得這個念頭又有些不切實際。
趙軍與魏軍交戰,正是關鍵時候,督軍盯得正嚴,他進去怕是也很難逃走。
況且他要投靠的趙國朋友遠在千裏之外,僅憑一雙腳,走到那邊不知道要到什麽時候。
“唉……”全二寶唉聲歎氣。
如今的福來酒樓,許多商販或者外鄉人被迫滞留在城内,無法出城,都選擇在河東城中的酒樓落腳。
此時一個穿着黑色短打的男子看到了全二寶,頓時眼睛一亮,一邊快步走過來,一邊喊道:“二寶,二寶。”
“剛剛城外傳來的重大消息。”
“什麽重大消息?讓你這麽火急火燎的。”全二寶吸了一口肉粥,用衣袖擦掉嘴角的粥漬。
“還真的是重大消息。”
穿着黑色短打的男子名叫江定生,與他是同鄉親,兩人就在酒樓裏面結識,一來二去就成了朋友。
江定生直接坐在他旁邊,将他的肉粥端了過來,喝了一大口開口說道:“聽說了嗎?趙軍已經敗了,大将李幕也都落荒而逃。”
“我甚至都還打聽到,趙國浩然宗長老都來了好幾位,其中一個直接在戰場上打死了。”
浩然宗是趙國最大的武學勢力,在六國的一流武學勢力當中,也算是靠前。
全二寶難以置信的說道:“你從來哪裏聽到的消息?趙軍可是帶了三十多萬大軍啊,連一個穎郡都沒有攻下嗎?你是不是在開玩笑?”
“嘿,我哪裏開玩笑哦。”江定生激動道:“就在今日魏軍已經度過了臨河,在河畔将趙軍的大營都燒了,趙軍的士卒基本都死光了。”
“臨河附近的戰場到到處都是殘肢斷臂,頭顱和身體,整條河水甚至都已經染紅,至有些人還保持着臨死前的痛苦表情,那殘相,啧啧啧……實在太過慘烈了。”
江定生壓低聲音,神秘兮兮道:“你可知道打敗趙軍的是哪一支軍隊?”
全二寶心中咯噔了一下,有種不好的預感。
江定生拊掌笑道:“是魏武卒。我記得二寶不是也在魏武卒中呆過嗎?就是吳起麾下的那支魏軍。”
全二寶猛得站起來身來,眼睛瞪圓,不敢相信這條消息是真的。
就在這個瞬間,他倒吸一口涼氣,腦子變成一片空白。
他質疑道:“三萬魏武卒對上三十萬趙軍,還赢了?”
穿着黑色短打的江定生用極爲肯定的語氣回道:“赢了!我确定了很多遍,現在河東城裏面都傳開了,聽到這消息的人都跟你一模一樣,根本不信。他們隻有區區三萬衆竟然能取得如此之戰績,實在有些匪夷所思。”
“那後面魏軍有何打算,會不會接下來要拿下河東?”
“不好說。我看魏軍來勢洶洶的樣子,估計不太可能放棄河東這麽一大塊地盤。”江定生笑着說道:“二寶你以前是魏武卒的人,在裏面肯定認識不少大人物,到時候他們攻下河東的時候,你一定要多替我說說好話。”
“要是你願意,說不定你還能重新應招進入魏武卒中,到時候幾輪戰功下來加官進爵,你肯定也能成個大人物。到時候可不要忘了我這個同鄉弟兄。”江定生一臉希冀的看着全二寶。
“二寶兄弟,你爲何不發一言啊?”
全二寶心生苦澀。
他隻告訴了江定生他曾在魏武卒中修煉的生活,但将他逃走的經曆徹底隐瞞,并沒有和盤托出。
全二寶沉默了一會兒,說道:“魏武卒不是那麽好進的,現在魏武卒實力強大,想要再進去的話,門檻說不定會更高。”
“不會吧。”江定生訝異說道:“天底下的軍隊不都是征召的麽?誰要是想去不都可以?就這很多人都不願意去呢,趙軍爲此的都拉壯丁。”
全二寶看着江定生狐疑的表情,臉色越發的落寞。
他并不知道吳起練兵與其他各國的不同,走的是精兵的路線,是個披着軍隊皮的武學勢力。
現在取得如此大勝,威名遠播。
後面想要加入魏武卒的武夫肯定如過江之鯉,多如牛毛,加入的門檻必定要提上一截,他還真不一定以原來的條件加入。
更何況他還是從裏面跑出來的逃兵。
全二寶隻得苦笑着說道:“你有所不知,魏武卒的招募制度有别于六國,他們是全武夫的配置,想要參加的話是有修爲的要求。”
“哦……”江定生似懂非懂的說道。
全二寶不再說話,沉默無言。
聯想眼下自己的處境,他有深深的挫敗感和落差感。
但是過了片刻之後,全二寶就将這落差感給一掃而空。
都已經走到了這一步,想要重新回去根本就不可能。
在魏武卒中犯下逃逸一罪,基本上就是要遭受車裂的酷刑。
天下沒有後悔藥可以吃。
他隻有繼續的悶着頭往前走。
等他去投靠了朋友,最終得到的回報也不一定會比在魏武卒中的小。
全二寶的眼神重新變得堅定了起來。
“轟!”
夜裏炸雷般的巨響将整座城市從安靜中驚醒。
人們紛紛跑到窗口,用顫抖的聲音交流着外面發生什麽事了。
城牆上的趙國守衛衣衫早已被汗水浸透,緊緊握着手中的長矛。
警惕地看着遠方。
“快看,前面有魏軍攻過來了……”
有守衛遙手一指。
在城牆上的守衛順着他所指着的方向看去。
隻見一支數量龐大的魏軍,爲首的一部分舉着高高的“岑”字旗。
他們在進軍時,整個戰場籠罩在一片鐵蹄聲驟響中。
全軍之中透出一股肅殺之氣。
有趙軍緊張得喊道:“快點擂鼓!”
“是!”
轟隆隆……
城牆上的鼓聲動靜宛如一道驚雷,響徹天際。
不過幾裏的路程,轉瞬及至。
“放箭!”
守在城牆上的河東郡兵首領,大聲呼喊着。
“頭兒,我們的弓箭沒有多少了,大部分都交給了李幕将軍。”
河東郡兵首領破口大罵道:“有多少就射多少,射幹淨爲止。”
“我們總不能坐以待斃。”
“是!”
在他的命令下,城牆上的郡兵将爲數不多的弓箭全部都搬了出來,搭弓引箭,射出了第一波箭雨。
沖過來的魏軍正前方,有一個魏國将軍扮相的男子,他眉頭緊鎖,深沉的雙眸掃視着前方。他高舉長劍,口中道:“散!”
原本簇擁在一起的魏國士卒在箭雨落下之前,就脫離出趙國箭雨落下的範圍。
讓趙國郡兵射出來的箭雨大部分都落了空。
守在城牆之上的趙軍郡兵見到這一幕臉色頓時都變得難看了起來。
魏軍爲首的将領大吼道:“擂戰鼓!”
片刻後,魏軍的大軍中出現了戰鼓擂動之聲。
魏兵瞬間将戰鼓敲擊到最高峰,猛烈的鼓聲在大地上回響,像是在發出無窮的威懾力量。
一場無情而血腥的戰争開始孕育。
淩厲的利刃、猙獰的槍戈、呼嘯的戰馬……
紅色的殺戮之意彌漫。
“殺!”
很快,魏國的士兵就沖到了河東城的城牆之下。
魏兵揮舞着手中的長槍和長刀等兵器,沖向城牆,準備與城守士兵展開慘烈的戰鬥。
沒想到趙國郡兵的戰鬥經驗很是豐富,魏兵幾次斬殺了趙國士兵,大軍被占據地形之利的趙國郡兵所壓制。
見一時打不開局面,身爲魏國大軍的主将岑修立刻改變了策略。
“誰可願爲先登?”
“末将願意……”
“末将願意。”
“……”
“好。”岑修點了七八個修爲最高的年輕武夫出來。
這些人都是修爲較高的武夫,起步也是通竅境,實力較強。
“你們幾人速速攻城,盡快打開局面。”
“遵命。”
這些被他點上命的魏國士卒,緊緊地握着長槍,像一條長龍一般,排成密集的陣勢,一口氣沖殺上了河東的城牆。
這些人果然沒有令他失望。
城牆中衆多魏兵開始用修爲強制壓着,不斷變換着攻擊方式,但是趙國郡兵似乎早已有所準備,利用城牆之便抵擋魏兵的攻擊。
魏軍當中有個士卒沖上了城牆之上。
當他落地之後,他便是一刀砍死一個郡兵。
鮮血噴灑,濺了他一臉。
但他毫不意外,接連出手,又是連砍死數人。
其勇猛的程度,令人畏懼,一般郡守兵都難以靠近。
此時士氣大振的魏國士兵,紛紛沖上城牆,拼命地向城頭的郡兵護衛發起猛攻,揮舞着長槍不斷出招,一時間場面十分激烈。
随着戰鬥的不斷推進,湧上城牆的魏兵越來越多,河東的城門很快失守。
“撤!”
守在河東城上的郡兵見大事不妙便是腳底抹油一般,迅速跑離。
此時,見不斷有魏兵的湧入,生活在河東城中的居民見此無不駭然,也加入了逃亡的隊伍之中。
身在客棧中的全二寶見勢不妙也随之快速逃亡。
整個河東城徹底亂作了一團。
好在由于魏軍的進攻後,其他幾個大門已經沒有郡兵再看守,被人拉開來,所有人都能大膽出城。
全二寶等人沒有心思再去關心河東戰局情況。
一個個都慌不擇路,調整了一個方向亡命而奔。
全二寶回頭看到不斷出現在河東城中的魏軍,眼神閃動。
河東城外,戰場中,已經取得基本勝利的岑修冷眼望着這一切,臉上毫無波瀾。
在他旁邊,趙弘明騎着馬兒站了過來。
“岑将軍,一切順利嗎?”
岑修抱了抱拳說道:“正如點殿下所見,河東空虛,我們已經攻下河東城。”
“那就好。”趙弘明追問道:“不知道你來的時候,朝堂之上,父皇他們都怎麽說?”
岑修沉吟了一會說道:“趙國此次不宣而戰,實乃倒行逆施之舉。是他們不仁,所以陛下也有意伐趙。”
“這次陛下特地給我增兵十萬,總共帶了十二萬大軍,務必要讓趙國付出慘痛代價。”
趙弘明拍掌大笑。
這樣無疑很符合他當時的判斷。
“那麽接下來的話,就要有勞岑将軍了。”
趙弘明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麽,開口說道:“父皇有沒有說,東軍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應該交由誰來代管?”
“此戰東軍将軍蘆宗輝不幸遭遇了趙軍的埋伏,下落不明,東軍損失慘重,要是主将之位不确定的話,很容易生變。”
岑修笑着抱了抱拳說道:“回殿下,暫時東軍将軍一職暫由我來代管,後面的募兵,防禦一事都将由我全權負責。”(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