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色的天空廣袤無垠,潔白的雲在天空中像魚鱗一樣排布。
一隻白羽黃喙的飛鳥振翅,從天空往地面俯沖。
穿過低矮的灌木叢,跨過一條五六米寬的河流,振翅減速,落在一座塔樓的頂部。
飛鳥跳動了兩下,朝下俯瞰。
地面成片的白色營帳,此起彼伏,連綿了近千米。
塔樓中,有全身着甲的士卒手執弓箭,警惕地掃視着周圍。
他們的視線如同繃緊的弦,好似随時準備拉弓射箭。
突然他們紛紛盯向了營地的大門。
營地的大門緩緩拉開,存在于營地中訓練的喧鬧聲一湧而出。
随喧鬧聲一同湧出的還有一隊人馬。
“駕!”
從東軍大營中走出的季國夫臉上保持着鎮定,他猛一揮鞭。
座下的駿馬吃疼發出嘶鳴,驟然加快速度,如箭矢般沖出。
身後的衆人也沒有遲疑,急忙跟上。
勁風撲面,随着東軍大營的遠離,陣陣涼意讓季國夫的精神逐漸放松了下來。
他沒有想到這一次,與蘆宗輝的商談竟然如此順利。
從頭至尾,蘆宗輝都沒有對自己的身份和目的産生任何的懷疑。
這讓季國夫不禁感歎,武王趙弘明做事真的很是周全。
在銅印,書信,部下等多重因素之下,徹底騙過了蘆宗輝,也讓他的這次行動完全達到了原來的預期。
季國夫現在靈目受損,望不到蘆宗輝身上“氣”,但是他看蘆宗輝的面相中暗含血煞。
那是短命的面相。
這一次,蘆宗輝怕是要兇多吉少。
季國夫帶着衆人快馬加鞭,稍微繞了一點路後,重新回到了河西城,向趙弘明複命。
此時趙弘明正與吳起一道,站在演武場中動員魏武卒,做戰前的準備。
見季國夫走了過來,趙弘明放下手中的事,抽空接見了他。
“都辦妥了?”
季國夫笑道:“回禀殿下,蘆宗輝他答應了,并沒有任何的懷疑,甚至殿下派去的兩個士卒他也都沒有識破,臨走的時候還給了許多賞賜。”
對于這樣的結果,趙弘明像是早有預料一般。
他臉色平靜地說道:“既然這樣的話,那我們也可按原來的計劃執行了。”
“接下來趙軍那邊,還是要有勞季勇士。”趙弘明承諾道:“此事若成等你回來,這樣的功勞也不會有人再說你什麽了,本王甚至可許諾你偏将一職。”
偏将雖爲将官之末,但到底也是将官,比他現在趙軍的校尉之職可要強上許多。
季國夫當即表情一肅道:“在下一定全力以赴。”
“本王等季勇士的好消息。”
季國夫像是想起一事,說道:“殿下,我想起來,我這還有一事需要求助殿下。”
“說來聽聽。”
季國夫抱拳恭敬道:“此次李幕讓我來穎郡,除了打探裏這裏軍情之外,還有另外一件事。”
“何事?”
“他讓我去鹿陵打聽殷國古墓的具體動向,這事好像是浩然宗長老們的要求。若我回去的話,沒有任何這方面的消息,我怕是難以跟李幕交代,在他面前失去信任,後面再透露蘆宗輝的事,他也很難相信。”
殷國古墓?
這個墓都已經被他掏了個底朝天,裏面的東西也都被他收入囊中。
不知道浩然宗的長老們是想要什麽。
趙弘明面不改色的說道:“那浩然宗的長老們有沒有打聽殷國古墓中具體的事物?”
“有。”季國夫的表情變得嚴肅,正色道:“他們要我重點留意,殷國古墓中一枚玉印的信息。”
聽到這個,趙弘明下意識地撇了眼自己的胸口。
說起來,此時此刻他身體裏面還真藏着一枚印玺,就是來自殷墟古墓之中。
浩然宗怕就是沖着它來的。
這枚古印有幾千年曆史,關于它的記載少之又少。
不知道浩然宗是從哪裏打聽到它的消息。
趙弘明收起心思,認真思索。
關于殷國古墓的情報他是有的,但要透露哪一部分卻很值得考量。
浩然宗已經知道殷墟古墓在鹿陵消息,并且還知道古墓中有古印的下落。
無疑對方掌握的信息要比自己多得多。
胡亂編造顯然是行不通。
最好的辦法,還是在真情報的基礎上,混一下假的情報進去混淆視聽。
确定好思路後,趙弘明開口說道:“殷墟古墓在王家大院的湖底中,本王已經探過一次。你要打聽的古印的确在裏面。”
季國夫表情微微一愣,顯然沒有預料到,趙弘明輕飄飄的就把這些情報透露給他。
明明是很難得,很貴重的情報,感覺很是廉價一般。
趙弘明接着說道:“本王覺得這枚古印非同小可,前幾日連帶着我軍的捷報一并交給了朝廷。”
季國夫認真記下其中的關鍵,沒有懷疑趙弘明透露的信息真假。
一來,他本就不知其中的奧秘,沒有辦法求證;二來,他也就個打聽情報的,還是個諜子,屁股都是歪的,求證真假對他而言沒有太大意義。
隻要把打聽到的情報上報給李幕他們,自己的任務就算完成,真假與否就不是他首先要考慮的了。
在跟趙弘明确認了一些細節上的點後,季國夫當即提出要返回河東趙營。
“說起來,季勇士已經算是本王的先遣部隊了。”趙弘明大手一揮道:“來,賜酒!希望季勇士,一切順利。”
守在一側的高延士手腳麻利,在他吩咐後片刻就拿着托盤,帶着美酒,呈在趙弘明的面前。
季國夫端起其中的一個酒杯,趙弘明親自爲他滿酒。
沒有任何猶豫,季國夫一飲而盡,然後頭也不回的離開。
季國夫的背影漸漸消失在趙弘明的視野之中。
他轉過身重新回到了演武場。
望着全軍着甲魏武卒,趙弘明命令道:“來,替本王着甲,派人去通知蘆宗輝。”
“發兵,攻趙!”
一場針對于兩者的,圍獵要開始了。
東軍大營。
蘆宗輝發出狂笑:“真是天助我也!”
他的手下們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自家将軍爲什麽在送走武王使者之後發出狂笑。
有手下小心翼翼地問道:“将軍,殿下讓我們直撲華縣,固然是一招妙棋,但從這到華縣的路并不好走,行軍路苦,這有什麽值得高興的地方嗎?”
“你們不懂。”蘆宗輝望着挂在身前的輿圖,眼神中滿含笑意。
他發現在趙軍通往華縣的路上,若是吳起從正面或者右翼攻趙,有好幾處他都能形成威脅,甚至給趙軍創造迂回、穿插的條件。
這麽重要的位置竟然交給了他。
不過這也沒有辦法,直撲華縣,封住趙軍後路的确是一招妙手。
一旦成功,不但形成圍合之勢,斷掉趙軍退路不說,還能兵分三路,依靠地形将趙軍分割,更别說那邊還有趙軍的庫房。
而要想達到這樣的目的,也隻有他手上的東軍可以做。
吳起的兵力不足完成這樣的戰略目标。
千算萬算,他們沒有想到自己已經暗中與趙軍李幕形成了合作。
吳起反而是他們兩人共同的目标。
到時候,趙國滅了魏武卒一雪前恥。
他也能因此依靠兵力拿捏住穎郡。
趙弘明、吳起之流将是唯一的輸家。
至于李幕後面出爾反爾,想要卷土重來,他也無懼。
隻要手上的資源足夠,他有自信可招募更多的武學勢力爲其效命。
對已經滅了十幾萬衆的趙軍,足以應對。
一切就好像是老天相助他一樣,完全順遂了他的心意,他怎麽能不高興。
自己這幫手下他都沒有告知,很多人并不知道他心中的打算。
這件事并不光彩,在他看來,這種事知道的人還是越少越好。
蘆宗輝收起挂在身前的輿圖,大聲道:“傳令全軍,即刻出發,前往華縣。”
“是,将軍!”
在蘆宗輝發出軍令之後,整支東軍便開始雞飛狗跳起來。
一同雞飛狗跳的還有位于趙國的河東城。
爲了增加兵源,浩然宗帶着趙軍開始在全城強制招募武夫參軍,也就是拉壯丁。
凡是身高六尺及以上,身爲男者,全身無殘疾的皆是招募對象。
一開始的時候,趙軍并沒有強制,隻是利用願石等财物激勵。
可惜由于趙軍剛剛遭遇大敗,人心惶惶。
招募的結果并不理想。
以至于最後,趙軍直接強制在城中拉人。
有人在窯子裏,趴在女人肚皮上還沒有輸出完就被強制帶走,塞入了軍營。
若是反抗,則被趙軍聯合打死。
有些修爲比較高的武夫,不信這個邪,想要翻牆逃離。
結果被趕過來的浩然宗強者,武膽境的武夫當場擊斃,屍體挂在了城牆上,以儆效尤。
現在河東城已經封城,普通人等根本出不去,隻有被應招進去趙軍的命運。
身在河東城中的全二寶暗叫自己倒黴,居然遇到了這檔子事。
他心中很是後悔,後悔自己沒有早點走。
自己還不是趙國人,又沒有受到李幕什麽恩惠,他才不願意應招。
再說自己才從軍營裏跑出來,轉頭又進了趙營,成了大頭兵。
那自己不是白逃了。
可惜天底下沒有後悔藥。
現在想走也走不了了。
全二寶思來想去,最好的辦法就是讓自己出現殘疾。
如此就不符合趙軍應招的條件了。
于是在趙軍強征他之前,他用一根胳膊粗的棍子打斷了自己的腿,變成了一個“瘸子”,由此讓他逃過了趙軍的招募。
全二寶因此對魏武卒更加怨恨。
心中甚至覺得是魏武卒壞了他的事。
“征了多少人了?”
趙軍大營中,李幕問了下手下人士卒的招募情況。
“啓禀将軍,我們在河東招募了兩萬人,截止到目前全軍共計二十萬。”
“如此的話,我們也就有了一戰之力,可以再與魏武卒戰上一場。”李幕問道:“對面魏軍可有什麽動向?”
“我們的斥候說,今天魏軍已經着甲,現在已經出河西,正朝着河東而來。”
“我已猜到他們按捺不住,想要乘勝追擊,這幾日肯定有所行動了。”李幕倒也沒有慌忙的。
爲了這一刻他也是做了些準備。
李幕命令道:“令王校尉、陳校尉等衆率領八萬士卒,在易于過河的河灣處埋伏,等魏軍過河之後,就殺他個措手不及。”
“末将遵命。”
“記得讓浩然宗長老也過去一兩位,從中坐鎮。”
“是,将軍。”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
就在吳起的率領的魏武卒,與趙弘明一道朝着河東城進發的時候,有傳令兵匆匆忙忙跑到了主帳帳外,高聲禀告道:“将軍,季千夫長回來了,說是有重要軍情告訴将軍。”
“他不是前日才走,這麽快就回來了?”
李幕有些意外。
這短短幾天,能打聽到什麽情報,怕是連鹿陵都沒有到。
想到這裏,李幕臉色有些不悅。
他語氣不和的說道:“讓他進來吧。”
在傳召之下,季國夫很快進入大帳之中,一副風塵仆仆的樣子。
他單膝跪地說道:“将軍,末将有重要軍情彙報。”
李幕并沒有接季國夫的話茬,反而問道:“我讓你探查的殷國古墓情況,查的如何了?可有什麽實質性的消息?”
見李幕一副高高在上的語氣,再聯想到武王趙弘明禮賢下士,對他禮遇有加,心中瞬間有了比較。
最後一絲愧疚也是蕩然無存。
他固然可以望氣知命,但人心複雜,沒有辦法去把控衡量自己的也能與對方一同水漲船高。
想要往上爬,最後還是要靠自己。
季國夫臉色平靜,認真地說道:“回禀将軍,末将已經探明殷國古墓的一些消息。”
“據末将所知,鹿陵殷國古墓位于王家大院的湖底,那邊已經被穎郡的武王提前一步得手。”
“那可有玉印的消息?”
“有的,此印已經被武王所得,前些日子武王趙弘明接着捷報,一同送到了魏國朝廷之中了。”
李幕的臉色頓時變了變,忍不住長歎一口氣。
“隻能說,此物與我無緣了。”
見季國夫這麽短的時間,能夠将這些事都打聽得這麽清楚,背後怕是下了不少的苦功。
李幕對他的觀感便好了許多:“說吧,你說重要軍情是什麽?”
季國夫嚴肅道:“将軍,我們有大麻煩了。”
“什麽麻煩?”
“我路過河西的時候,打聽到了魏軍的用兵策略,他們是打算偷襲華縣,迂回殲滅我軍,現在河對面的魏軍都是佯攻。”
李幕皺眉,急忙從大帳中拿出一張輿圖,找到華縣的位置。
他的食指落在華縣的位置上,左中右各自比劃了一下,眼中露出幾分意外。
是一招妙棋啊!
“報,從河西出發的魏軍,突然放緩了進軍的速度,王校尉懷疑情況有變,特來彙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