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
戰場上，蘆宗輝站在一具無頭屍體面前，暴跳如雷。
他轉頭視線在身邊殘部逐一掃過，眼神好像要生吞活人一般，他咬牙切齒道：“你們誰看到了，是誰殺的朱參軍？”
身邊的舊部一個個耷拉着腦袋，無人應答。
蘆宗輝他一把揪住身邊最近士卒，怒吼道：“你告訴我，是誰？”
士卒臉色慘白，慌道：“不知道，小的不知道啊……”
“真他媽的廢物！”
啪！
蘆宗輝一巴掌扇過去。
這士卒本就受傷，哪裏經得住先天武夫這樣的一巴掌。
他直接昏死了過去，生死不知。
蘆宗輝将這個普通士卒就像丢垃圾似的随手丢棄。
在場士卒無不噤若寒蟬。
蘆宗輝環視衆人，不由的心在怒火中燒。
朱韋是他在東軍中爲數不多心腹之一，協助他處理文書、給他出謀劃策。
現在就這般死了，他如何不能發怒？
“将軍，朱參軍的死必然是武王麾下做的，與我們無關？”
蘆宗輝劈臉罵道：“這廢話我要你說嗎？”
他離開的時候，朱韋還活着，而那個時候趙軍已經開始撤軍。
不可能是趙軍動的手，是誰殺的朱韋顯而易見。
不遠處，魏武卒踩着固定的步調開始回撤，井然有序。
蘆宗輝臉色鐵青。
這一次他帶來的一萬大軍，經過這麽一折騰，隻剩下四千之數了。
損失了過半。
其中大部分都是拜這支軍隊所賜。
朱韋受傷後也在混亂中被他們取走了首級。
“吳起，很好啊。”蘆宗輝冷笑着：“今天算是我技不如人，吃你一個悶虧。”
“既然你這麽厲害的話，那麽剩下的戰事你可要好好表現。”
這次他答應武王趙弘明隻不過是權宜之計而已，根本就沒有真心實意打算要跟他共同對抗趙軍。
現在武王有了這麽一支勁旅，有了很大的底氣。
若是要正面逼着他讓出穎郡的利益是不可能了。
那麽隻能用其他的辦法。
趙軍就是可借用的力量。
若是做的好，以後若與魏國鬧翻了，也可以給自己留一條後路。
戰場另外一邊。
趙弘明走上前，盯着朱韋的頭顱。
他記得吳起應該是不認識東軍的朱韋。
戰場上那麽多屍體，那麽多頭顱，偏偏隻帶東軍中朱韋一個，分明是吳起有意而爲之。
趙弘明不是愚鈍之人，不由地看向了高延士。
後者低着頭，手攏在袖子中，兩眼盯着地面，沉默不言。
見他這樣子，趙弘明嘴角微微上揚，心中已經猜出個大概。
前不久這人還在他面前大放厥詞，沒想到這麽快就命喪黃泉，真是世事無常啊。
吳起見趙弘明沉默不語，急忙跪下：“殿下恕罪，給殿下惹麻煩。”
“哈哈哈，吳将軍何罪之有？”趙弘明上前将其扶起：“不過就是個地方軍官而已，殺就殺了。”
吳起心領神會：“謝殿下。”
趙弘明朝前走了兩步，放眼望去，戰場上的混亂不堪，到處都是鮮血和屍體。
而距他不遠處，五百駕戰車都被收攏在了一起。
其中過半都還是完好無損，後面訓練一番，可再投入戰場使用。
算是他本場的戰役最大的收獲。
趙弘明說道：“接下來，吳将軍打算如何？”
“自當乘勝追擊。”
帶領三萬魏武卒擊敗趙國十八萬大軍之後，現在的他對魏武卒的整體實力已經心中有數。
吳起抱拳回道：“河西城是一座孤城，難以堅守。現在趙軍大敗後，人心浮動，想要守住河西城更是艱難，所以等我軍修整之後，即可攻打河西，将趙國士卒一個不剩的驅逐出去。”
趙弘明看了吳起一眼，說道：“吳将軍此戰的目标就隻有這麽一點嗎？”
吳起擡頭，目光閃動道：“殿下想如何？”
趙弘明說起了另外一件事：“吳将軍，不用本王說，你也知道魏武卒中實行的軍功制有一個很大的弊端。”
這個軍功制乃是他參與的制定，背後的弊端，吳起自然知道，但還是卑躬道：“殿下請賜教。”
“此戰之後，魏武卒已經嘗到戰争的美味，後面就會有一股無形的力量不斷倒逼着你開戰。”趙弘明嘴唇開阖說道：“也就是說此法一旦執行就再也停不下來了，哪怕你想安于現狀都是罪過啊。”
聞言，吳起沉默。
世上沒有哪一條律法能夠盡善盡美，毫無弊端，隻能是兩者相較取其輕。
魏武卒實現的軍功制，能夠在極短的時間内提升軍隊的戰鬥力，但後遺症也正如趙弘明所說。
開弓沒有回頭箭了。
“魏武卒必須不斷對外擴展才能維持軍功的兌現，這點想必将軍你比我更加清楚。”
趙弘明說出自己心中的想法，似笑非笑地說道：“既然趙軍想占據我穎郡，爲何我不可以将占據他們的河東郡，吳将軍以爲呢？”
以前在魏武卒戰力不明的情況下，他心中的預期就是能抵擋李幕的大軍即可。
而現在魏武卒的戰鬥力如此之兇猛，竟可與十八萬大軍相當，那他的目标可不僅僅是防禦了。
吳起察言觀色，想到自家殿下已經是武膽境武夫，而魏武卒表現又是極爲出色，自然會有其他想法。
他肅聲道：“寇可往我亦可往。”
趙弘明道：“好。本王等将軍的好消息，後勤之事，你也不用擔心，本王會讓張義盡量配合你。”
“是，殿下。”
趙弘明吩咐道：“高延士，擺駕回城。”
“起駕。”
……
河東城。
經過多日的準備，全二寶已經休整好，打算離開河東城，然後前往邯鄲，投靠朋友。
牽着自己買來的一個驢，腰上挂着從魏營中帶過來的長刀，走在河東城的大街上。
街上的人比前幾天更多了。
有很多趙國的武夫的身影，幾乎源源不斷。
全二寶知道，這些人都應該是李幕征召過來讨伐穎郡的，數量比他之前預料的還要更多。
他心中正幸災樂禍，街邊上的酒坊的大門打開。
兩個穿着褐色短打的壯漢陸續走了出來。
聽他們的口音不是河東這邊的本地人，氣質上更貼合北方地區，靠近燕國的人，更有幾分豪邁。
“等到浩然宗的長老到了，差不多我們就要趕赴戰場了。”
爲首的壯漢，身材魁梧，偏頭與旁邊的人交談。
由于距離不是很遠，兩人的對話也都落入到了全二寶的耳中。
“大哥，這次與浩然宗一起而來還有十萬大軍，加上我們這批來的兩萬人，總共發兵三十萬，這已近國戰了吧？”
三十萬？
聽到這話，饒是已經脫離魏武卒的全二寶臉上的橫肉也是忍不住抖了抖。
開什麽玩笑啊。
他後來知道，穎郡的魏武卒就算擴張之後也隻有三萬之數，對上趙國三十萬大軍不是找死嗎？
幸虧自己走了。
可惜那個愚蠢的百夫長，明明有很好的機會跟自己一起走，偏偏不走，舍不得那芝麻大的爵位。
什麽魏武卒，他早就知道長久不了，面對趙國的三十萬大軍隻會被殺得片甲不留。
全二寶覺得自己更加明智，走起來的時候腳步也都更加輕快，虎虎生風。
同時，他也豎起耳朵，聽着前面兩人的對話。
“李幕這次就是奔着往鬧大的方向去的。”
“大哥你還知道什麽内幕消息，快說給弟弟聽聽。戰場上事關生死，要是對知道一點，說不定關鍵時候能保命。”
爲首的壯漢道：“具體我也不是很清楚，隻知道後面十萬大軍，是浩然宗的石開友石長老率領，而來這邊的浩然宗長老不止石開友一位，其他長老也來了兩位。”
“不是吧？浩然宗的長老一下子來了三位？”
全二寶好奇的伸出了脖子，豎起了耳朵打聽。
他最近聽到的都是趙軍的事，關于浩然宗的事倒還是頭一次。
身前的兩個壯漢好像修爲不是很高，神魂不是很敏銳，并沒有發現身後全二寶的偷聽動作。
爲首的壯漢繼續說道：“是來了三位，這個大哥我是可以拍胸脯給你保證。”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浩然宗的石開友石長老已經是武膽四品的武夫，而且這都是許多年之前的消息，後面一直在門中閉關。現在說不定都已經突破，成了武膽五品的武夫。”
“其餘的長老也基本上都是武膽境。”
另外一個略矮的魁梧漢子吃驚道：“三個武膽境武夫一起參與戰事？”
“所以我才說，這次李幕攻打穎郡所圖不小，他們的野心怕是不止整個穎郡。”
全二寶聽到這裏臉上不由的堆上了幾分笑意。
沒想到來了這麽多武膽境武夫都參與了。
打吧，打吧。
最好把那些冥頑不靈的狗腦子都打出來。
外面有那麽多陽光大道不走，非要在一棵樹上吊死，也真是沒有辦法。
剩餘兩人說的一些閑話，他也沒有再細聽了。
全二寶牽着他的一頭小毛驢，哼着小曲兒，心情更加舒暢。
渾身長着黑毛的小毛驢背着一些行囊，在河西城中不緊不慢的走着。
一座城門的輪廓出現他的面前。
隻要出了這道城門後，那麽對他而言，新的生活就開始了。
未來不說大富大貴，但肯定要比在魏武卒的營地中更加自由和快活。
全二寶走進城門時，聽到有城外有人大呼大叫：“關城門，關城門！”
“現在還沒有到關城時間，是發生什麽事了？”
“不要多問。上峰有令，讓你立刻關閉城門，不得有誤。若出了差池，唯你是問！”
“是是是！”
在一陣混亂中，城門被守在門下的郡兵給關上。
全二寶急忙沖過去：“你們先等會，讓我先出城。”
“去你的。沒看到現在特殊情況，任何人都不準出城。”
守在城門之下的郡兵根本不願搭理全二寶，把全二寶氣得渾身發抖。
他真想要拔刀，削掉這郡兵的頭。
可見對方人多勢衆，他也不一定是對手，也就沒敢沖動，眼睜睜看着城門關閉。
全二寶心中安慰自己：“沒事，在河東城中再待幾天後面再去邯鄲也無妨。”
城門下有許多人都被滞留，無法出城，擠在了一起。
全二寶聽到裏面不少人在嘀咕。
就在這個時候，他聽到了一個石破天驚的消息。
“前方十八萬大軍大敗了，穎郡武王用三萬兵力把李幕打得潰不成軍！”
“什麽？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我有一門親戚靠近河西城，他親眼所見。我知道後就馬不停蹄的趕回來，收拾一番，打算出去避難，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被困在城裏了。”
“浩然宗的後續大軍到了沒有？”
“馬上就到了。聽說現在李幕就帶着幾萬殘兵死守在河西城。現在就看浩然宗帶來的這十萬大軍如何了。要是他們也抵擋不住的話，說不定我們河東城也要易手。”
全二寶聽到這一則消息，臉上充滿了難以置信的表情，他不願意相信，自我安慰着：“哼，一群鄉野村夫，能有什麽見識，遇風便是雨，隻會危言聳聽。”
然而接下來城門守備閑聊的話，更是擊碎了他心中最後一絲僥幸。
“前方趙軍已經大敗，按照城中上地守意思，後面城中所有成年男子都将被招募，後面我們怕是要忙上一大陣子了。我才剛娶了親，唉……這世道……”
全二寶心頭一沉，全身僵在了原地，怔怔的說不出話來。
城門的守備消息很是靈通，基本上說的十有八九都是真事。
前方真的大敗了？
就算是十六萬頭豬，也不可能這麽快殺完的吧？
魏武卒有這般強大嗎？
全二寶隻覺得有些口幹舌燥。
河東城外，一支十萬餘人大軍，舉着繡着“趙”和“浩”兩個大字的旗幟正在行軍。
爲首的是三個中年男子。
他們面貌白皙，穿着白色的長衫，渾身上下帶着一股儒雅的氣息。
這三人不是别人，正是浩然宗前來支援的三位武膽境長老。
“師兄，我們要不要在河東城休息一下？”
“我們直接去河西城吧。聽說前線的狀況有些不太好，我們不能耽擱，務必盡快趕到。”
“好。”
(本章完)